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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成大量收购竹子、稻草、麦杆、桑麻,终究是躲不过有心人的窥视。
不过,听说陈成要自已造纸,这笑话立时传遍了东市。
“呵呵,这纸是你想造就造的?多少前辈呕心沥血才得以拥有造纸良方?你凭甚就想凭空造出来?”王氏书屋,主事王川品着茶汤,看着葱姜之物在茶碗里翻腾,心头若是惬意。
王川与陈成无冤无仇,亦不是贪图陈诗语的姿色,更不是贪图一点钱财。
呵呵,下面这些凡夫俗子,哪知道垄断的必要性?
由世家把持了整个印书、售书的行业,对知识形成垄断,那些寒门子弟除了投靠世家,还有甚办法?世家子弟不是个个聪明,寒门子弟也不是个个愚笨,但这一来,把寒门全部抓在手心,朝廷再任用读书人,还不得从世家里选拔?
隋炀帝杨广那个不惜拖着世家门阀同归于尽的疯子开了科举,以为可以绕过世家了,岂不知论读书,世家子弟都占尽优势!看看现在的朝堂,即便是科举上去的,至少有八成是世家及依附世家的寒门!
朝堂上,皇帝说了算;朝堂下,世家说了算!
在印坊内的陈成欲哭无泪。
做了大量的试验,弄出来两种纸,一种泛黄,字写上去会扩散,纸质极差;一种略白,柔和,落上一滴墨,整张纸瞬间染黑。
没有适合书写、印刷的纸!
闻讯而来的王恶看过这纸张,仰天大笑:“有心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岳丈,安排人手去外头销售,就说这黄纸,人死后在地府需要纸钱来赎罪、转世;至于这柔软的纸,却是代替厕筹的上佳用品,赶紧让额弄一车回去用,这几日用厕筹刮得额都肿咧。”
肿咧……
陈成无奈,只能让伙计按这说法,拉一些去卖。
“中元节将近咧,想念你们逝去的亲人吗?他们在地府好吗?有钱用吗?够赎罪、转世了吗?烧一烧纸钱,寄托你们的哀思,让亲人在另一个世界有钱花、得转世!只要五十文一刀纸!”没节操的广告声在东市里响起。
烧纸钱,这个说法前所未有,然而在报恩寺道玄老和尚一句“寄托哀思,甚好”之后,这劣质的纸张竟然卖红火了。
至于柔软的厕纸,在伙计的三寸不烂之舌鼓动下,只要是手掌与厕纸接触一下,立刻就能被这纸张征服,想想用厕筹刮过的痛苦吧!何况,这纸的价位实在不贵,四十文一刀,为甚不用呢?
陈成痛并快乐着。
三味书屋的问题仍旧未解决,但这两种奇葩的纸张卖疯了。
诶,额是不是要转行?
王氏书屋,掌柜的走到正在看书的王川面前,苦笑着回报:“主事,他们研究出纸咧,虽然不堪印刷书写,但是当成纸钱与厕纸,却卖得极为红火。”
王川连眼皮都不抬:“莫管他,只要他们不在书籍上与额们相抗就成,难不成还真让人家没活路?”
掌柜诧异的看向王川。
这不是王川的性格啊!按常理,赶尽杀绝才是王川主事的做派。
王川哪里好得解释?
最近痔疮发作,成了有痣青年,用厕筹就分外的痛苦,好不容易盼到有柔软的厕纸用,把他们赶尽杀绝了,自已用甚?
留着吧,哪怕养虎为患,那也不是自已的患,而是王家的患。
陈诗语得知这消息,哭笑不得。
“阿耶,你这是打算转行咧?”
陈成苦笑着端起茶碗:“额也不想,可愣是歪打正着,这两样看上去稀烂的纸还卖火咧!额这老胳膊老腿呦。”
“阿耶,既然这买卖如此好,索性另外建一个作坊、开一个铺子,单独做起来,这样,即便三味书屋支撑不下去,家里也不断了营生,阿弟将来也可无忧。”陈诗语建议道。
陈成眼睛一亮。
是呢,为甚非要支撑三味书屋?哪怕它是祖传的也不值当!
