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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德站在过道中等待着,心里默诵着当天的接头暗语。英国间谍之间接头用语,通常只是几句口常用语,每个月按日期变换内容。
车厢晃了晃,列车慢慢驶出车站。过道上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邦德还没听到脚步声,那个人已走到了他的身边。
"对不起,能借一下火柴吗?&>
"我只用打火机。"邦德掏出他用旧了的打火机,递给了他。
"那更好。&>
"当然,能点着火就行。&>
邦德说出最后一句暗语:“请吧,朋友。"等待着对方的微笑。
可是,那厚厚的嘴唇只是微微动了一下,眼睛中仍迈出阴森森的目光。
他脱下雨衣露出里面穿着的褐色花呢旧上装和法兰线长裤。上装里面有一件淡黄色的衬衫,系着一条英国皇家炮兵红蓝相间的专用领带,并打着蝴蝶4结。邦德对打蝴蝶结的人向来没有好感。他觉得这种人爱慕虚荣,行为举止粗俗。但从工作出发,邦德决定抛开这一成见。那个人右手小指上戴了一只闪闪发光的金戒指,上衣的口袋中插了一块红色印花手帕,左手戴着一只老式银质手表。他右手握着栏杆站着。
"见到你很高兴,怎么来的?&>
"昨天夜晚,我收到M局长的密电。当时可把我吓了一跳。&>
这个人口音奇特得很。象什么地方的人呢?既夹杂着爱尔兰土音,还带有点别的腔调。邦德一时难以判断。也许他长期在海外工作,一直讲外语而形成这种语调吧。他说起话来总爱称兄道弟,使人很难受。
"那是肯定的,"邦德表示同情,"上面都说些什么?&>
"局长让我今天上午搭东方快车,在二等车厢里与一男一女接头。他大致介绍了你们的外貌特征,要求我护送你们到巴黎。就这些了,老兄。&>
他的话里有没有破绽?邦德看了他一下,正与他目光相撞。他眼里跳动着血红的火苗,但迅速熄灭了,目光又迟钝起来。只有极其内向的人才会有这种眼神。它们不是用来观察世界的,而是用来审视内心的。
邦德心里好不奇怪,心想,这人大核已经神经不大对头,不是有炮弹炸伤的后遗症,就是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可怜的家伙,人看起来健壮得象头牛,但总有一天就会变成一个疯子。回伦敦后得跟人事处的人讲一下,查查他的病历。对了,还没问他的名字呢。
"噢,很高兴能和你一起工作。可能现在没什么事情让你做。我们刚上车时,有三个俄国人盯稍,但现在已经甩掉了。车上也许还有他们的人,他们也可能再派人来的。我得把这姑娘安全送到伦敦。今天晚上我们最好在一起,轮流值班。这是最后一个晚上了,我不想再出什么意外。对了,我叫詹姆斯-邦德,护照上的名字是戴维-萨默塞特;那个姑娘叫凯资-萨圣塞特。&>
那个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皮夹子,从中抽出一张名片交给邦德。名片中间印着"诺曼-纳什上尉"的字样,左下方印着"皇家汽车俱乐部"。
"谢谢,"邦德说,"纳什上尉,进屋见一理萨默塞特太太吧。&>
令人不安的火又在纳什眼中跳了一下。嘴唇在金色的胡子下抖动了一下:“很高兴见到你,老兄。&>
邦德转过身,轻轻地敲了一下门,"我是邦德,开门吧。&>
门打开了。邦德让纳什先进去,自己随后跟了进去,随手带上了门。
塔吉妮哪有些吃惊地望着进来的陌生人。
"这位是纳什上尉,诺曼-纳什,是专门派来保护我们的。&>
"您好。"她犹豫地伸出手。纳什轻轻提了握手,一声不吭地盯着塔吉娜娜。她很不自然地笑了笑说:“请坐吧。&>
"呢,多谢。"纳什硬地坐在窗子旁的凳子上,掏出一包香烟说,"请抽烟,请抽烟。"说着,他打开烟盒,抽出两根烟来。塔吉妮娜拿了一根,纳什很快地将打火机凑了过去,替她把烟点上。
邦德靠在门边,不知怎么帮助这位窘态十足的笨蛋。纳什又转身把香烟和打火机递给邦德:“你也抽一支吧,老兄?请!&>
"谢谢。"邦德最烦弗吉尼亚烟草。但为了不使纳什尴尬,只得抽上一只。他真想不通,怎么情报局会用这种笨手笨脚的人。靠这种人,怎么能打开外交圈子,结交各方人士,更不用谈从事情报工作了。
