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夺宝

禾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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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霄阁的奇异之处不仅在于它能开在京都最繁华的地界上还无人撼动,经年不衰;更绝的是,在俞朝皇庭与江湖的对立之下,灵霄阁依然能够广罗天下来客,多年未曾在朝堂中人和武林人士之间起过斗刀舞剑的冲突。皆因灵霄阁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来到灵霄阁的客人,不论来自江湖武林,或是官府朝廷,皆不以其身份为尊,不以其势力为重。踏入灵霄阁的大门,大家就都是只为一曲燕舞、一壶“如意”而来的五柳先生陶渊明的门生。自然各人之间也非常清楚,能成为灵霄阁的座上宾,必有可敬可畏之处,因此互不为敌,极尽低调。多年以来,灵霄阁凭一己之力,成为了维系江湖朝堂之间脆弱关联的唯一的红线,而这平衡,皆系于大俞皇帝的一息之念,不可不谓是如履薄冰。

    多月前,不少灵霄阁的常客和贵宾就从不知什么渠道得到了阁主白夫人有意在今日,十一月初六现身,拜会各路宾客的消息,说是答谢各位客官多年来对灵霄阁的照顾。这消息并非人人可知,而是有门路有资源的各位江湖豪杰和朝廷显贵得了灵霄阁专属的拜香帖。

    可这能一睹白夫人芳容的大事如何能藏得住,很快消息就传开了。先是武林中传言有某掌门的拜香帖被截,引起了一番门派间的小规模猜忌争斗,差点造成了双方火拼。后是有人出价黄金十两换得灵霄阁十一月初六的入场券。

    这些奇闻自然都成了推动世人好奇心的绝佳助力。尽管灵霄阁按例会在有重大安排之前闭门谢客半月以保无虞,十一月伊始,灵霄阁附近便开始陆续有好事者聚集喧闹,还不时有企图翻墙而上者或夺门闯入者,引得临阳都护府不得不加派巡逻人手,更派了专人守卫灵霄阁。

    诚然,一个烟柳之地有官家专人护卫确是桩奇事,但若稍作打听,便可知这灵霄阁是得了当朝太子赵承衍的青睐,便对再大的阵仗都不会有所怀疑。这灵霄阁内外处处透着与寻常青楼的不同,不仅是装潢溢美华丽,那些姑娘们身上穿的更是清一色的皇室卿点布艺坊“毓秀楼”出的料子,扎的也都是按东宫太子钦赐的样式打造的梳篦、簪钗,每每有新花样自灵霄阁流入坊间,都会掀起一阵效仿之风气,上自八十岁老妪,下到垂髻小童,必是要跟灵霄阁姑娘们一个打扮,才配得叫窈窕佳人。临阳城这股奢靡之风,不说全部,至少有半成都是拜了东宫那位所赐。

    说来也怪,东宫太子自幼天赋异禀,英武过人,少时还有过那般辉煌的战功。一过了弱冠之年却反倒享起了福,两耳不闻人间事,做起了安逸富贵的太子爷。俞朝皇帝赵惟的皇子不多,这些年陆续又薨了两个,剩下的要么体弱多病,要么蠢笨无才,放眼一望,能成事的更是只剩下了这位七皇子赵承衍。

    本来瞧着他年纪轻轻能文能武,还请战去了边关锤炼,没想到,立为太子之后反倒变成了甩手掌柜,愈发不成个正形,整天不是出宫游乐就是不见踪影,到近些年更是开了长达数天不曾上朝露面的先河。皇帝赵惟自是恼怒于太子的颓废,内心深处却生出不可言说的宽慰。这个中缘由自然脱不开是他内心畏惧历史的重演罢了。

    赵承衍自己也是乐得做这个逍遥太子,便时常出宫到灵霄阁消遣个半日。姑娘们气质卓绝,大气温婉,因为灵霄阁内不设头牌,大家都相敬如宾,情同姊妹,见惯了奉承谄媚,满脸堆笑的油腻,太子自然心悦这灵霄阁的雅静脱俗。

    不过说起来,赵承衍最爱的,当属灵霄阁内那一池的水性杨花,朵朵饱满,娟秀可人,白晶晶的从水里探出脑袋来煞是好看。他还命人将花儿采了,送进御膳房捣碎成泥做成酥饼,配上糖浆,鲜甜清香,如今也成了皇家宴会上的一道上佳甜点。

