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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仗义多是屠狗辈，秦川肯定不是杀猪人，却自问还算有点仗义，虽然在古玩城他逃之夭夭给四个手下留下了一个滑稽的烂摊子，但到了晚上，倒腾了半天终于不失所望狠赚了一大笔真金白银的秦川还是非常大方地把本来一肚子怨气的欧胜龙、肖宁四人请到了一家挺知名的农庄吃晚饭。
所谓农庄，其实不过是几间颇有建筑特色的农舍把两三口鱼塘围起来，边上种有几亩蔬果地的小饭馆而已。
农庄有个挺喜庆的名字，叫“欢乐农庄”，虽然占地面积不大，但胜在经济实惠，而且这里有个有点大隐隐于市的大厨，各种农家菜都能顺手捏来，味道正中，因而这家农庄在附近一带素有口碑，加上今天是周末，来这里吃晚饭的人自然不少，很多都是拖家带口。
秦川现在是不差钱，完全可以选择请大家去那些昂贵熏天的大饭店大酒楼潇洒一次，他刚刚才狠赚了一笔，一顿饭再贵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但秦川还是选择了这家以往只有碰到极为高兴之事才会来“奢侈”消费一回的农场，而且还提前预订了一间靠近鱼塘边的房间，怎么说几个同事今天也是帮了他大忙，自问还算有点良心的秦川当然不能太过抠门不是？
所有人都如约而至，没人迟到，这让早早就扛着个黑色大背包坐在房间等待的秦川很欣慰。
欧胜龙一进门就开始大吐苦水，说那些商贩如何如何不知廉耻地对他们拉拉扯扯，非得把秦川的底细彻底了解得一清二楚才善罢甘休，说苦不堪言的他们连中午饭都没能吃上，现在还饿着肚子，欧胜龙边说边瞧肖宁几个猛打眼色，肖宁他们也挺配合，一个劲地点头，吴小转甚至在此基础上添油加醋了一番。
秦川全程都笑而不语，等欧胜龙说得差不多口干舌燥了才吩咐店家上菜上酒，然后把鼓鼓的背包一把甩到了桌面上，让所有人都疑惑不解，秦川也没打算装腔作势故意制造悬念，像个洗劫了银行的大佬一样气势如虹地一把拉开背包的链条，然后掏出一捆捆百元大钞，一捆一百张，足足有十来捆，极具视觉冲击力。
秦川也不啰嗦，更没有发表什么慷概激昂的开场白，而是直接拿起那些最容易让人亢奋的钞票直接甩到每个人面前，每人三捆！
发完钱的秦川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贾英雄那家伙对现金如此情有独钟了，真是他娘的爽！
秦川甚至没由来想起曾经道听途说回来的一幕，说是某家上市公司开年会时把年终奖金砌成了一堵墙，然后让员工一个个排着队上去领奖，秦川暗暗幻想总有一天他也要做一次那样的壮举，到时候该何其壮观！
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一个个喜出望外难以置信，别人是飞来横祸，他们则是飞来横财。
现阶段因父亲的原因最缺钱花的欧胜龙狠狠咽了一口口水，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道：“老大，这是给我们的？”
“你小子如果不要可以分开给大家。”
坐下来的秦川开怀笑道，显然还沉浸在刚才发钱的豪情中，他想起有个著名的销售大神曾经说过，没什么比白花花的金钱更能刺激员工们的积极性，秦川将此视作金玉良言。
出来工作的，除了一小部分是真的兴趣使然，绝大多数还不就是为了那一张张红色小人头？又想马干活又不想给草吃，还整天员工谈论忠诚，那不是瞎扯淡是什么？“忠诚度”就像皇帝的新装，只是好看而已，千万不能当真。
欧胜龙一手把三捆百元大钞藏入怀中，扬起一张不容分赃的严肃表情，随即奸笑道：“他们想得美，这可是老大奖赏给我的，他们拿得也不见比我少，凭什么分给他们。”
众人都忍俊不禁，经欧胜龙这么一闹，大家的忐忑之情马上烟消云散，但是大家都出奇一致没有对发钱的秦川言谢，气氛明显开始热烈起来，这时候酒菜也上齐了，大家也不客气，除了怀孕的肖宁没有喝酒，其余的人都拿起了酒杯，连平日几乎滴酒不沾的吴小转都主动请缨。
今晚的酒是好酒，货真价实的52度五粮液，浓香扑鼻，一杯子下肚后，从喉咙到整个胃都火辣火辣，相当带劲。
菜同样是好菜，是农庄那位手艺娴熟的大厨亲自下厨烧的，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农家菜让大家食指大动胃口大开，连素来口味刁钻的家庭主妇肖宁都赞不绝口。
好酒好菜，再加上有“金钱”这支人与人之间最有效最快捷的润滑剂珠玉在前，几杯子下肚后大家都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畅所欲言。
人生不全是穿着香奈儿背着爱马仕坐在店里喝着咖啡才是高大上的，有钱人又怎能揣测出秦川他们这些穷苦老百姓此时此刻那点自给自足的乐趣？
一直最为活跃的欧胜龙斟满酒杯后率先站了起来，盯着一脸笑意看着他的秦川，想起之前跟着郭晋强取笑秦川的情景，再就是联想到正是眼前这个男人在他为父亲的病跪遍亲朋好友都无疾而终的最困难之时施以援手，欧胜龙眼眶一热。
声音有些嘶哑地道：“老大，这杯我敬你！我这个人脑子笨，就不和你说那些大恩不言谢的狗屁矫情话了，以前自己不做人，总怪我爸对自己不厚度，没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但我现在不怪他了，甚至开始有点理解他，不管怎么说，他起码在能力范围内没饿着我，也没让我早早辍学去那些不是人待的黑心工厂打工，我怎么能怪他呢，这回他病倒，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真情和假意，也亏你大人有大量，没和我计较，不瞒你说，以前我跟着郭晋强和你对着干，不明白为什么你能当经理，但现在，不会了，你是我爸救命恩人啊。”
欧胜龙借着朦胧的醉意和酒劲，把心底里那些压了他一个星期的话全都一股脑说了出来，心里畅快无比，情绪到了极点，继续大声道：“今天这酒，喝得是真爽！”