邦德找着话说。"你看上去象个打网球的?&>
"不,我游泳。&>
"一直呆在的里雅斯特?&>
眼睛里又窜动了火苗:“有三个年头了。&>
"喜欢这工作吗?&>
"有时如此。这你清楚,老兄。&>
邦德反感他这样称呼自己,但又不知怎么让他不这样。屋里陷入了寂静。
纳什看来觉得该自己打破这僵局了。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简报,递给邦德:“看看这条新闻,老兄?"火苗又在眼睛中闪过。
那张报纸纸张粗糙,印刷质量低劣,而且油墨未干。上面有一条醒目的大标题:
惊人的恐怖行动-
苏联驻伊斯坦布尔领事馆被炸
邦德只能大概猜出标题的意思,下面文章就看不懂了。他折起简报,还给了纳什。他知道多少内情呢?暂时只能把他当作强壮的保镖,用不着和他费口舌。此时,邦德眼前又出现了开关设在克里姆办公桌抽屉里的地道凹室里那枚吊着的大炸弹。昨天下午特雷波打过电话后,克里姆的儿子们肯定一个个都怒不可遏,争着要为父报仇血债。也许他们用抽签的方式决定怎样来报仇,由谁来执行。他们肯定挤在那间办公室中,看着他们其中一位按下按钮,然后听到运方传来轰隆的爆炸声。他们一定会为父亲的惨死而嚎啕大哭。那些老鼠怎么样了呢?也一起完蛋了吗?什么时候爆炸的?那幢楼里中当时有多少人?塔吉妮娜的那些朋友总算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这件事现在不能跟她讲。克里姆在天之灵是否已欣赏到炸弹爆炸时的宏伟景观了呢?邦德仿佛听到了从天上传来他胜利的狂笑声。无论如何,总算有人替克里姆出了口气。
"太糟了,'郭德说,"大概是煤气管爆炸吧?&>
纳什看了看邦德,显得大失所望:“我也这么认为。&>
走道中传来了一阵铃声,"开饭了。请各位到餐车上用餐!&>
邦德瞄了一眼塔吉妮娜,见她面色苍白,眼睛里好象在乞求着他赶快些带上她离开这个讨厌的家伙。于是邦德说:“咱们去吃午饭吧?"塔吉妞娜急不可待地站了起来,"你也去吧,纳什?&>
纳什上尉站起身来说,0我已吃过了,谢谢。老兄,我想到乘务员那儿转转,总得……"说着,他做了个点钞票的动作。
"这事用不着担心,"邦德说着,一手取下a附小箱子,一手打开了门。纳什朝门外走去,邦德说了声,"一会儿见。&>
纳什走出房门,"回见,老兄。"说完,他便朝车尾走去。列车晃动得很厉害,他却双手插在裤兜里稳稳地走着,后脑勺上的金发一闪一闪。
邦德与塔吉妮娜向餐车走去。走道中到处都是度完假后回家的旅客。在三等车厢的过道里,人们坐在自己的行李上一边聊天,一边吃着桔子和夹有香肠的硬面包。他们挤过人群时,男士们纷纷把眼光投向塔吉妮娜,而女士们却直勾勾地看着邦德。
在餐桌边就坐后,他们先吃了一碟小吃。塔吉妮娜这才打起了精神。
"那人真怪,"邦德说,"不过,不管怎样,我现在可以好好地睡觉了。回去后,我一定得找时间睡它一个星期。&>
"我讨厌他。"塔吉妮娜冷冷地说,"他一点修养都没有,眼睛看上去真让人害怕。&>
邦德笑着说:“在你看来,大概每个男人都很野蛮吧。&>
"胡说,你就不是这样。你以前认识他吗?&>
"不认识。但他是我们公司来的人。&>
"他叫什么来着?&>
"纳什,诺曼-纳什。&>
"N、A、S、H,是不是?&>
"是的。&>
塔吉妮娜一脸疑惑。你知道这个词在俄语里是什么意思?它的意思是'我们的'。在苏联,只要是自己人,就叫'纳什'。凡是'他们的',也就是敌人,都叫'斯韦'。这人名字叫'纳什',总觉得是他们一伙的。&>
邦德又笑了。"真有你的,塔尼亚。只要你不喜欢难,准能想出一大堆怪怪的理由来讨厌他。在英国,'纳什'这个名字再普通不过啦。他不会怎样的。他身强力壮,正好当我们的保镖。&>
塔吉妮娜皱了皱鼻子,继续吃午饭。
午餐后,他们回到包厢。
"马上就到威尼斯了,想不想看看水城风光?"邦德建议道。&>
*詹姆斯,我只想看看你。来吧,亲爱的。&>
窗外传来阵阵海涛声,室内窗帘随风轻拂。地板上散乱地堆着两堆衣服……
列车穿过了帕多瓦和威尼斯。当它到达维罗纳站时,已是晚霞满天了。过道上响起的铃声把他们吵醒了。邦德穿好衣服,走上过道,倚住栏杆。他眺望着伦巴第平原上渐渐消失的霞光,心里在打算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纳什悄悄地走到他身旁,碰了他的胳膊一下。"老兄,我发现在车上有条尾巴。"他低声道。
