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章 恶鬼の卷 ·【崩壞】

马木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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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藏村,久保家宅邸。

    阿曜恭敬地半跪在门侧,压低声音:

    “家主,少主的伤口已包扎处理完毕,另外,那一刀亦并未伤及手骨,只需静养一段时间,便无大碍。”

    屋敷内,久保康贵半躺在榻榻米上,斜斜地靠在案几上,似乎完全不关心谦太的伤势,开口便问道:

    “那孽子如今被关在何处?”

    “最东面一间仓房,仓房已经上锁,并且安排了家中一位子弟守在门口处。”

    “如此便好,还是阿曜你办事,最让我称心。”久保康贵这一句说完后,便觉全身困意不断上涌。

    果然还是老了吗,以往自己挥刀三日依旧能高视睨步,如今仅奔波了一日,身体竟就有些吃不消。

    感叹声岁月催人老后,他就不再开口说话,闭上双目开始休憩。

    按照以往,极有眼力的阿曜见此,必定会迅速地关好障子门,然后无声退下。

    然而过了良久,耳边却依旧未传来推门之声,久保康贵心中疑惑,再次撑开眼皮。

    果然,阿曜依旧静候在原处。

    久保康贵睡眼惺忪地望着门口,出声道:

    “阿曜,是还有什么事要向我汇报吗?”

    “打扰家主您了,并无事汇报,只是……”阿曜迟疑一下,才继续开口,“只是阿曜自己还有一事怎么也想不明,不知能否请家主解惑。”

    “无妨,你开口说便是,究竟是何事?”久保康贵打了个哈欠,支起身强提着精神。

    倘若刚刚那种场合,是家中其它人出言打扰他休息,久保康贵绝对已经咒骂不已,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即便是自己的儿女——谦太白穗也毫无例外。

    但是,阿曜却偏偏就是那唯一的例外,因为他不仅是侍奉久保家时间最长的郎党,同样,也算是久保康贵唯一的心腹,最关键的是,他还曾在战场上救过久保康贵一命。

    “少主意欲下克上不假,但阿曜清楚,家主您是不在意的,所以阿曜想不明白,为何您今晚又要下如此重手,甚至不惜想废掉少主一只手臂呢?”

    门口处的阿曜,略一沉吟,还是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在此前,他就知家主心中,其实已生出了退隐之意,早就想将家主之位传出,所以他想着,即便家主知晓少主真的想篡位,甚至弑父,但以家主的脾性,也绝不会大怒,甚至会欣慰地将家业托付给少主,然后感叹久保家后继有人。

    但他看到少主谦太手掌的伤势,就觉得家主言行又有些前后矛盾,所以才想想问清楚。

    “你是怪我差点废了谦太吗?”久保康贵出声道。

    “阿曜不敢,也绝无此意。”

    久保康贵此刻睡意已消失大半,他盯着屋中明灭不定的烛火,怔怔出神,忽然问出一句:

    “阿曜,你跟我多少年了?”

    阿曜闻言愣了一下,不明白家主为何问出这个问题,但依旧思索片刻后答道:

    “阿曜十五岁时,就成了久保家的郎党,如今已侍奉家主您三十三年了。”

    “已经有三十三年了吗,”久保康贵不禁陷入回忆中,不断自顾自说着话,“还记得你刚入久保家时,我亦刚从父亲手中接过家主之位,之后没过多久,关东就爆发了永享之乱。”

    “那年,我与如今的谦太一样,年轻气盛,幻想着能在战场上立些战功,来光耀久保家的门楣。”

    “于是我不顾父亲劝阻,强行带走了所有郎党,还有家中十余名子弟,毅然地加入到公方足利家的军队。”

    “当时募兵的佐官,见我带这么多家臣入伍,直接让我担任了组头,而我也就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的确,因为常年练武,我之后也杀死不少敌军足轻,一路晋升到了足轻大将。”

    “甚至于,在此后的一次战斗中,我竟然还将两名武士斩落马下!”

    “可是……”

    久保康贵说到此处,停了下来,脸上刚有的激动之色,便完全消失,转而灰暗下来。

    而一边的阿光,从久保康贵回忆开始时,就已面带苦色。

    其实不用久保康贵说,作为见证者的阿曜,当然也知晓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时,久保康贵接连斩杀两名武士,阿曜他其实就在场,当时他还很是为家主高兴,认为此番过后,家主定会再次迎来晋升,甚至成为一名武士。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时的统军将领,纯粹是名武士至上者,刚一看见家主腰间别着的武士头颅后,瞬间就大发雷霆,劈头盖脸地大骂“混账!高贵的武士竟被你这农民斩杀!”

    最后,家主不但没迎来晋升,还受到责罚,一贬再贬,最后竟从足轻大将成了足轻!

    那个时候,阿曜他才深深明白,日本的阶级隔阂到底有多严重,即便是在战场上,低贱者依旧是低贱者,有些东西,是靠着军功也没法逾越的。

    屋敷内外沉默良久后,久保康贵的声音才继续响起。

    “那次经历之后,我才明白所谓的光大门楣,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甚至,阿浓、阿诚、阿梓等十余名子弟,皆因我而白白战死。”

    屋敷内,久保康贵注视着阿曜,继续说道:“阿曜,你是不是有些好奇,好奇我没回答你问题,却提及这段我们都不愿回想的往事?”

    阿曜从回忆中清新过来,看着久保康贵不知该说什么。

    “谦太想当家主,想要弑父,我都没意见,”久保康贵瞪圆了眼睛,怒容乍现,“但那个蠢货,竟然想重走我的老路,将你们带去那毫无意义的战场!我劝过几次,他却根本不信,仍旧愚蠢地相信着那些虚假的志怪传说,想让久保家去战争中送死!你说,我怎么敢再将家主传给他!我都恨不得杀了他这个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