    今晚可是大日子,不出所料,灵霄阁的头号贵客,当朝风流太子爷自然是少不了为灵霄阁的座上宾。此刻的他正在灵霄阁东南角的拜月楼里,这处登高阁楼是个八角亭的形状,平日里是不开放的,唯有阁主白夫人特许,才能有幸登楼一观。

    说来也是,这拜月楼粗看有三五层楼高,能俯瞰整个灵霄阁和大半条崇武大街,百家灯火尽收眼底,和着明月清风,对饮畅聊,简直是人生一大快事。身为东宫太子,又是灵霄阁的忠实金主,只有他赵承衍有资格独享这拜月楼的好光景。

    此刻他正舒舒服服地斜靠在鹅绒软榻上,嘴边咂咂地品着灵霄阁特供的如意酒,在氤氲酒气和飘香的暖烟里,半眯着眼望着庭院中堆满的人,对着攒动拥挤的人流不时地发出小小的讥笑声,主角尚未露面,这好戏却已然开场。

    正望着窗外的热闹,门外突然想起了叩门声。他侧耳一听,放下了酒杯,笑道:“你什么时候还学会敲门了?”

    话毕,房门被用力推开,一股冷气灌了进来,赵承衍“嘶”了一声,骂道,“臭小子,你找打!”门外来人哈哈笑起来,高声道,“这地方果然不错,清幽雅静,视野开阔,难怪是你独享的去处。”说着他也不讲究,带着一身的寒气在赵承衍身边坐下,引得赵承衍一个哆嗦,赶忙推给他一杯热盏。

    “听说,你今天见到他了?”来人抿了一口杯子,开门见山道。

    “嗯,按我们预想的时间,一个人来的。路上果然碰上了麻烦。”赵承衍突然收起了刚才的玩味,转而正色道。“东西呢?见到了吗?”来人忙问。

    赵承衍摇摇头,“自然是不会那么轻易让我们看到的。”来人若有所思,半晌,望着楼下繁忙的景象,面带忧虑道,“不知道他到了没有...”

    赵承衍转头看了来人一眼,忽然神秘道,“我今天不仅见到了我们想见的,还见到了你想不到的。”“哦?是谁?”

    “离若?”话音一落,来人十分意外,错愕道,“离若?这怎么可能,听我娘说她还有好几日才进京...”

    赵承衍眼光一瞟,“你小子也太不经事了,自己的妹妹回来了都不知道,亏你们兄妹俩那么多年没见。”

    “这不是一直有事耽搁了吗?再者说了,我倒觉得,不回来反倒是为她好...”说着他端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那明朗少年发现自己请帖被盗后,懊恼自己无法进得灵霄阁大门。况且,那小姑娘像是找到了救星,抓着少年衣袖不肯松手,说什么都要他守在自己身边,少年脱不开身,只能端着剑扮演着门神的职责。

    怠岗已久的都护府守卫这时也赶来帮忙维持秩序,一时间灵霄阁的人潮也不再那么喧嚣了。

    月朗星疏,到了后半夜,灵霄阁里外仍是人来人往,那点亮的灯火仿佛要照亮整个临阳城的西北角。不时地,少年会焦急地往里望一望,似乎是在找人搬救兵。没成想,这都护府来了人,小姑娘也有了底气,叉着腰说什么都不让没有请帖的进。

    少年的脸在灵霄阁的火红灯笼下映得发光,额上也慢慢渗出了汗珠。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赶在白夫人出现之前找到她。“好姐姐,你就让我进去吧,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少年扮着可爱,眼含星光地瞧着面前的小姑娘。

    “公子,这人人都说自己有重要的事,可咱们谁不知道,今晚来这儿的人,最重要的事就是瞧上一眼我们夫人?你可诓不了我,没有请帖就是不能进!”小姑娘那机灵劲儿,让少年欲哭无泪,心里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耳巴子。

    二人正要继续僵持,忽听得“咣~”一声,阁内震天的铜锣响,刹那间从四面绽开了五彩绚丽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一簇挨着一簇,如星耀璀璨,昼若黎明。

    门里门外的目光皆被这突如其来的漫天火光震撼住了,站在门下的少年和那小姑娘两人异口同声地“哇”了起来。

    “瞧你这稀罕劲儿,没见过烟火似的。”小姑娘盯着少年的脸,打趣道。

    “实不相瞒,确实未曾见过。”少年话语里带着难为情,眼睛却没有从天上移开。半晌,少年一低头,对上了小姑娘疑惑的眼神,才面露难色地挠挠头,笑道,“我,我不是中原人,这是我头一回到京城这么大的地方。”小姑娘扑哧笑了,心里别提对这傻得可爱又正气凛然的英俊少年多欢喜了,

    “那有何难,本姑娘就勉为其难,充当你的向导,在这城里游上一圈!”

