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

啊飞很爱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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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

    终南山,重阳殿内,一位楚楚动人的少女跑进了门。

    原本一直在闭目凝神的老道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满眼宠溺地看向了眼前的少女,道:“不疾,不缓,这是我们道家人的心性上必要修养。阿蓝,你可知道?”

    被称作阿蓝的少女依旧是满脸阴云,瞥了眼老道人,艰难开口道:“师父,你可就别管这些了……”

    “发生了什么事?”

    阿蓝跑到了师父的身边,附耳说了些什么,老道人脸色大变。

    此刻,一位翩翩公子摇着折扇,出现在了殿门前。

    ……

    清明时节,一霎烟雨。

    野鹤谷边陲的一个小城内,行人都对这忽如其来的大雨始料未及,纷纷躲进了街边的店铺内避雨。

    “据说最近几月,附近几处怪事连连。野鹤谷阴兵乍起,每逢夜晚诡异的哭嚎声、脚步声会从谷底间爬上来。”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从说书台上婉转而来,说话的姑娘也就十一二岁的年龄,秀丽的鹅蛋脸上稚气未脱,却有着这个年纪所没有的认真。

    “每到半夜,那些阴兵就会掘地三尺,掘出底下的骸骨啃食……”

    正在此时,风雨声在屋内响了起来,屋中书卷翻动,随着声音的流淌,一位戴着斗笠披着斗篷的少年踏步进了屋内。

    说书台下,一些老人听到此,再加上这突然的风雨声,脸上便流露出了惶恐不安的神色,但大多数年轻人或者江湖侠客,还都是对此感到不屑。

    “阴兵?这纯属无稽之谈。你个小丫头片子看着也不大,也没必要捏造是非来养家糊口吧?”

    “你这小姑娘书说得不怎么样,模样倒是挺招人喜欢。”也不知是谁先打趣了一句,紧接着的是接连不断的调侃,人多嘴杂好不热闹。

    姑娘艰难地拍了几下木板,但局面仍然未改,便羞红了脸,手足无措地看着四周。

    方才踏入屋内的少年在一个角落中坐下,他自然察觉到了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玩笑,便揭下了斗笠,露出了一副书生气的笑脸。他转头看向了案台上的姑娘,文绉绉地道:“姑娘不必在意,劳烦继续。”

    那姑娘也看到了他,白皙的肌肤与书卷气息的少年人令她脸上浮现些许残霞。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使出了吃奶的劲拍了拍案板,屋内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小姑娘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而这全部的声音的源头,则是野鹤谷下边的一处弃庙。据说,上个月有人想要给家中长辈下葬,他却在途中看到了那弃置百年的庙竟然还有火光,里边还传来一个沙哑的叫声。”

    “哦?劳烦姑娘再讲详细一些。”斗篷少年站了起来,对案台上行了一个江湖礼。

    小姑娘点了点头,继续讲了起来,“有人说,庙中窜进了一个邪祟,祸害方圆百里的净土。但又更多的人说,里边住着一个几年前从中原逃难过来的一名武林高手,能够催动坟墓的阴气为己所用……”

    此刻,斗篷少年边上的一个彪形大汉勾上了少年的肩膀,一双吊眼中充满了狡黠,“小兄弟,你也想去这野鹤谷下边寻找前朝宝物?”

    斗篷少年面露疑色,抿嘴一笑:“老哥这话怎讲?”

    “这个小姑娘书说得呆板无趣,消息倒是灵通的很,什么都敢说。她所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所以……”

    斗篷少年脸上流露出了些许怜悯,道:“老哥不必了。”

    彪形大汉道:“小兄弟不必担忧我的生命危险,何况能与小兄弟你一起同行,艰险万分又算得了什么?”

    斗篷少年笑了笑:“我想老哥你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

    此刻,少年那书生气的脸上流露出来了些许阴邪,那与他原本气质格格不入的气息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因为,我可不想搬着一具尸体到谷底。”

    彪形大汉愣了一下,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反手一拍,那木桌险些震碎。

    说书小姑娘闻声下台,急忙跑拦在了斗篷少年的面前,看着那怒火中烧的大汉,和解道:“大叔,有话好好说。”

    彪形大汉一边操起了边上的长刀,一边怒吼道:“什么有话好好说?我纵横江湖十余载,岂能受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的羞辱?!滚开!”