邦德听了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他早就想过,如果要出事的话,只可能在今天晚上。他随便地问:“是什么人?&>
"还没搞清他的真实姓名,但这个人以前来过里雅斯一两次。好象是阿尔巴尼亚派来的,估计是那儿的情报局主任。他持的是美国护照,化名'威尔伯-弗兰克斯',银行家。他住在隔壁的9号包厢。老兄,我敢肯定就是他。&>
邦德向他看了一眼,一束红光又在眼睛中一闪。
"既然你认出了他,当然是件好事。今天晚上可能会出事儿。从现在起,你别再走开了.我们得保护那姑娘。&>
"我也是这么想,老兄。&>
吃晚餐时谁也没讲什么话。纳什坐在塔尼亚旁边,盯着他的盘子,动作笨拙地拿着餐刀。突然,他伸出手来,去拿装盐的瓶子,一下子碰翻了塔尼亚前面的一杯葡萄酒。他不停地说道歉,赶紧让餐车的服务员再拿一只杯子来,接着他把那只杯子斟满了酒。
服务员把咖啡端上来。塔吉妮娜不知怎么也碰翻了面前的杯子。她脸色发白,气喘吁吁。
"塔吉妮娜!"邦德移了一下身子,想去扶一下她,纳什已经跳了起来抱住了她的胳膊。
"太太看来有点不舒服。"说着,他抱起塔吉妮娜,"让我把她送回包厢,你照看好东西。帐单在这里。你先喝咖啡,我来照顾她。&>
"我没什么,"塔吉妮娜想挣脱纳什的手,但脑子不听使唤,嘴唇无力地抽动着,"詹姆斯,别担心,我躺一下就会好的。"地话没说完,头垂下,牵拉在纳什的肩上。纳什迅速地拦腰抱起他,向包厢走去。
邦德急躁不安地让服务员前来结帐。可怜的塔吉妮娜,她太辛苦,太担惊受怕了。目已怎么就没想到他也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呢?他感到自疚,没能很好地照顾她。幸亏有纳什在帮忙。尽管他样子粗俗,但干些体力活还是把好手。
邦德付了帐后,拎起小箱子,匆匆忙忙地挤出餐车。
他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一下。纳什打开门,走了出来。他把食指放在嘴唇上,接着反身关上了房门"估计她有点头晕,"他说,"现在好了,老兄,我想这姑娘大概是太紧张了一些。&>
邦德点了点头,走进了包厢。塔吉妮娜钱在上铺,一只毫无血色的手耷拉在铺边。邦德走上前去,把那只冰凉的手放到铺上。她好象毫无知觉。
还是让她先睡上一觉。邦德想着,走出了包厢。
纳什盯着邦德,目光乱转。"喂,咱们也该歇会儿了。老兄,你眼皮看来已经打架了。这样吧,你先睡一会儿,再来接替我。我正好带了本书,"他晃了晃手中书,"是《战争与和平》,可以用来消磨时间。等我实在顶不住时,再叫醒你,"他朝9号包厢努了努嘴,"那个家伙还没什么动静。但他肯定不会那么傻。哦,老兄,带家伙了吗产
"带了,你没带?&>
纳什一副抱歉的样子:“没带。家里倒有把'龙格',只是我嫌它太大了,带起来不方便。&>
"好吧,"邦德不情愿地说,"那你先用我的,走,咱们进屋吧。&>
他们走进包厢。邦德关上房门,拔出了枪,交到纳什手中。"一共八发子弹,已上了保险。"他轻声说。
纳什接过枪,老练地在手上掂了一下,拉开子弹匣,检查了一下,又把它装上。
邦德最讨厌看到别人摆弄他的枪。没有了枪,他感到失去了主要战斗力和防卫能力。他生硬地说:“威力是差了点儿,但有了它,照样能把人打死。&>
纳什点了点头,收起枪,在下铺靠窗口的地方坐下来。"我就坐在这里,"他低声说:“这位置不错!"他挪动了一下身子,打开了书。
邦德脱下外衣,解开领带,放它们放在了销边。接着又把装有密码机的箱子和他的那只特制的公文包也放在了铺分。他头靠着枕头上,脚搭在那只箱子上,拿起一本《散步者》杂志。不过还没看几页,他就觉得睁不开眼睛了。他实在太困了,于是他把杂志扔在铺头,会上了眼睛。不能就这样睡。绝不可麻痹大意。
邦德从口袋里拿出几个楔子,下了铺,把那两扇门牢牢地摸住,然后才回到铺上,关掉了床头灯。
列车吼叫着穿过隧道,在夜色中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