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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王大领着王阿花,挑着两坛桃花酒来到了谢家。
书砚开门看到他们的时候楞了一下,他没想到王阿花他们真的送来了酒。站在王大身后的王阿花,俏皮跟书砚眨了眨眼。
“哼。”
谢桓修这两天回家休息的好,一早就醒了,正在桌案前练字。他听见敲门声,好奇是谁一大早就过来他家,开窗向外看了一眼,正巧看到王阿花冲书砚眨眼,书砚那张黑脸又红了。
谢桓修“啪”的一声关紧了窗子。
书砚听着这“啪”的一声,心脏跟着紧揪了一下。他努力朝王家人笑了笑,引着他们进院。
王家人对谢桓修的反应不以为意,东村人都知道,谢少爷有本事,有本事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脾气的,更何况他一长辈跟个小孩子有什么好计较的。
“我说,狗蛋呐,谢老哥在家不?”王大边往里走边粗里粗气的跟书砚打听着。
“嗯,在呢”。书砚这边话刚落,那边穿好衣裳的谢久就迎了上来。
“王老弟你这可够客气的了,一大早就给我送酒来。我这前两天还念叨着找你讨酒喝呢,没想到今儿你就主动给我送上来了,够意思!”
王大家酿的桃花酒是出了名的好喝,但产量低,每年就那么十几坛,大部分在没酿好前,就被城里的酒铺给预定走了。
有不少人劝说王大干脆把整个山头都包下来种桃树,酿桃花酿,赚钱还轻省。但王大说什么也不肯,认定了,庄稼人还是要靠种地才能养活自己。
王家每年自己留下的几坛桃花酿,多多少少都会送给关系亲近的乡里乡亲,谢家就在其中。
要说这桃花酿,谢久要喝自然是能买得起的,但是那感情能一样么,何况今年是两坛呢,他甭提多高兴了,热情的把人往屋里招呼。
“老哥,我就不进屋坐了,还急着下地呢,眼瞅着要变天了,地里的活还没干完呢,得赶紧弄完。”
王家不比谢家,地都指望着王大两口子,跟那两个半大小伙子干呢。王阿花是个懂事的,但又要给他们做饭送饭,还要看着两个年纪尚幼的弟弟,分-身乏术。
谢久想想也是,自己不急着下地,那是知道地里有人看着干活呢,不然哪能这会才起。
“地也不急,到时候我跟你嫂子去帮你们一块赶去。”谢久说的是真心话,往年也没少帮忙,之所以不提让他们家雇的人去,一方面是不好说,像显摆自己有钱似的。再一个就是,李翠翠也不能答应,力气多少她都肯出,但是想让她出钱,基本没可能。
“噫,哪能总劳烦谢老哥跟嫂子,也不多啦,再忙乎两天咋也忙完了。这要不是我们家大丫提啊,怕是又给忘了,这几天忙得真是头昏脑涨的,好在啊,快结束喽,就可以歇息了。那我们先走啦。”
谢久也没强留,送王家父女出了门。
饭菜在他们来之前,书砚刚刚做好,谢久招呼妻儿赶紧吃饭,吃完他们两口子也该下地了。
谢氏夫妇忙着吃饭,没注意到谢桓修的小动作。
但书砚一点没错过,他每夹一筷子,谢桓修就瞟他那么一眼。书砚光吃饭不夹菜了吧,谢桓修又在一旁要笑不笑的看他,这顿早饭对他来说,吃的这叫一个难以下咽。
刚刚谢桓修窗户是关上了,可他耳朵没聋。王大那一句“这要不是我们家大丫提啊,怕是又给忘了”听的清楚明白着呢。
这昨儿书砚才跟王阿花出去,今儿桃花酿就送来了,不用说他也知道,王阿花提这茬肯定是为送来给书砚喝的呗。
桃花酿确实好喝,他自己也偷喝。
想当初谢桓修考上童生那会,谢家摆宴庆祝。向来滴酒不沾的季辕,也因为高兴被谢久劝了一杯桃花酿之后,连喝几杯,醉倒在酒桌上。
这可吓坏了谢久,这桃花酿味甘、回味悠长而不烈,就连他这酒量不高的人,喝上一小坛都不会醉,哪里想到不过几杯,就把季辕给喝倒了呢,还以为是出了别的什么问题。
他高喊着,“李大夫李大夫,你快来看看季夫子这是咋的了。”
喝的面红耳赤的李大夫,摇摇晃晃走了过来,瞄了一眼季辕,“嚷什么,嗝~这不就是喝多了么,没事,你要着急给他泼两盆冷水,保准醒。”说完,李大夫又打了个酒嗝。
“嘿嘿,我看行,狗蛋那,狗蛋,快来给季夫子破冷水!”