    说罢,抬起了刀,欲要朝那小姑娘砍去。小姑娘下意识抬起了手闭上了眼睛。

    众目睽睽之下,那在空中舞起了阵阵刀影的刀悬在了半空,没有再落下。他们只见那大汉的脸愈发愈苍白,渐渐没有了血色。

    “他死了……”后边一个风尘仆仆的剑客喃喃道。

    话音未落,那大汉庞大的身躯往后仰去。待他砸到了地面之时,脖颈上慢慢张开了一道血痕。只不过,那血痕已凝固。

    小姑娘错愕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却不知手中从何时起就有了一块碎银。她掂了掂银子的份量,惊讶地发现这恐怕就是连她父亲讲上十天才能有的收入了。

    她转头看了过去,却发现那少年连着桌上的斗笠一并没了踪影。

    看着这倒下的尸身,人群中不知是谁颤巍巍地说了一句:“无形凝血……烛龙门……”

    ……

    野鹤谷原本是一个通商之路,坐落于扬州西垂。后不幸毁于战乱,昔日的荣华迅速凋敝,成了一道荒无人烟的路。若有人想抄近路来到扬州境内时,从这野鹤谷中走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前几年战乱频繁,国家强制征粮,导致民不聊生。很多人竟活活饿死,曝尸荒野,很多尸首实在是无地下葬。而野鹤谷地势平缓,层次分明,战乱之时,很多人都选择野鹤谷葬尸立碑。久而久之,野鹤谷就演变成了一处乱葬岗。如今,若有人想借着野鹤谷来抄近路,则要付出极大的勇气。

    而从一个断桥的另一端,一位十五六岁的红衣少年撑伞而来:面目俊然,剑眉星目。微微泛着潮红的瞳孔透露出来这个年纪所该有的意气。

    即使是厚重的包裹,也没有拉慢他的脚步,依然有序地向前走着。

    每走不过三步,都能撞见一座陋坟。往往都是凸起的土堆上边插上了一块木牌。正逢清明时节,随处可见纸扎品的余烬,在雨水浇灌之下冉冉而起的白烟,更显凄凉。

    洛飞羽突然就停了下来,眺望远方,小城的轮廓已经在起伏的山峦中渐渐清晰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道:“终于来到扬州了。”

    说完,就再度迈开了脚,扭捏了一下脖子和四肢,继续向前走去。

    天色渐晚,这雨势却有增无减。每过一会就会响起一道令人心惊肉跳的惊雷。不过,虽是雷雨夜,天边却还是挂着皎洁的月光。

    在这雷雨天,家家户户都掩严实了门窗,早早熄灯去休息了。可却在野鹤谷之中某一处却一反常态,燃起了微弱的光。

    是一座废弃已久的破庙。苔痕和荒草丛生,尽显凄凉。供奉台上也光秃秃的,令人从心底感到不寻常,甚至说是恐怖的,是那一尊佛像。

    经历岁月摧残,石像已经失去了大半张脸,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苔藓,石像的大肚子上像是被一刀刀狠狠剖过了一般,已经不平整了。而这种不平整,却给人感觉很不舒服。

    有那么一刹,闪电照亮了整个佛庙,被雷声惊起的风雨将佛像前那孤零零的白烛吹熄,闪电过后,佛庙又融入了黑暗中。

    可借屋顶的破洞中所洒进来迷离的月光,佛庙中已站立着一个人影。

    “住在这多年,苦了你了。”那人影微微开口,因为隔着斗笠的帘布,这声音显得格外低沉。他也好像想借着这个,来掩盖自己的杀意。

    听到了这句话,佛像那庞大的身躯忽然就抖动了一下,随后也就再没有了异常。

    “少年你可有疑惑?”良久,这佛像竟口吐人言。像是许久未说过话,喉间好似是堵着一块木炭,显得极其沙哑。

    斗笠少年道:“我在找你。”

    佛像道:“你找我可有事?”

