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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无目的地前行。
无法停止,徒然机械地迈步。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昭示出一条无法回首过去、亦难探寻未来的道路。
无名的恐惧,撕扯着理智,我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一个绝望的旁观者,在最佳观众席,以决然的步伐走向无尽深渊。
本以为这场旅途永无止境,但不知何时起,仿佛有一个奇点,肆意吸纳这空间的一切,黑暗开始汇聚,显露其掩盖之下的亮白。再度回神,整个世界皆是分明交错的黑与白。强烈视觉差异冲击着眼球,产生令人不适的眩晕。
“停手吧,一切已成定局。”嘴正随话语不断开合,但作为说话者,我既不解其中的含义,也不知在与谁交流,内心只空余莫名的悲哀。
语毕,身体开始缓缓转动,视线终于得以改变。
眼前是一个背影,在这只有黑白交错的世界里,他毫不突兀地融入,却又显眼得分明。我本想定睛细看,狂暴的飓风却卷挟风沙呼啸而至,迷蒙了视线。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盖过一切杂音,宛如利刃直接篆刻在脑中:“不必拦我,他们不配……”
不配什么?
我本想凝神细听,但未竟的话语却被狂风的怒号中掩盖,他的身影也在一点点消逝。
“不要!”
然而声嘶力竭的呐喊终究得不到任何回应,他还是消失了。
随着那人的离去,原本黑白的世界,只剩雪白的空茫,黑暗虽完全褪尽,却白得令人心悸。
意识逐渐模糊,似是要冲破这具身体。眼前忽然天旋地转,不间断的钝痛从大脑向四肢扩散。
他是谁……我,又是谁……
……
眼前洁净的天花板,是和梦中一样苍茫的雪白。
“哟,你醒了。还记得我吗?”
爽朗的声音将仍在怔神的青年唤回现实,眨了眨干涩的双眼,他望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个正悠闲坐于沙发间,身着轻便休闲装的年轻人。一头利落的短发,帅气而干练,似乎充满蓬勃的朝气。脸上扬起的微笑,又为他平添几分亲和与优雅。
“叶榛。”
极具欺骗性的样貌与装扮,多半会使人误认为是名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学生。但青年还记得,眼前这位看似和善的年轻人,是谨世集团的副总裁。
而现如今,这位毫无上位者自知的副总,正面带笑容,摆出一种熟稔的态度,同仅有一面之缘的青年致以亲切的慰问:“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青年茫然地摸着头上裹着的纱布,脑海残余的刺痛仍然持续折磨着神经,虽知叶榛过于热情的态度着实反常,也无精力深究,只能略微点头,算作回应。
见病患神情恹恹,叶榛起身倒水递给他之余,不免调笑道:“没在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美丽的护士小姐,看来很失望啊?”
青年接过水杯,冷脸赏了他一个白眼。环顾四周,发现正身处于一个单人病房,而房间几近与正常四人间一般大,甚至还设有电视和书桌。这等布置,堪比一个小型公寓,特意提供如此优越的环境,可见供给资金之人的阔绰出手。单看设施和布置,真不知这房间是供人养病还是用以养老。但待视线移至床边的矮柜,上面摆着一束新鲜的玫瑰,青年面无表情的脸上泄出一丝惊诧:“你的?”
“是啊,送你的。”叶榛应得坦然,“今天新买的,喜欢吗?”
虽是叶榛的一番好意,但这是花店只剩这束花,还是买家太缺乏常识,才会选择用以示爱的红玫瑰?
青年以微微颤抖的手拿起玫瑰:“你,喜欢男的?”
叶榛挑眉笑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青年握着水杯的手无意识一抖,身前的床单也随之晕开一摊水渍。见对方笑意更甚,将花束掷向那张不知好歹的脸上:“抱歉,我没兴趣。“
“这么好看的花,砸坏就可惜了。”叶榛虽扭身潇洒截下半空中的花束,但见中途还是有几片花瓣脱离花萼飘散在地,不免惋惜地咂嘴道,“玫瑰又不是只能传递爱意。你看阿芙洛狄忒的传说,红玫瑰不也可作别的解释?这是花店最鲜亮的一束,我才买来的。开个玩笑,不必当真。”
“是吗?”青年微微偏头,忽然想起红玫瑰除了爱慕倒也有象征忠贞情感或是自由不羁的灵魂的意思,说到底花语只是人类主观赋予的意象,他自知反应过激,略感疲惫地靠回床上,“抱歉,刚才我还没有清醒。”
“既然你醒了,我去叫医生来。”叶榛将花重新放回矮柜。
“等下。”但就在叶榛即将离开之际,青年却叫住了他。
“什么事?”
