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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很快降临。
战端是在今天一早开始的,整场战斗近乎持续了一整天,最终在下午迎来终结。
提尔比茨记得很清楚,齐开是下午四点半被推进的手术室,如今已经是后半夜了。
姐妹两个紧挨着,默默地在手术室门口的墙角里坐着,彼此簇拥在一起。
这似乎是提尔比茨印象中,第一次和自己的姐姐相处地这么近,但偏偏却是在这种时候。
偶尔,提尔比茨能听到巨大的轰鸣声从自己头顶掠过,她知道,那是瓦良格舰载机飞过的声音。
来自黑色世界的干扰结束,不用想也知道,此刻在她们身后,有多少黑海在前仆后继地朝这里涌来。如果不是她们已经久经战阵,就单凭那股气势,也足以发动一场歼灭一个七海的战役了。
然而,黑海却始终没有这么做。
她们的提督在这群人手里,她们并不知晓自己提督现在的处境,也不知道自己提督现在状况如何,她们唯一知道的,就是齐开现在身受重伤,近乎致命。
她们印象中似乎齐开就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所以即使她们随时可以扑上来,撕碎这批人类,但是她们也没有这么做。
她们只能像城市间流浪的动物一样,远远地,无助地哀鸣着。
从来,没有过提督,也不知道有了提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现在,既然已经拥有,已经体会过,骤然失去,那种失落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就好像有人,生生将你的灵魂,从中挖出来了一块一样。
俾斯麦就是那个被人挖走一块灵魂的人。
不,或许说是被人将整个灵魂都挖走了。
往日无论何时都仿佛在熊熊燃烧的黄金瞳,此刻无比暗淡地缩在角落里,仿佛落满了灰尘的黄金,晦涩,无光。
一旁的提尔比茨似乎能感受到自己姐姐的感觉,轻轻地,朝她怀中蹭了蹭。
俾斯麦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妹妹,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长长地,慨叹一声,轻轻将自己的头,靠在提尔比茨头上。
窗外,月光如水。
突然,如血般的红色光芒暗下,角落里的两姐妹微微一怔,原本好不容易稍稍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片刻之后,老头一身是血的走出了手术室,然后被角落里那俩跟女鬼一样的人吓了一跳。
“哎哟我去...”老头拍了拍自己胸口,大口喘息了几下:“别吓我呀...老头子我年纪大了,不禁吓。”
俾斯麦和提尔比茨赶紧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慌忙地走到老头面前:“我们提督怎么样了?他,他没事吧?”
说着,两人就要往手术室里闯。
“哎哎哎。”见状,老头声音一提:“手术室是你们想进就能进的吗?知道你们你身上有多少细菌吗?回头被你俩毒死咋办?”
两个女孩子一愣,吓得后退两步,但是两双眼睛却眨巴着,看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渴望但又不敢靠近。
老头看到她们两个这个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一边走一边说道:“过来吧,带你们去看一看他,不过还没过危险期,你们不能进去。”
说着,老头就自顾自地在医疗船的船舱中走了。
俾斯麦而提尔比茨对视一眼,又看了看紧闭的手术室门口,略微犹豫之后,就轻轻地跟上了老头。
在这艘船上,手术室和重症监护室是相连的,齐开从手术台上下来,直接就往里一步,送进了ICU。
老头带着两个姑娘,绕了一圈,从外面来到了重症监护室的外围。
这里,隔着一堵厚厚的玻璃,两个女孩终于见到了自己牵肠挂肚的人。
齐开躺在病床上,头上带着帽子,遮住头发,嘴里和鼻子都插着管子,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似乎是睡着了。
俾斯麦之前那一手,直接戳穿了齐开的肺。不过好在只是伤到了其中一块肺叶,并且没有伤到其他的脏器,只有背后的两根肋骨,被手掌切断了,万幸没有伤到脊椎。
看着齐开那惨兮兮的样子,俾斯麦稍稍上前一步,却又像是害怕什么,原地停了下来。倒是提尔比茨直接扑倒了玻璃上,轻轻地呼唤了两声。
“行了,别叫了别叫了,他睡着了。流了那么多血,让他睡一会吧。”老头似乎也累坏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活动活动了身体,然后摘下了自己身上还沾着血的手术服。
按照章程来说,他这一身东西都应该被拿去销毁的,毕竟齐开现在可不是普通的人类。在手术过程中,老头一度在手术室里检测到了微量的核辐射,而辐射源则就是躺在手术台上的齐开。
幸运的是手术室里就老头一个人类,其他护士都是他亲自培养的舰娘。
不过能够有幸给世界上第一个变种人做手术,受点辐射就受点辐射吧,何况那还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子。
“提尔比茨。”看到齐开的状况似乎稳定了,俾斯麦就垂了垂眼眸,对自己的妹妹说道:“你出去告诉大家吧,提督他...没事。”
提尔比茨回过头,微微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转身走了出去,想着怎么给天上的舰载机传递消息。
看到自己妹妹离开,俾斯麦这才转过身,摘下自己头上的军帽,非常恭敬地朝老头鞠了一躬:
这位在大海上叱咤风云的黑色帝王,第一次,向一个人类,深深地弯下了自己的脊梁。
“真的...非常感谢您。”俾斯麦严肃而认真的说道。
老头吧唧了一下嘴,嘿嘿笑了一下:“你让你的妹妹走,是不想让她看到你向人类低头弯腰的样子么?”
