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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什么呢?”尼古拉斯注意到弗莱彻在试衣镜前,反复比划着一件精美的洋裙。
和她身上的那件不同,这件洋裙显然更像是一个成熟的女士穿的,无论是布料的颜色,还是裙子上花纹的样式,都和弗莱彻身上洋娃娃一样的裙子截然不同。
弗莱彻努力地将裙子举到自己的下巴,努力让裙摆不要沾地,但是当裙摆和地面脱离的时候,洋裙的领口已经遮住她的脸了。
可是她将领口微微向下移一点,结果裙摆就又沾地了。
于是弗莱彻努力地踮起脚尖,试图让自己变得更高一点,再高一点,这样,自己看起来就像是大人了。
尼古拉斯忍着笑,从弗莱彻手里将洋裙拿走:“不行哦,你现在还穿不了这个。”
“为什么?”弗莱彻跺跺脚,气愤地说道:“我明明,明明差一点就能穿上了。”
“是么?”尼古拉斯调笑地看着弗莱彻,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衣服,另一只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你知道衣服空空的鼓在那里,里面却什么都没有,有多难看么?”
弗莱彻一听,一张软乎乎的脸当场就气红了:“我能撑起来的,我能撑起来的!”
尼古拉斯无奈的笑笑,将裙子放在一旁的长椅上,伸手招呼弗莱彻过来,然后一把揉住弗莱彻肉乎乎的脸蛋:“你知道这是你第几次要买这种衣服了么?你知道你买的这些衣服最后都只能放在家里吃灰么?”
被尼古拉斯肆意地揉搓着脸蛋,弗莱彻的声音有些模糊,但还是不服输地说道:“我将来会有一天能穿起来他们的......”
“那你将来再买好不好?”尼古拉斯耸着眉毛说道。
“不要!”弗莱彻坚决的摇摇头:“我现在就要买。”
“为什么啊,你买了你又穿不了。”
弗莱彻鼓着嘴巴不说话,气呼呼的站在那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气球。
尼古拉斯又叹了口气,将弗莱彻抱到自己的腿上,像平时一样,温柔的抚摸着她金色的长发,声音和缓,温柔而恬静地说道:“告诉姐姐,你为什么这么想要这些衣服?”
弗莱彻的嘴唇嘟囔着,目光幽怨地瞥了眼店里,同样也在挑选衣服的女人们,声音嫉妒的都快变形了:“因为汤姆说过,只有像姐姐一样成熟的lady才能穿这种衣服。我也想变成像姐姐一样,成熟的lady。”
尼古拉斯眨了眨眼。
汤姆是她的一个追求者,当然也并不是唯一的追求者,只不过是众多追求者中,最不要脸,也最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那个。整天缠着弗莱彻,让她喊自己姐夫。
“那弗莱彻为什么又想做一个像姐姐一样,成熟的lady呢?”尼古拉斯点了点头,怀抱着弗莱彻,轻轻摇晃着身子。
弗莱彻低着头,轻轻依偎在尼古拉斯的怀里:“......因为姐姐说过,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妹妹。”
“所以呢?”
“所以...我不想让妹妹们觉得我不像是一个姐姐...我想成为一个像姐姐一样,优秀的姐姐。”弗莱彻嘟囔着,声音轻微的宛如一只蚊子。
尼古拉斯怔了一下,然后莞尔一笑,手上抚摸着弗莱彻的动作越发温柔了:“要想当一个合格的姐姐,可不是一件衣服就能做到的哦。”
“那还需要什么?”弗莱彻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尼古拉斯。
“嗯...还需要什么呢?”尼古拉斯调皮的笑着,故意卖关子。
“告诉我嘛,姐姐,告诉我。”
“那你要亲姐姐一下,姐姐才告诉你。”
弗莱彻乖巧地抬起头,用力在尼古拉斯脸上吸了一下。
尼古拉斯哈哈一笑,一点不在意自己脸上的口水,把弗莱彻抱在空中,声音爽朗地就像是春天一样:
“要想做好姐姐,那当然是要......”
......
风声。
刺耳的风声。
杂乱而又刺耳的风声聒噪着弗莱彻的耳朵,潮湿的海水一遍又一遍拍打在弗莱彻的脸上,她仿佛又见到了自己当年缠着尼古拉斯买来的那些裙子。
裙子大得离谱,根本穿不了,以至于长长的裙摆只能拖在地上。
只是这次,她不再是穿着裙子的那个人,而是变成了别人身上的大裙子。而穿裙子的那个人,则是正背着自己的波特。
波特人很小,甚至和其他弗莱彻比起来,都要小一圈。
弗莱彻伏在她的背上,就仿佛是波特穿了一件大裙子,裙摆拖在海面上,带出一长串的水花。
微微眯了眯眼睛,弗莱彻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仿佛有无数只苍蝇在嗡嗡叫一般,并且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她的视野中,甚至出现了无数晃动的星星。
呵,没想黑海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眼冒金星啊。
突然,一枚炮弹落在波特身边。
小家伙似乎早就注意到了那枚炮弹,很早就开始躲避了,然而背着比自己大一圈的弗莱彻,让波特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很多,紧赶慢赶最后也没有完全躲开,被炮弹的余波震地踉跄了一下。
又是一个浪花拍在弗莱彻身上,弗莱彻的脑子又清醒了几分。
这次,她耳边的蜂鸣声更小了,眼前的星星也少了,世界也变得更清晰了。
然后,波特那脆弱无助地哭声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你很难想象,波特号这么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的女孩子,是怎么背着十六岁左右的弗莱彻,一路逃到这里来的。
你更难想象,像波特号这么一个可爱的让人恨不得含在嘴里的小女孩,嘴里是怎么发出那样让人心颤的哭声的。
而波特号,就是这么一路不停地哭嚎着,不停地背着弗莱彻躲避。
她没有办法啊。她的舰装全部都被打坏了,她除了哭喊之外,没有任何办法了啊。
求求你们了啊,我求求你们了呀,放过我的姐姐吧,放过我的姐姐吧,我求求你们啦。
然而,在她身后,三十多艘弗莱彻级依然面无表情地追赶着她。
只是,在她们的脸上,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一行又一行黑色的泪水,滚滚而下。
弗莱彻听到波特号的哭声,心都要碎了。
“放我下来......”弗莱彻的鼻子酸涩到她几乎开不了口,可是作为姐姐,她绝对不能允许自己的妹妹因为自己,发出那样凄惨的哭声。
哪怕只有波特一个,哪怕只有她一个人能离开......