所有人都被感染，无他，唯情真而已，连秦川都心头一热，站起来把手中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真诚道：“胜龙，我和你一样都是农村小地方出来的穷人，能相互帮忙咱一定帮，就算做不来锦上添花也一定不能做落井下石的事，咱们也没有必要埋怨命运，咱们的确没名校出来的高傲资本，更没那些富二代的家庭背景和人脉关系，他们做什么都不愁找不到资源，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巨大的容错率决定了他们敢出手，陪得起，单纯广撒鱼都比咱们容易成功得多。
咱们不一样，要想出人头地做人上人，就得靠自己咬着牙去拼搏去奋斗，去不顾一切才能争取回那么一点机会，但是咱们千万别怨老天爷，更别怨父母亲，事实证明，投胎是门技术活啊，怪就怪咱们没掌握好这门技术，无论怎么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从来都不会过时，就看咱们怎么想怎么看怎么做了。”
不介意在异性面前泪眼婆娑丢人现眼一回的欧胜龙狠狠点了点头，一口气连干三杯，把心中那股压抑着的野心和斗志彻底释放，然后便直接趴在了桌上。
秦川没有打扰他，有心让他休息一下，人在最动情时，最是不胜酒力。
倒是一旁的梁中正酒意正酣，这五粮液显然很对他胃口，这家伙好酒但不酗酒，受刚才秦川和欧胜龙一番有点掏心掏肺的话影响，这个平时沉默寡言早就被生活磨去了棱角的中年男人仿佛换了个人，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兴许是想起一路走来的诸多心酸，和秦川喝了一杯后，梁中正给众人说了一件他感触颇深的事。
他父亲有一年特别着急的给他打电话：“你别在外面混了，赶紧来回老家。这儿有好事情，环卫局在招环卫工人，不是临时的，是正式的。而且给上保险，3000多每个月，可好了。”
说完后梁中正苦笑了几声，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肖宁和吴小转，有些自嘲道：“你们不是东北人，理解不了‘体制内、有保障’这六个字的魔性，也就更难以理解长辈们为什么如此看中一份3000元一个月的工作。哪怕清洁工这份工作不是那么体面，哪怕自己的孙子受过高等教育，有份收入不错的工作。
在我父亲眼里，哪怕是清洁工，也是“吃皇粮”的差事。比当个医药销售天南地北四处流浪踏实稳定得多。
如果你们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思想落后的老年人身上，你们就大错特错了。后来，我参加环卫工这个岗位招聘时，光报名的就有几千人。其中数百人有着完整本科学历，甚至还有硕士毕业生。
当年，我和他们一样在充满希望的大学，在对未来有美好幻想，可想不到最后竟然心安理得的甘于争抢这样一份‘公差’！”
已经彻底喝高口不择言的梁中正不胜唏嘘，想起这段现在想起来依然可悲可笑的应聘经历，再次苦笑道：“谁不想由着自己的性子活着，谁不想做自己喜欢做到事情，可是现在这社会，这些都是奢侈品，因为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没有靠山，我们要把自己的性子藏起来，做自己不喜欢做的工作，因为我们要生存。其实你们不知道，我对环卫工没兴趣，对销售这工作，同样没半点兴趣！”
说完后，又一杯下肚的梁中正一发不可收拾，感慨道：“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我们这些中年人现在已经到了只能卖笑的年龄了，既要讨得老人的欢心，也要做好儿女的榜样，还要时刻关注老婆的脸色，最后还得在工作上任劳任怨，为了生计、脸面、房子、车子、票子不停周璇，所以啊，老大你所说的的激情对我们来说根本就是一种浪费，梦想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个牌坊，受得住忠烈，还得做得好婊子才行。”
性情尽显的梁中正踉踉跄跄站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面红耳赤道：“不怕你们瞧不起，我啊，这辈子为钱做过最疯狂的事情，估计就是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了。”
在场所有人都会心一笑，不止他，其实所有人差不多都一样。
喝了酒小脸红扑扑的吴小转深以为然，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的肖宁却破天荒说了句：“所以啊，人越到中年，可能就越需要一场自个革命，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离挑战多近，也不知道挑战什么时候来。”
听了梁中正这一番似是大发牢骚的悲观言论后，秦川若有所思，他虽然谈不上海量，但还不至于几杯下肚就头脑不清醒，对于梁中正吐尽心中苦水的话不置可否，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老天爷在这点上对谁都很公平，梁正中的人生秦川肯定做不到百分百分感同身受。
秦川只是为人子，还未为人夫为人父，没资格也没打算巧舌如簧舌灿莲花去说服梁中正，他对梁中正的话大部分都同意，小部分不敢苟同，心底没由来想起一句充满残酷意味的话：大部分人的童年梦想，其实都被其他人实现了。
慢慢给自己酒杯满上，秦川不悲也不喜，对已经醉意强烈的梁中正说了一句话：“我们之所以愿意向生活低头，无非是为了能换取以后抬头的机会！”
也不管梁中正能不能听得进去，秦川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已经决定，今晚一定不醉无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