    少年摇了摇头,正色道,“谢姐姐好意,我这次来是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相陪。”这呆子,他倒卖起乖来!小姑娘撅起了嘴。

    慕容离若原以为自己学成回乡前,央求师父“揽月仙人”传授,又经自己苦练数月的“摘星手”已是能有所成,今夜正好是到灵霄阁抓个倒霉鬼练练手的好机会。

    用过晚膳,见过母亲,离若就支开了丫鬟采春,麻溜地套上了包里藏得极好的男装,几个快步便到了灵霄阁门前,正好赶上都护府守卫空挡,好不容易在人堆里挑中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假意撞了上去,刹那间一个提气,神出鬼没的”摘星手”一指、一掏-----那傻小子未有分毫怀疑,还接连道歉,实在是傻的让人怜惜。可她慕容离若是什么人,小小年纪就是老江湖,见惯了人心险恶和下作伎俩,再单纯天真的人到最后都会变得老辣算计,这次就权当是给那傻小子提前上一课,“得罪了!”离若自以为大功告成,潇洒转身。正暗自得意,却不料,走到光下一掏,慕容离若才发现自己也不是什么聪明人。那小子怀里哪有什么请帖,分明只有一块寒光闪闪的白鳍玉,做工精致,玉面温润,乍一看是个好货,细瞧却也不是什么上乘的稀奇品种。

    “这臭小子,没有请帖还往里钻,怕不是和我一样,是个空手套白狼的。”虽然骂着,但现下顾不得那么多,这十年难遇的京城盛事,自己可不能缺了席。

    慕容离若是绝无可能束手束脚,坐以待毙的。她悄摸着寻了个高树枝桠,几个蹬腿就越过了灵霄阁的院墙,中间还遇上了几个笨手笨脚的家伙,想搭人梯翻进去,被她掠过的黑影一吓,也哐当摔了一地。

    这铜锣一响,就意味着开场了。慕容离若赶忙混进了人流,被推搡着来到了庭院内。好家伙,这满院的翠生青竹,配着脂粉色的重叠的花簇和不知哪里飘来的氤氲轻雾,不就是活脱脱的一副画!这院里头来来往往的侍从、郎倌、婢女和伴舞,都穿得盛大异常,轻云薄纱那么一拢,手里捧着各式酒器和琳琅满目的食物,好似天宫里的仙子仙童。

    慕容离若虽说是顶着慕容家小姐的名头,打她记事起却也未见过这般华贵奢靡的景象,八年来风里来雨里去,跟着师父四海为家,平日里不是练剑就是飞暗器,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听过一回曲子,看过一段舞。今晚来的可算是值当!美中不足的是没来得及向母亲讨些吃穿用度的银两,无法开怀畅饮一番。大不了今日就权当走马观花,改日再来一醉方休!

    慕容离若就这样随着人潮涌入了灵霄阁中心的“锁心湖”的所在,到了湖边一瞧,才发现四周早已围满了黑压压的人,要不是湖上没有渡船,怕是那小巧玲珑的湖心亭顶上都会趴满了人。

    “奇怪,这灵霄阁名声在外,又不缺客源,为何今日这般吃相难看,全然不顾众人安危,要放这么多人进来?”慕容离若听得身旁有人揶揄,不禁赞同。

    “是啊,这灵霄阁平日里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阵仗,今晚怕不是要闹出人命来。”另外的也附和。

    众人前前后后把这锁心湖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早有被挤得不耐烦的,或是等厌了的,从人群里悉悉索索开始小声抱怨起来。

    远处“拜月楼”上的赵承衍和慕容歌此刻也抬起了脖子向湖边张望,虽说他们所处角度正好能将锁心湖眺望大半,但无人能知白夫人会自何处而来---或是何时出现,不由得也生出了一丝焦急。

