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龙游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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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元三年,正月初一,洛阳大雪纷飞。

    魏国皇宫,紧闭的嘉福殿大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

    暖帘掀起,一个着绛红官服的身影快步而出。

    “人到了么?”他焦急地朝外张望着,问侍立在殿外的黄门内侍道。

    “刚至宫门外……”

    “快快快!快宣!陛下快不行了……”

    *

    一辆城中罕见的追锋车在洛阳大街上疾驰!一路碾冰踏雪,长驱直入,径直停在皇宫外。

    三天三夜,途中连换数匹快马,直至从车上下来,来不及喘口气,跪在殿外侯旨,司马懿心中犹在七上八下。

    一个月前,他尚在辽东。平定辽东公孙渊后,朝廷传令他率部西行,至关中驻守。五日前,当他行至半途时,忽而又收到圣旨,紧急传诏,火速回京!

    三日之间,五道诏书,促其回京。

    司马懿疑窦骤生,第一反应是必然有诈!

    *

    听闻陛下近日病重,莫非,是下定决心欲在临死前下手除掉他不成?毕竟以前,曹叡可是对他动过杀心的。

    况且,朝野一直传闻燕王曹宇将接任大将军,领衔辅政。怎么忽然又改成他和曹爽二人了?

    其中必有蹊跷。

    司马懿本就疑心甚重,事事谨慎小心。赴京前,连夜给长子司马师去了封紧急密函,对万一可能情形甚至后事都作了安排,这才匆匆动身赶往洛阳。

    种种疑虑,直到他在殿外见到武卫将军曹爽和中书令刘放几人时,才稍感放心。

    一名老太监打着布伞在前引着,几人踩着厚厚一层雪,伴着“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弓腰进入嘉福殿。

    *

    殿内却是另一番光景。里面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中药味道。殿角生着几个炭炉,暖意熏人。

    虽是白日,却静悄悄,值守的宫女太监连行走都揣着十二分小心,轻手轻脚,不带一丝声响。

    明帝曹叡先前饮了两口参片汤,起了点精神,靠着龙凤软枕,竟能勉强坐起,似是回光返照。

    其他人退出,殿内只余了君臣三人。

    “二位卿……平身吧。”

    明帝望着眼前跪伏于地的两人一眼,心事重重。

    *

    辅政大臣人选,悬了半月,终于勉强敲定。今日首次宣诏进宫。

    明帝原本最属意燕王曹宇,欲以他为大将军,与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等五位皇室宗亲共同辅政。不曾想,燕王固辞不受,大大扰乱了最初计划。

    且中书监刘放、中书令孙资对于另几位辅臣人选颇多微辞,说夏侯献、曹肇等人能力不足以担任辅臣,不知究竟是同那几位有过节还是其他什么,在传诏时推三阻四。

    辅臣名单筛选了几轮,改来改去,没有太满意的结果。

    明帝心知命悬一线,时日无几,不能再拖了。最终只保留了众人都无甚异议的曹爽。又听了刘放之言,犹豫再三,方在名单上添了他力荐的司马懿。明帝以前一直嫌司马懿阴狠,不能放心用。

    刘放一直在旁力劝,说是边境未稳,曹爽虽宽厚有余,却资历不足,不足以拒敌。须司马懿辅佐,才能保得江山无虞。

    明帝力倦神疲,头昏脑眩之际,觉的中书监之言似乎也不无道理。考虑到眼下少主幼弱,外臣强悍,只能冒险走此险棋。

    只是这一番折腾,已与曹叡最初设想的辅臣名单大相径庭。结果虽不甚满意,奈何时日不等人,眼下也只得如此。

    曹魏江山何去何从,只能看造化了。

    *

    “两位爱卿,靠朕近些……”

    两人赶紧膝行几步,跪至龙塌前。

    明帝咳了几声,待咳嗽止住,缓了口气,伸手从塌旁的红木矮条几上取过一个雕工精美的檀木方盒,抱在手中片刻。而后,慢慢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个黄绢缠裹的物件。

    “朕的手中,是大将军印……”

    “这方麒麟印……”明帝斜靠在龙塌上,捧着印,心中带着些许犹疑,端详打量着跪伏于前的两人。

    *

    闻言,司马懿心中顿时狂跳不止!

    这可不仅仅是一块印,而是象征着天下兵马总督大权。有了此印,才能真正呼风唤雨纵横天下。

    陛下今日诏他二人,要将此印授予何人?

    他征战疆场多年,肖想着拥有此物已非是一天两天。但是曹魏几代君主明里暗里防他多年,他几乎难以置信,此物有朝一日会真的属于自己!

    明帝左手持着印,很是犹疑了一阵儿,才看向司马懿。

    他颤巍巍伸出右手,慢慢拉过司马懿一只青筋突出的左手。

    *

    机不可失!!

    司马懿眼疾手快,赶紧伸出双手,紧紧攥住明帝的手!

    “卿是老臣了,身经百战,善于将兵,今日唤卿前来,望卿莫要辜负朕的期许……”

    司马懿跪得恭顺,尽量装作无动于衷,目不斜视,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

    麒麟印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陛下临终宣他辅政已经大大出乎其意外,今日竟要将这大将军印也托付于他?!

    他几乎有些颤抖,又难以置信。

    多年夙愿,竟要成真了?他将能总揽全国兵马,建功立业大展宏图了?司马懿心潮澎湃,激动不已,简直有些热泪盈眶!

    “老臣德薄才微,怎堪此重任?陛下正值春秋鼎盛,龙体要紧,切莫多虑……”他强行按捺住要伸手接印的冲动,佯作推却道。

    明帝闻言,略点点头,面露欣慰道,“卿过谦了……”

    言毕,他将手从司马懿手中缓缓抽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慰抚。

    *

    而后,明帝略侧过身,又将视线转向曹爽,依样拉过他的手。

    “卿乃朕手足兄弟,只是资历尚浅,经验不足,以后,军国大事要多向仲达请教才是。”

    一边说着,举重若轻地将大印轻轻放于曹爽手中,“卿要好生守护此印,莫负朕托才是。”

    *

    “陛下,臣不胜惶恐……”曹爽捧印跪立,诚惶诚恐,心中满是不安。

    此物于他并不陌生,爹爹曹真在世时,便持有这方大印。只是他不如爹英雄气概,素来有些胸无大志,一心想着当个闲散候爷混混富贵日子便好。

    身为皇室宗亲之子,他仗着与曹叡交情不错,先前曾大着胆子,推荐表弟夏侯玄共同辅政,却被明帝一口回绝!着实令人遗憾。他们君臣之间的结,竟是一世未解。

    如今,象征着大魏最高军权的麒麟印陡然落入他的手中,始才觉得此印沉甸甸的。这可是天下几十万兵马啊!双手捧印在掌中,几乎有些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辅臣,看似风光,一人之,万人之上,却是多少双眼睛看着盯着,可比皇帝都难做多了。最初选中的那几位辅臣,还未宣之于众,已经有两位相继被打发出京了。

    “朕便将这国家,托于你二人了……”明帝殷殷嘱道。

    *

    一日之内,司马懿由恐惧到狂喜再到失落,脑中宛如翻山跑马一般,跌宕起伏,寒冬腊月,额上竟出了薄薄一层汗,背上也冷汗直流。

    “少主年幼,望两位卿齐心协力,辅佐少主。朕于酒泉,亦可瞑目了。”

    *

    当日晚,风雪交加,明帝驾崩,年三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