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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齐聚于延禧宫。
结果……却不尽人意。
最后连叶天士也表示束手无策,弘历无奈之下,只好将希望寄托于远在缅甸的傅恒,不断催问李玉道:“傅恒回信了吗?有关毒虫的事,可有消息传回?”
李玉:“皇上,还没有消息传来……”
弘历:“滚!”
将所有人赶跑,弘历坐在床边,握住了魏璎珞的手。
“皇上。”魏璎珞侧过头,对他苍白一笑,“你的手一直在抖。”
弘历嘴硬道:“朕没有。”
“别怕嘛。”魏璎珞温柔安慰道,“臣妾好好的,没他们说的那样严重……”
“朕怕什么了?”弘历却嘴硬不下去了,略带一丝软弱道,“你现在好好的,以后也得好好的,朕也不要求你当个贤良淑德的女人,就当个祸害吧,祸害才能遗千年……”
“皇上。”李玉虽不情愿,却情势所逼,再一次钻进来,“缅甸有紧急军情。”
弘历本想呵斥他滚出去,听了这话又矛盾起来。
“皇上,你去忙吧。”魏璎珞闭上眼睛,神色自若道,“臣妾在这小睡片刻,等你回来。”
弘历眷恋地看她一眼:“等朕回来。”
魏璎珞一直在听他的脚步声,等听不见了,才将忍在喉咙里的那口血吐出来。
“娘娘!”小全子与珍珠全围上来。
“不要哭。”魏璎珞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小全子,以后那三个孩子若是问起我,你就说我去游山玩水,不想带他们,太累赘了,听懂了吗?”
见她竟开始交代遗言,小全子忍泪道:“奴才愚钝,奴才不懂,奴才这就去叫叶大夫!”
他冲出去找叶天士,魏璎珞却等不及,在珍珠的哭声中,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这真是一场好梦。
梦中无忧无虑,充满着欢声笑语。
笑的人是她,逗笑她的人……则是傅恒。
他又变成了年少时的模样,一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虽然天生一副迷人的桃花眼,却没有多少与女人相处的经验,总被她戏耍的团团转,又反过来戏耍她。
“傅恒。”她突然问,“你去哪?”
他忽然离她而去,走着走着,忽然蓦然回首,在人群中回望她,许久许久,似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底,连孟婆汤都洗刷不去。
“索伦大人!”
魏璎珞被这叫声惊醒,环顾四周,寝殿里或站或坐,聚满了人,有小全子,珍珠,还有海兰察。
刚刚是谁在喊,为什么喊的是傅恒的名字?
“令贵妃。”海兰察欲言又止。
魏璎珞看着他,他不是自己宫里的宫人,而是个男性外臣,若没有要紧事,是绝不敢也不能踏足后宫的,忙借着珍珠的手起身:“你不是随傅恒去缅甸作战,为什么会……”
海兰察平静道:“大军屡败缅军,缅人遣使求和,我便将奏疏送回紫禁城。”
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麻木,魏璎珞心跳如鼓道:“是吗,胜了……那傅恒呢?他回来了吗?”
海兰察沉默不语,珍珠却喜悦道:“这是自然!娘娘,索伦大人带回了解毒丹,若非如此,你也不会清醒!”
魏璎珞:“解毒丹?”
海兰察缓缓解释道:“这是缅甸圣心草制作的神丹,圣心草生长在瘴气遍布的沼泽地,可解尸虫之毒,保容颜不改,青春永驻,所以又叫定颜珠。”
珍珠喜极而泣:“娘娘,您可真是因祸得福了!”
与之相比,海兰察的表情可谓惨淡,魏璎珞心中渐生不祥预感,她问:“傅恒在哪儿?”
几经催促下,海兰察终于无可奈何道:“他为了采圣心草,中了瘴气,坚持患病指挥,不肯离开战场,我劝了很多次,可他那么固执……”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渐成哽咽:“……他的尸身,现已运回紫禁城。”
魏璎珞愣在床上不说话。
世上会有这么傻的人?
对,世界上就是有一个这么傻的人,会为了她,不惜自身的去采药,会为了弘历,不顾生死的去获得胜利。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富察傅恒。
海兰察哽咽片刻,深吸一口气,不顾一切道:“令贵妃,有一句话,傅恒托我问你。”
魏璎珞干涩道:“你说。”
“魏璎珞。”海兰察认真看着她,就仿佛傅恒坐在她身旁,借着他的嘴对她说,“这一生我守着你,已经守够了,下辈子,可不可以换你来守着我?”
珍珠被这句话吓得面无人色,魏璎珞却听见似没听见,仍坐在床上走神。
等了许久等不到她的答复,海兰察失望道:“奴才唐突,愿令贵妃早日康复,奴才——告退。”
他起身离开,到了门口,却迟迟不肯踏出最后一步,最终还是回头问:“令贵妃,我知道你是皇上最宠爱的人,也是紫禁城权势最盛的女人,可你——就不能给他一点希望吗?”