“东家,下面有几大商行的掌柜前来议事。”掌柜的上楼报信。
东市西市十大商行的掌柜全部在场。
“各位掌柜可是稀客啊!”陈成一脸疲惫的坐下。
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三味书屋举步维艰之时,可曾有谁问过半句?而今纸钱、厕纸大卖,他们便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扑了过来。
“陈东家做得一手好生意!眼看着要支撑不下去的三味书屋竟然妙手回春,可喜可贺啊!”殷切商行掌柜殷实拱手。
陈成挥手:“大家都很忙,说点实在的。”
大周商行掌柜周昌皮笑肉不笑的说:“甚好,省了应酬的工夫。直说了吧,额们准备成为三味书屋的纸张销售,这个进价……三成。”
“送客!”陈成的脾气本来就倔,而一倔,脾气就不好。
“周掌柜,看你说的甚话!买卖讲究个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你一开口好歹也给陈东家留点儿。”汉光商行掌柜刘东假惺惺的开口。
“陈家庙小,容不下各位大佛,请!”陈成逐客的意志很坚定。
司马商行的掌柜司马悠抚须:“陈东家何必动怒,买卖不成仁义在嘛。这样,五成总行了吧?”
“别忘了,额们十家可是大唐最强盛的商行,更是与官面上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陈东家,三思啊!”周昌眸子微缩,话中威胁的意思十足。
陈成气得浑身发抖。
“巧了,额正好想知道,官面上有谁敢掺和额的事。”楼上,悄悄与陈诗语手眼温柔的王恶朗声道。
王恶的身影出现在众掌柜面前,辨认出王恶身份的掌柜一时觉得打错了算筹。
这位是敢在东宫门口殴打东宫力士,甚至还涮了太子的颜面,如此凶人当面,当三思!
“要么滚蛋,要么照额规矩来。”王恶直接坐下,手指敲打着桌子。“第一,要参与纸张销售,每家缴纳保证金一千贯,但凡有违反规矩之处,扣钱;第二,除长安城,各家划定区域,不许越界经营,违反规矩,扣钱;第三,按既定的价格销售,额们按八成价格给你们供货,违反规矩……”
“扣钱!”掌柜们异口同声的说。
“恭喜你们,都会抢答咧。事先声明,别看这二成利似乎很薄,但这是日常用品,量大,挣的就是量的钱,谁也甭想一口就吃饱了。对了,之前断三味书屋的路子,和你们有没有牵扯?”王恶目光灼灼地盯着这帮掌柜。
整齐划一的摇头,殷切商行掌柜殷实开口:“那是太原王家干的,王氏书屋主事王川主持的,目的是想市面上所有的书屋尽数归世家。”
“打得一手好算筹!”王恶晒笑。“可惜心大过胃。”
出了三味书屋,周昌问道:“这个心大过胃是甚意思?”
司马悠回头看了一眼这蠢货:“会撑死!”
“贤婿为何不利用他们攻击王氏书屋?”陈成困惑不解。
陈诗语下楼:“阿耶却是没想到,区区一个书屋对王家来说可有可无,但王家对他们的反扑,他们可承受得住?体量不是一个等级。”
王恶颔首:“另一方面,却是等岳丈把纸弄出来,额有一个大大的计划,能让王家痛彻心扉,自然就不需要额外欠人情了。倒是岳丈,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给那些匠人加钱,让他们更卖力些,定然要弄出纸来。”
“现在要与王氏书屋作对,不宜两线树敌,要不然,刚才那些掌柜,一个也别想走。”王恶悠悠地看着门外。“另外,孔颖达老夫子已经答应供给文章,并说动颜、曾、孟几家共同供稿,详解《大学》、《中庸》等文章,有他们出手,天下学子能不买账?至于说志怪小说,更是早已备好稿,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陈成掉头就往印坊走:“额就食住都在印坊,不信他们弄不出!额把赏格再抬高,如果能弄出合心的纸张,赏五百贯!”
陈诗语摇头轻叹,阿耶这是倔脾气发作,要与王家死扛了。
也好,谁规定只许他王家欺负人,不许人抽回去?
王恶很自然的拉过陈诗语的手,陈诗语面色微红,半嗔着说了句“登徒子”,却并没有收回手去。
“听说你诗词很不错,甚时候为额作一首?”陈诗语声音柔柔的、糯糯的,勾得王恶心直痒痒。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虽然现在不是元夕,有点不太就景,但陈诗语已然醉了。
“还有吗?”许久,回过神的陈诗语面带期盼。
王恶起身,一摇一摆的走到门口,负起双手,骚人风范十足:“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悄悄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噗”的一声巨响,还带着弯弯绕绕的回音,加上一点臭味。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余臭。”
陈诗语恼怒的上前追打,王恶放肆的大笑着逃出了三味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