“不要啊!”波特忽然咳嗽了起来,原本蠢蠢地声音此刻竟然有些沙哑,她的嗓子已经不能再继续发出那种蠢萌蠢萌的声音了。
“放我下来!”弗莱彻咬了咬牙,再次重复了一遍:“你不听我话是不是?放我下来!”
“我不要啊!”波特哭喊着:“就算姐姐你关我小黑屋,我也不要啊。”
弗莱彻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身后,自己妹妹们的炮击越发近了:“你想气死我是不是?放我下来,你自己赶紧走!”
波特号依旧摇着头,嘴里反复地重复着之前的那几句话。
弗莱彻哽咽了一样,泪水忽然糊住了眼睛:“为什么......我之前对你那么凶,我对你们那么刻薄...我不允许你们出门,不允许你们反驳我说的话,不允许你们不听我的话...你们不是一直很讨厌我的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放下我啊?”
波特摇着头,嘴巴紧紧地咬在一起,纤细的手掌,抓着弗莱彻仅有的一只手臂,抓的更紧了。
“因为,因为......”波特哭嚎着,声音却仿佛穿越了时空。
记忆中,尼古拉斯将弗莱彻高高地举起,脸上的笑容仿佛朝阳一般灿烂。
“要想做好姐姐,那当然是要,把自己的每一个妹妹,都当做是自己的生命啊。”
“因为,弗莱彻姐姐就是我的生命啊。”
终于,炮弹落在了波特号的脚下。
巨大的爆炸将这个小家伙生生掀飞了出去,就像是玩偶一样,又重重地摔在了海面上。
波特轻轻咳嗽了两声,整条左腿血流如注。
但即便如此,她的怀里依旧紧紧地抱着弗莱彻。
抱着自己的姐姐。
抱着,自己的生命。
战场上,喊杀声震天,没有人会在意这一处角落里的哭嚎。
更没有人会在意这里的生命。
“真是...浪费我的时间。”衣阿华阴着一张脸,缓缓走了上来:“因为你,我又被提督责备了...你真是,死了也不让我省心......”
波特抱着弗莱彻,不断地朝后移动:“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吧,求求你了......”
小女孩的哭声宛如杜鹃啼血,即使是石头,恐怕也会心软吧。
但是衣阿华不会,即使她会,她身后的万千亡灵也不会。
“弗莱彻,该还债了!”衣阿华说着,缓缓将自己的主炮,对准了这对姐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波特呆滞地看着那黑洞洞的炮口,弗莱彻努力挣扎着,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波特。
就在这时,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
“喂,这么欺负人家小孩子,要不要点脸?”
衣阿华一怔,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声音传来的方向,眼角就注意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东西。
鱼雷。
炮管微微偏,衣阿华的炮弹落到了海里,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鱼雷打爆,溅起了一片浪花。
浪花过后,衣阿华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的人没了。
不,不是没了,而是突然出现在了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波特号抽泣着,仿佛还没有认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看到视野之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嘿,想我了没?”大青花鱼嘿嘿笑了笑,拍了拍波特的头:“按照约定,我来接你了。”
波特号一滞,原本压抑的哭声再次释放出来:“大骗子,大骗子,你是个大骗子!呜呜呜......”
大青花鱼嘿嘿笑了笑,揉了揉波特的脑袋,转过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衣阿华,和她背后,一众真的成了提线木偶一般的鬼娃娃。
“虽然呢,我看起来似乎没啥,但其实,我已经很生气了,我可是很少这么生气的哦。”大青花鱼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背上的石贝放到波特的背后,将姐妹两个盖好,转过身,面色复杂地看着衣阿华:“不过呢,冤有头,债有主,你的事情,不归我管。”
“你什么意思?”衣阿华皱着眉:“你以为就凭你就想救走她们?”
“我当然不行啦。”大青花鱼耸耸肩,但随即面色一沉:“但是有的人可以!”
下一刻,一根旋转地双节棍带着滚滚水花,猛地从水中挥出,重重地摔在衣阿华的脸上,将这个高大的战列舰,直接甩飞了出去。
奥尼安从海水中站了出来,阴沉的眼睛里,仿佛能够挤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