他充满希望地看着魏璎珞,而希望一点一点从他眼中流逝。
最后,他走了。
“珍珠。”直至此刻,魏璎珞才开口道,“我想一个人躺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珍珠也走了,屋子里就剩下她一个。
她靠在枕上,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良久,才轻轻地说了一声: “好,我答应你。”
班师回朝,葬礼,抚恤,忙忙碌碌又是很长一段日子,这段日子里,弘历忙得脚不沾地,总是匆匆来看她,又匆匆离去,每次离去时,脸色就好上一分,这也意味着,魏璎珞的病好上了一分。
这天,她终于能独自下地了。
“走。”魏璎珞扶着珍珠的手,“去承乾殿。”
承乾殿依旧由继后住着,却已经不再是皇后寝宫,弘历撤了她的宫人,收走了她的册宝,除去皇后尊号,什么都没留下,只留给她一座空落落的宫殿,似一座精致的大鸟笼。
继后已经落了发,魏璎珞来时,她正跪在蒲团前敲着木鱼。
“令贵妃。”木鱼声停下,继后睁眼看着她,似乎早就在等她来,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这个问题,“你早知道袁春望要动手,是不是?”
魏璎珞沉默不语。
“这些日子来,我想来想去,你纵容他一步步行动,目的只有一个——引出和亲王。”继后笑了起来,“令贵妃, 二十四年,整整二十四年了,你从未有一天忘记过你姐姐的死!你想要的,一直是弘昼的命!”
如今她终于得偿所愿,弘历再念手足之情,也容不下一个谋反之人。
故南巡回来没多久,弘昼就被囚于王府内,过不久,就“病逝”了。
但魏璎珞哪会承认呢,她只是笑:“皇后,你想得太多了。”
可她的笑,却已经说明了一切,继后深深看她一眼,叹息道:“果真如此,你可真记仇啊。唯一的意外,大约就是袁春望想拖你一起下无间地狱,可惜,他也失败了。”
从承乾殿出来,魏璎珞又去了一趟永巷,去看看袁春望。
他已经真的疯了。
宫里捧高踩低的人太多,这不,恭桶塞满了一屋子,都让他一个人刷。
“假的,嘿嘿,你是假的,你也是假的。”袁春望一边刷洗着马桶,一边念念有词,“我才是真的……”
“疯得很厉害,可太后就是不让杀他,也不知为什么。”珍珠小声道,“娘他一直说自己是天潢贵胄,娘娘,这是真话吗?”
“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魏璎珞微微一笑,转身离永巷而去,“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是很好吗?”
珍珠跟在她身后,临出永巷时,回头看了一眼。
永巷如同一条巨大分界线,分割了彼此。
袁春望在里头与恭桶作伴,而魏璎珞一步步回了延禧宫,宫里,李玉早在等着她,向她传达一个喜讯。
待她换上新服饰而出,一众嫔妃向她行礼:“臣妾给皇贵妃请安,皇贵妃万福金安!”
“瞧瞧你。”待众嫔妃下去,弘历走过来道,“就快把得意写脸上了。”
魏璎珞瞥他一眼,更加得意一笑。
“怎样?”弘历问,“对于给予你这份荣耀的男人,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魏璎珞继续低头打量自己手上的镯子:“没话说。”
弘历一皱眉:“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他若生气,无论是真是假,其他妃子都会立刻收起脾气,变得小心可意起来,魏璎珞却不,她翻了个白眼:“皇上,臣妾没良心,您怎么还宠着我呢?”
弘历:“朕是无可奈何。”
魏璎珞却笑起来,毫不留情的戳穿他的心思:“承认吧,您在臣妾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不愿一无所获,才会越陷越深。”
弘历冷着脸道:“哪怕你病重,朕还是以政务为先,因为朕是帝王,不懂什么叫爱,不要自作多情!”
魏璎珞:“看来我们彼此彼此!”
弘历脸色一沉,揽住璎珞的腰:“重新回答朕的问题,再敢胡说八道,朕砍了你的脑袋!”
魏璎珞:“您把江山放在第一位,却要求我最爱您,真是霸道!”
弘历:“魏璎珞!”
魏璎珞见他动了真火,便轻轻一笑,目光动人:“刚才您问的问题,现在没有答案。不过,我会用一生来回答您,您准备好倾听了吗?”
两人对视片刻,洞悉彼此的心意,竟同时大笑起来。
有人高,有人低;有人走,有人留;有人生,有人死,这就是后宫,有它残酷的一面,但也有它温情脉脉的一面。
“行了,别再摆弄你身上那堆东西了。”弘历故作嫌弃,伸出手,“过来。”
魏璎珞又不理他了,继续摆弄自己身上的皇贵妃服饰,最后还是弘历自己走过来,将她的脸掰向一边:“你有什么好看的,看花。”
他又弄了几棵罕见的栀子花来,移植进了延禧宫,也不知是此方水土特别好还是怎地,栀子花到了她这儿,总能开得特别旺盛。
魏璎珞故作气恼的转过脸来:“我好看,还是花好看?”
弘历笑道:“花好看。”
魏璎珞气得要走,却被他拉回怀里,哈哈笑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相同,璎珞,明年的这个时候,朕依然陪你赏花。”
“那后年呢?”
“后年也一样。”满院的栀子花,弘历却只低头看着她,“今生今世,陪你一起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