    “快看!那是什么!”这时人群里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众人闻声向四处张望。

    “什么?什么?在哪儿?”高呼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光影之中人头攒动。高处的赵承衍和慕容歌看得真切,并无任何异样,却登时打起了精神。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锁心湖四周忽然升腾起了一阵白雾,且在人群反应过来,开始躁动的这倏尔之间,白雾愈发浓烈,向着湖外的人们滚滚而去。

    离若一惊,下意识捂住了口鼻,向四周一张望,却发现无人恐慌,人人脸上充满了兴奋,眼里都闪烁着奇异的光,脸上带着陶醉的笑。见这景象,她似乎也被大家的笑感染了,身体也轻飘飘的,像喝了一盅热酒,别提有多舒坦了!要是有张床,她现在就能就地做起大梦来,梦里有母亲,有太子哥哥,有老顽童师父,他们都在和我对饮,和我划拳猜谜,大口吃着小炒肉......

    不对!这雾不对劲!离若的念头突然回转,她一定神,闭住气,定睛一看,发现周围人群个个都歪歪倒倒,像被泡进了酒罐子。双目失神,思绪飘易,手脚不听使唤...这不是迷药是什么?还是药效极强的那种!

    此时人群远处开始有人如被拦腰斩断的杨柳,应声倒下,身边也开始响起惊恐却无力的叫喊:“快跑!这雾里有迷烟...”

    可这白雾效力之大哪容得人反应,刹那间人们开始在挣扎和求救声中相继倒下。离若使劲晃了晃脑袋,迫使自己专注。突然,她眼见湖边有个影子,正在翻过石栏,往湖水里栽。她来不及多想,屏气凝神,咬着牙拨开面前烂泥一样的人众,艰难地朝着湖边赶去。

    一步一步跨过脚下的人堆,离若才到湖边石栏,看见方才还生龙活虎的人群此刻已然麻醉,你贴着我,我枕着你,歪歪扭扭,像一条条烂醉的小蛇。

    正待她攀上石栏准备下湖救人,背后呼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拖着尖锐的长啸划破了重重雾障,打入了离若身后的空气。未及躲闪,周遭气场陡然生变。只听离若耳边振聋发聩的一响,那声长啸戛然而止,随即落入地面。抬头一看,一个高大的身影覆盖了眼前的光,离若甚至能感觉到那身影裹挟而来的热气。

    “你是谁?”她警惕地盯着来人,却瞧不清他的样子-可恶,这烟还能迷住人眼!

    “此地不宜久留,跟我来!”那声音浑厚低沉,中气灌足,声声入耳,叫人听了不由地安心。话毕离若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腰,眨眼间便随着对方飞离了锁心湖边,远处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似乎是有入水的声音。

    不消会儿功夫,二人就远离了雾障弥漫的湖边。离若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周围,却知毒雾入眼,一时间不能好转。“你…”正要开口问话,离若便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捂住了嘴。“嘘,有人来了。”

    影子没料到人群里还有高手,竟能躲过他四面布下的毒障。好在一切都被他洞穿:这小女子内力倒是不错,能坚持这么久不倒,是个炼药的好引子。可有意思的是那两个,不仅没有中毒,而且身手如此敏捷,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竟然就不知从何处出现在了现场,“除非...他们根本就一直在这里。”想到这儿,影子心里闪过一丝不爽。

    毒障只是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的一环,今夜灵霄阁内所奉之吃食全部都被他种下了细蛊,虽不致死,但也能教人全身酸麻,躺个几天。这两个人竟能运气救人,就说明细蛊并未奈何他们,况且以为大局在握,他却并未发现这二人的存在。想到这儿,他直起了身子,迈着妖冶的步子地走进了光里,他身后拉出长得诡异的影子,也照出了一双指骨细长灰白得异于常人的手。

    赵承衍左手搀扶着视线模糊不清的慕容离若,右手只握着一柄“云霓别天”折扇。他犀利的目光锁定在这怪人身上,事态千钧一发,他绝不可走神。

    空气中摇曳着诡异的芳香,也不知是灵霄阁的脂粉,还是这怪人设下的毒障。

    相对而立,赵承衍感觉到了此人身上散发的血腥味,他立在那儿,身材细长;面带微笑,眼睛却毫无生气,只发出幽幽的寒光。这怪人生得一副细柳薄唇,长眉入鬓,骨生魅相,如夜里猫在角落用灰眼盯着你咯咯笑的鬼,又似台上唱着花腔,抹着浓妆的戏伶。好强的阴骘气!