一直在忙东忙西的书砚,听到谢久喊李大夫那会就往他们这边赶了。那会还叫狗蛋的书砚,看着喝高的两人,没说话,当他确定季辕的确是喝高了,用尽力气将比他高一头多的季辕背回了谢家一直准备给季辕歇息的屋子。
睡到第二天晌午才醒来的季辕,面对瞅着他的谢家四口,面不红心不跳的说,“这酒啊,果然不是能随便喝的,尤其是天官。要知道唐朝时候有个才华横溢的人,就是因为喝酒很多了,官都没得做,还嚷嚷着什么‘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谢桓修知道季辕说的是李白,他又不是当年杏仁酥那会刚开蒙没多久的孩子,当然不会信季辕的胡诌。
可是吧,看季辕喝酒喝得,连《南陵别儿童入京》是李白在什么情况下写的都记不得了,又不得不信,喝酒很多了会变疯……
谢久一听季辕这么说,“哎呀,夫子说的对。看来这读书人是真不能喝酒,原本看您喜欢喝,还想着给您带两坛走呢,我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哦,不知道谢老哥听过状元红没有。”
“没听过。”
谢久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不知道状元红不足为奇。
“这样啊,这状元红呢,是江浙一带人家在生子时,将花雕酒埋到地底,待到他们成人高中状元,亦或是成亲时,再将这花雕酒挖出来,用来庆祝招待朋友,也代表着他们从今儿起可以喝酒了,所以才叫状元红。那个酒仙儿啊,就是因为喝酒喝的太早了,才会变成那个样子的。所以啊,你们一定要注意,不要让天官喝酒。”
谢久一副长见识了的模样,附和着,“原来是这样……哎呀,早知道当初天官出生的时候,给他买几坛好酒就好了,错过了好可惜。”
目瞪口呆的谢桓修,真的是不知道要为季辕的神转折鼓掌,还是替没领会到季辕其意的谢久感到悲哀。
但不得不说季辕也是能耐,就为了喝个酒能扯出这么多的瞎话来。这之余,谢桓修更多的是生气,教他“君子无信,不足以立”的夫子,怎么能如此信口胡说,骗人呢!
最终,书砚提着两坛桃花酿,陪同谢桓修与季辕一起回了季辕的住处。
谢桓修打发走了书砚,只剩下他跟季辕二人时,终于忍不住质问出声。
季辕笑着对谢桓修说,“天官呐,‘君子无信,不足以立’这句话没错。难道我说喝酒误事这是骗人的?”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难道是李太白被罢官后写的?”
“哦,这倒不是,要不是喝酒喝的太多,他也不至于这么放浪形骸,仕途坎坷么,虽然先后顺序调了,但不能说我说的是错的。”
谢桓修虽然明知道,季辕说的不对,但却无法反驳。
那一年,谢桓修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喝桃花酿,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光明正大的喝桃花酿。
因为,他爹娘连同书砚一致认为季辕说的是对的,无论他怎么解释,他们始终坚信他——谢桓修不过是为了喝酒,骗他们罢了。
从那个时候起,谢桓修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啊,一定要有个高大正直的形象,才有话语权。
他觉着自己比季辕可信多了,可哪有人信他的话。
但他忽略了自己,哪怕明知道被季辕忽悠了两次,但他一旦心中有疑惑,或遇到难事,必定最先想到的是季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