    斗笠少年笑了笑:“只不过小生有一事不解,特来此庙请愿。”

    说话时,斗笠少年手轻轻一扬,白烛芯再度燃起,佛像前侧变得明亮起来。他已经揭下了自己的斗笠,露出了那充满了书生意气的面孔,在摇晃着的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阴邪。

    佛像道:“本庙没有红烛,不生喜事,只理丧事。若是不想沾染上晦气,那么请去别处。”

    少年人好像还要说些什么,突然就跌跌荡荡,两目翻了白,身躯向前倾倒去,沉闷的倒地声响起。

    沉闷声响后,佛像后边竟然走出一青年:此人约二十岁年纪,手中提着一盏香,头发与胡子许久未理,显得极其糟乱,身上还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寿衣,沾染尽了血污。

    他那没有什么色彩的浊眼,看到了伏在地上的少年后,便亮了起来。像是一个猎人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猎物。

    他走上了前,来到少年身边,冷笑了声:“今天的晚饭有着落了。”说完,就去翻那少年的身体,可他看见了少年的面庞后,脸上的喜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一种熟悉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他再反应过来时,离奇地发现,那伏在地的尸体一件不见了,就像是凭空蒸发一般。

    清脆悦耳的机括交接声响了起来,伴着弦响,凛凛肃杀之息不安地包围在了他的周围。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心中有着像是久别重逢一般的感觉。

    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后方,手中银弩在月光中寒意盛涨,指着青年的脖后跟。少年阴冷地道:“故弄玄虚……你还真是一成未变。”

    青年道:“师弟,别来无恙。”

    少年戾气未减,质问道:“师父他交给你的东西,在哪里!?”

    青年笑了笑,嘲道:“怎么?你也想要这个阴不阴阳不阳的东西?”

    少年一怔:“他也来过了?”

    青年点点头:“他都取不走的东西,你又有怎么样的能耐,从我这里取走呢?”

    少年听闻,并未搭话,率先拉动了弦括,银色弩箭迅如闪电,朝着青年呼啸而去。

    青年转身迅速一掌,震散开了弩箭,向前一俯冲,想要将少年那银弩给抓下来。少年却借着弩箭的后冲力倒退了数步,定住了身形,但手却捂着胸口,头也低埋着。明显是被青年方才的那一掌给波及了。

    青年凝视着少年,笑道:“师弟何须自寻烦恼,若你现在走出庙门,我可以放你一马。否则……”

    少年听闻,笑了起来。他笑得极其猖狂,此刻恰好闪过一道闪电,在这一刹那间,他看起来森森可怖。

    少年突然抬头看着青年,青年见着那恐怖的双眼,以及那忽如其来的雷声,顿时感到有些心惊肉跳。

    他从少年的眼中,看到了复仇的决心。

    少年宛如恶虎一般扑了过来,指尖上寒光流转,青年心底一寒,迅速一躲,但胸口前还是被那刀刃划出了一道豁口,不过一两次呼吸,那血便凝固了。

    青年捂住了伤口,破口道:“你小子,真是在找死!我……”他话未说完,便听到了背后传来的一声乌鸦的厮叫。就像是闻到了腐肉的气息一般,这叫声夹杂着亢奋。

    听见了乌鸦的叫声,青年的脸色就垮了下来,飞快地转身,却在眼底下看到一连串的黑影,以及抖落的羽毛,接着他的胸口传来一阵短暂的剧痛,视线便开始模糊了。

    少年轻轻抚摸着那伫立在他肩膀上,浴了血的乌鸦,嘴中好像在啄食着什么。

    “你阳寿到头了。”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人被洞穿了的胸口。

    可青年还有一息尚存,喑哑的喉间念念有词,一阵诡异的气息融汇在了他的胸前,想做最后的顽抗。少年见状,戏谑地笑了笑,嘴中吹了一曲极其难听的曲,伴随这曲,他肩膀上的乌鸦悄然睁开了眼睛,那诡异的血红色的眼瞳,令人颤栗。

    青年看到了乌鸦的眼睛后,先前凝聚起的阴气消散去,震塌了寺庙内的佛像。这佛像居然是空心,塌了后,竟露出了森森白骨。而他自己的身体,也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腐朽去。

    “你竟然给你的寒鸦下蛊……你就不怕遭报应么……”青年凝视着那乌鸦的眼睛,很快,就腐朽成了一句干尸。那乌鸦见状,飞上了前,啄食起尸体来。

    少年走上了前,从那青年的怀中摸索出了一道用布匹所编织成的符咒,上边用血色的丝线编织了一道极其怪异的符文。单单是拿在手上,也可以看见符咒边上阴气缭绕。

    “到手了,聚阴铃。”少年道。

    正在这时,他听见了从外边传来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