    “能逃过我的毒障和细蛊,还不被我发现,是个高手!说吧,来干什么?不会...也是找东西的吧?”他的声音柔和细软,乍一听波澜不惊。

    “你误会了,我们就是来瞧个稀罕的,无意打搅阁下办事,我们这就离开。”赵承衍语气平稳,扶着离若的手力道却紧了,脚下也匆忙了几分。

    “别着急啊,不是还有个朋友嘛,你不等他了?”他说的是慕容歌。他看到慕容歌了?这妖人莫非手眼通天,这么大个灵霄阁,他怎么什么都知道似的?

    赵承衍正待将话圆过去,忽见那妖人身后又走出来一人,渐渐地,又有好些人从四面围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包围。这些人皮肤较深,嘴唇厚大,眼睛如牛,体壮如虎,手里握着各式古怪兵器,即使身着中原服饰也掩不住他们身上浓郁的异域气息。好眼熟的扮相和兵器!

    赵承衍心头一动,很快明白过来:这些定是北戎人无疑,当年少年太子意气风发,鲜衣怒马,与北戎名将木樊鸠最得力的勇士之一的巴克朗一战成名。巴克朗与其小队被太子翊率兵俘虏之后,北戎人对太子翊的项上人头的悬赏便从未停止,两军对垒本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度差点酿成开战大祸。

    大俞根基未稳,国力不盛,此时开战必是下策。太子翊年轻气盛不肯低头,还是锦州王出面,施以良策,方得平息欲燃之战火。

    此时的赵承衍与当年那股鲁莽劲头相去甚远,他清楚自己与北戎人的梁子不可能完全解开,而今狭路相逢,人数上先占了下风,若是对方识破他的身份,必有一场恶战,慕容歌突然失去了踪影,加上离若中毒,无法行气运功;眼前这妖人又不知什么来路,若贸然召来都护府和京畿兵卫,怕是会徒添牺牲,甚至可能伤及这满院的无辜民众。“得想个法子,全身而退。”

    僵持之间,一个身影从旁掠空而来。落地一瞧,才发现是提着长剑的慕容歌,剑上抚血,杀气凛然。

    ”我当是谁呢,几个腌臜匪人也想祸乱京城?院里的几个已经被我收拾了,还有多少个,你们一起上吧。”说着慕容歌撩起衣角,举起剑,拂去了上面的血迹。

    妖人身后的几个壮汉并未作反应,他自己却笑了,“哈哈哈...有趣有趣,我喜欢你的脾气,我倒是很乐意领教领教你的本事...只不过...”说着他打了一个响指,一道白光爆裂而生,刹那间吞没了周遭的一切,令人两眼生花,头晕目眩。

    “卑鄙!”慕容歌还要在再追出去,却哪还见对方的影子。

    “穷寇莫追,我先看看那些人的伤势如何。”赵承衍心下松了一口气,还好对方未做纠缠。他将已经晕睡过去的慕容离若扶坐下来,将她交给了慕容歌。

    慕容歌在妹妹身边蹲下,借着光看着她男装的打扮,稚嫩又英气,熟睡的样子平静又令人怜惜。若不是离得近,自己是断认不出这就是阔别了八年的妹妹,不知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想到此,慕容歌脑海中似乎飘过了很多很多的思绪,多到自己都无法承受,忙将视线移到一旁。

    这眼睛刚挪开,慕容歌就感觉到了一阵风劈来,他一个侧身,躲过了一道锋利的光。说时迟那时快,慕容歌挥剑而去,“咣”的一声,两种兵器发出了猛烈的碰撞。慕容歌暗自惊异于对方的神力,竟能将自己也震得虎口一麻。

    “放开那个公子!”眼前喘着粗气的少年双手握着一柄发亮的弯刀,刀柄纹着某种猛兽的样式,镶嵌着几颗璀璨夺目的宝石,身后还站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姑娘。他突如其来挥来的一刀把慕容歌本是气得够呛,但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又煞是可爱。