“我的名字。”青年喃喃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当然,万里鹏程,空谷跫音。”叶榛闻言,折返回病床前,“这是你亲口说的,程音。”
“是吗?”程音茫然地侧头,窗外是一望无垠的蔚蓝苍穹,洁净得没有半点云彩,“但为什么,我没有印象。”
“我没理由骗你。”
哪怕告诉一名失忆患者,他的名字是铁柱狗蛋,他也不可能找到任何否认的证据。
“是吗……”程音虽存疑虑,但没有证据的争辩永远得不到正确结果,他暂且默认了叶榛的说法,不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计较。
“还记你的朋友家人或是同事吗?我可以帮你联系。”
叶榛的提议很中肯,但青年只是蹙着眉微微摇头。
“你不记得?”叶榛半信半疑道,“但你还记得我。”
“没错。”程音的口吻说不上是懊恼还是无奈,“但我确实想不起和自己有关的事。”
或许程音始终冷静应对的态度,过分削弱了本应紧张的气氛,直到程音亲口承认失忆,叶榛才意识到事态比想象中更为严重,不过乐观想来,解决问题的办法总会比问题本身多。
“反正知道名字,也不难查。”叶榛摸出手机,发了条简讯给他的助理——“小刘,帮我查下二十岁左右,名叫“程音”的男性,把符合的资料筛选下发给我。”
见程音只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叶榛一勾唇角安慰道:“找人对我而言,并不算难。”
“但愿如此。”程音可以肯定叶榛自信的支撑依仗于谨世集团以其势力所建的情报关系网,若能轻易得到自己的身份,乐享其成也并非坏事,但一切的前提是,事情真的可以这么简单解决。
不多时,便叶榛便收到几份资料。
“看,我手下办事效率还不赖。”叶榛不无得意地向程音扬了扬手机,笑容却随着报告的尾页一瞬凝固在脸上,“都不像。”
似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叶榛的视线从报告的照片到程音脸上游移了数次,最终信誓旦旦道:“你是不是整容了?”
“这就是你的最终结论?”程音接过手机,仔细查看每一份资料,但眼见附带照片上截然不同的样貌,也不禁露出一丝惑色。
“自然不是。”叶榛趁对方怔神之际,上前揉了揉他的脸,但在对方有所动作之前,便已撤退到安全距离,“看手感,是真的。”
“这里有精神科吧?”程音阴沉着脸道,“建议你早些过去。”
“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见程音几近发作,叶榛解释得坦然。
程音也无心力在叶榛不明所以的动机方面多做纠缠,便直接再提议道:“与其调查不知真假的名字,不如向警方了解是否有失踪案报备。”
“很可惜,结果依然是查无此人,所以还是继续叫你程音如何?”叶榛虽是点头应同,却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遗憾地叹道,“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失忆没有影响你的头脑。”
能如此确信只有一种可能,他早就查过。被耍了……
“谢谢你的测试。”程音鄙睨道,“不会坐以待毙可真是个好习惯。”
“如果能被理解为对你事无巨细的在意,我会更愉快。”叶榛以悠闲的姿势靠回沙发,“你身边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品或证件,甚至没带手机,只有一把不知何用的钥匙,为了方便联系你的亲属,我就根据这名字稍作调查,却没有发现符合的身份。之后,试着比对人脸数据库,依然没有你的信息。最后,只能向警方探听相关的失踪案,没想到还是一无所获。”
“难以置信的行动力。”程音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后话锋突转,“也无法掩盖你的恶劣趣味。既知结果,又何必装模作样。”
“看你苏醒一脸迷糊的样子,我担心你的脑子随着这几天的昏迷随身体一起生锈啊。”叶榛全然一副理所应当为其着想的样子。
但这看似真诚的话语与言不符实的行动,已然无法分辨他先前所说究竟有几分真假。
程音虽不会回避麻烦,但也绝非乐意去主动招揽,在脑内痛感混沌交织的如今,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整理思绪,但眼前这位副总裁,显然是个活蹦乱跳的麻烦制造体。
程音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想尽快出院。”
叶榛疑道:“可是哪里不合心意?”
程音环视着病房内的布置,解释道:“这里很好,但我并不想为摆设多于功用的设备支付额外的保养费。”
“坦率点直说没钱就好了。”叶榛闻言莞尔,“你身边没有现金,但之前手术费、治疗费、住院费我都缴清了。安心养伤,不必担心被人扫地出门。”
“在查明身份前,我没钱还你。”程音却异常认真地分析道,“哪怕真的恢复记忆,也可能家徒四壁。你不是商人吗,应该知道,现在你在做无效投资。”
“若不想因为住院而负债累累,那就努力恢复记忆。”哪怕谈及巨额费用,叶榛神色依然轻松,“更何况,倒时你若真的没钱,也可以卖身。”
程音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习惯叶榛玩笑般的说话方式,尽管被接连戏耍,连置气的念头都已不再出现,只淡淡道:“说人话。”
“我公司还有职务空缺,包吃包住,五险一金,待遇优厚,社保齐全。”叶榛干咳一声,宛若急于推销一款劣质的产品的拙劣销售员,“有兴趣吗?”
“再说。”程音不置可否道,“谢谢你的好意,但可以先帮我带份报纸吗?”
“好说。”叶榛问,“还要别的吗?”
本意只为支走眼前麻烦制造体的程音闻言怔了几秒后,只将目光从上至下在叶榛身上游移数次,仿佛在观赏异形物种,最后悠悠道:“来本《解剖学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