道完谢,俾斯麦重新直起身形,戴好自己的帽子:“并不是。严格意义上来讲,我的提督也是人类,对这些,我并没有什么抵触。”
“那你为什么......”
不等老头说完,俾斯麦就回答道:“只是这份恩情,我一个人欠你就够了。将来战场上,如果我们要刀兵相向,至少,我的妹妹不用做那个恩将仇报的人。”
老头听完,愣在那里,过了片刻才哈哈低声笑出了声:“这算什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怎么你也跟那对变态爷俩儿一个尿性?算了算了,你这辈子不可能在战场上见到我的,省省心吧。”
俾斯麦脸色一沉:“你是在侮辱我的提督么?”
老头不屑地哼了一声:“侮辱?他小时候拉屎尿尿在我身上,我都没找他算账呢,还侮辱?你等他醒了,你看我当着你的面抽他,他敢还手不?”
俾斯麦没有回话,只是阴沉着眸子,冷冷地盯着老头。
老头被她这么看着,浑身不自在,撇着嘴摇了摇头就不打算把这件事继续往下说了,随口问道:“这小子的伤是谁给弄得?这么过分?下手没轻没重。”
闻言,俾斯麦的神色一变,金色的眸子更加黯淡了:“...是......是我。”
老头一愣,看着情绪明显低落到极点的姑娘,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咳,那啥...嗯,我差不多应该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了。这事不怪你,你别往自己心里去。”
俾斯麦轻轻摇头:“等提督醒了,我会在他面前自裁谢罪的。”
老头一听乐了:“你这刚从物理上给他来一刀,这伤还没让人家长好,准备从心理上再给他一刀?”
俾斯麦有些没明白,皱着眉看着老头。
老头挥挥手:“算了,你们的事,等他醒了,你们自己解决吧,老头我不掺和。”
说着,老头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叼起一根给自己点上,随手打开了船舱里的窗户通风:“你们啊,就是脑子一根筋。原本我还以为你们黑海会有些不一样的,结果发现全是一个尿性。”
俾斯麦不清楚老头在说什么,于是就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虽然,很感谢你。但是,能告诉我你们是谁么?为什么要救我们提督?”
老头嘿嘿乐了:“你不知道啊?这样,你知道在人类里,儿子要跟着爹的姓么?”
俾斯麦点点头,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那我现在告诉你,这艘船的主人,也行齐,你猜猜吧。”老头说完,就兴致勃勃的靠在椅背上,准备欣赏俾斯麦的表情。
俾斯麦微微思索了一下,缓缓抬起头:“你们,是提督父亲的人?”
和提尔比茨等一众夏威夷出身的舰娘不同,俾斯麦并不清楚齐开和齐文远之间的那点破事,所以也就显得不怎么惊讶。
不过她这不怎么惊讶,倒是让老头挺惊讶的:“你就没点反应?你难道......哦,对了。忘了,你在百慕大,你应该不知道。”
“不知道?”俾斯麦皱了皱眉:“我不知道什么?”
“等你妹妹回来,你问她吧。”老头说完,悠哉悠哉地,看起来十分悠闲。
这时,ICU中一个当护士的舰娘走了出来,看着老头问道:“先生,少爷可能需要输血。”
老头点点头,随手掐灭了手里的烟头,站起身。
一旁,俾斯麦微微焦急了一下:“输血?可是提督的父亲不在这里,怎么给提督输血?”
“谁告诉你父子俩血型就一定一样的?不懂就在旁边看着就好了,放心,你提督死不了。”老头回头瞥了俾斯麦一眼,转头对护士说:“走,抽我的去。”
俾斯麦站在原地,略微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张开了口:“那个,虽然有些唐突,但是,请问,怎么称呼您?”
老头回头笑了笑,摸着自己的下巴微微想了想:“算了,你就跟那小子一样,叫我福伯吧。”
俾斯麦点点头,默默记住这个名字,再次摘下帽子,朝福伯深深弯腰:“再次感谢您,救了我的提督。”
然而,此刻老者已经转过身,不再看俾斯麦,只是随意地挥挥手,就进了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