    慕容歌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这个傻小子误会了。“放什么放,她是我妹妹!”慕容歌骂道。赵承衍也赶了过来,四人面面相觑。

    “是你!”“是你!”赵承衍和少年同时认出了对方。“公子!您怎么会在这里?”少年眼露惊喜之色,欢喜道。

    赵承衍微微点头,又趁人不备给慕容歌使了个眼色。慕容歌大悟,收了剑。“在下失礼了!”那少年诚意向慕容歌致歉,大大地抱了个拳。小姑娘也向慕容歌见了礼,转而对着赵承衍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少年一听,大惊,“您是,您是太子殿下?”赵承衍一笑,颔首致意,“这位是慕容公子。”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公子,啊不,太子殿下,您为何会在此?您也是来见我母亲的吗?”

    “母亲?你的母亲是?”慕容歌疑惑道。“就是你们说的白夫人啊。”语惊四座,连他身边的小姑娘都差点跌倒。

    “什么?白夫人是你的母亲?”慕容歌惊异的眼光看向赵承衍,却发现他脸上并无波澜,更是疑上生疑。

    “是啊,我这次专门进城找她,说起来,我也有好些年没见她了。要不是这位姐姐一直不肯放我进来,我兴许早就找到她了。”说着还责怪地看了身旁的灵霄阁小姑娘一眼。

    小姑娘脸一红,揶揄道,“你也没说你是夫人的儿子啊。况且夫人今夜不曾现身,你找不到她并不奇怪。”

    赵承彦听出了这小姑娘话里有异,问道,“不知姑娘此话何意?”

    “回殿下,据原本计划,夫人会在铜锣两响之后,与两位姐姐一道从东面飞身而来,落于湖心亭上,为客人们共起‘海瑶舞’。然而,大概一炷香之前,姐姐突然接到夫人飞鸽传信,说今夜有变,恐怕无法现身,让我们尽快安排退客善后事宜。我才慌忙同这位少侠一道,将门外的客人都请了回去。一直到刚才,我才进得门来,这位少侠也...也跟着闯了进来。”说完也愤愤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

    白夫人未曾露面,也无人见过,又中途变卦不前往赴约。种种迹象,不得不教人往最坏的地方想。

    少年忧心母亲处境,欲与大家就此别过。临行前,少年向赵承衍和慕容歌抱拳道,“我随母亲姓,名承欢。有事就到厝溪街上的‘来福客栈’找我!”说完提脚要走,忽地想起了什么,径直奔到赵承衍跟前。“太子殿下,恕在下无能,没能找回您的玉佩,本来是花了银两重新买了一个打算赔给您,没成想在门口被一个小贼偷走了...哎?”白承欢的目光越过赵承衍,瞟到了还躺在慕容歌怀里的慕容离若。

    “他...他..就是他!他就是偷我玉佩的那个人!”

    慕容歌见了,怒道,“少血口喷人了,我妹妹怎么会偷你的东西,你知道她是谁吗?”

    “妹...妹妹?”白承欢一愣,“这不是个男的吗?”

    赵承衍一笑,“这么拙劣的易容,恐怕也只能骗过白少侠你了。”

    “无论怎样,玉佩确是她偷的,不然你们去搜,肯定在她身上。”白承欢委屈道。

    “亏你说得出口,堂堂慕容家小姐,大庭广众下被搜身,成何体统?”

    见慕容歌一心维护,二人僵持不下恐又要起争执,赵承衍忙打了圆场,“无妨无妨,玉佩而已,白少侠莫要放在心上。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白夫人。不如你与我同行,去探查一番?”

    白承欢作了个揖,点了头,“那自然好,借太子殿下之力,我们一定能很快找到母亲的。”

    走到慕容歌身边,赵承衍贴耳低语道,“慕容,那妖人出现,是你我所料未及的。此人能在瞬息之间使这么多无辜民众受伤令我不得不心生忧惧。我必须尽快查到他的身份。今夜的事必定会在城内掀起轩然大波,我得去知会罗雀司和兵部一声。你且先带离若回去,并通知京畿府衙,让他们速速派大夫前来诊治。”

    慕容歌点了点头,“你放心吧,等我办妥了就到宫里与你汇合。”转而赵承衍又吩咐灵霄阁小姑娘,照看好受伤的灵霄阁人众,等待官府驰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