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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花缅独自在二楼隔间小啜,却见一个身影落座于自己身边。
“小缅儿,这么巧啊。”男子清越的声音传来。
花缅头也未抬道:“是啊,又在青.楼相遇,想来你是好这一口。”
“缅儿误会了,我来此只是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你,想不到运气还真不错。”
“你怎知我今日不在宫中?”
“云野兄昨日大婚,我遍寻你不着,于是我猜想,这种时候你应该不想待在宫中。”
“你找我做什么?”
“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我不找你找谁?”
“别把我们说得那么亲密。”
裴恭措垂眸一笑,也不在意,他转开话题道:“昨日的排场可真是大啊,你没见着还真是遗憾,十里红妆,十六抬的大轿,千人迎亲队伍,蜿蜒百丈的礼车,堪比帝后大婚。”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一定是故意的。花缅心下一阵厌烦,面上却故作镇定道:“与我何干?”
裴恭措突然欺身上前,柔声道:“待我们大婚那一日,我会给你一个更大的排场,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裴恭措最看重的女人。”
花缅一怔,不由直直望进他的眼中,却发现那里竟然破天荒地盛满了认真。
望着花缅怔然中带着审视的神情,裴恭措收起眸中的严肃,嬉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心弦突然一松,花缅冷嗤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挂着这么欠揍的表情?”
“哦?是吗?”裴恭措摸了摸自己咧开的唇角,“我还以为这笑容很是勾人,想不到缅儿你不喜欢。那你喜欢我什么样子?”他说着做了一个双眼半眯冷傲睥睨的表情,“这个表情怎么样?”
最后一个字音戛然而止,因为花缅的拳头在那同时落在了他还未收回表情的左眼上。伴随着一声哀嚎,花缅甩了甩立了功的右手轻吁了一口气,她实在受不了他的自恋,对他出手绝对是一种下意识的条件反射,怪不得她。
可更让花缅受不了的事还在后面。裴恭措从袖袋中摸出了一面小铜镜,目光一望进镜中便痛呼起来:“天啊,我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美目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你叫我以后怎么见人?”
花缅心道,不就是青了一块吗,大不了几天不出门而已。可那人却突然抱住她,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你害我见不得人,你一定要补偿我。”
“不乐意!”
“好不好嘛?!”
“不喜欢!”
“不嘛,就要补偿!”
花缅被裴恭措摇晃得头晕脑胀,只得从谏如流地道:“好吧,怎么补偿?”
那人立即换了一副欢快的嘴脸:“陪我三天。”
花缅斜乜着他道:“如何陪?”
“晓风阁又来了两个曲儿唱得好的。今日陪我听曲儿如何?”
“你不怕见人了?”
“男为悦己者容,娘子你都不嫌弃为夫,那为夫又何必去在意他人的目光。”
“还有两天呢?”
“沐香楼新来了个厨子,据说是宫廷第一御厨的徒弟,他有一道不外传的招牌菜,口碑甚好,明天我们去尝尝如何?”
“嗯,继续。”
“听说风澜谷的秋海棠很是美丽,那里的温泉也甚养人,今晚陪我宿在晓风阁,明日品完沐香楼,大约午后乘马车出发,傍晚前可到达风澜谷,住宿一晚,后日赏花泡温泉,想来应是惬意非常。”
花缅转眸盯着眼前这个薄唇一张一翕欢快规划着他们即将到来的三日行程的人,这哪里像是临时起意,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算盘打得真好,连晚上也不放过。”
“你答应陪我三天,自然是要算上晚上的。你可不许反悔哦。”
“反正我也无事,姑且便宜你了。”
“如此甚好,为夫真的好欢喜。”裴恭措抱住花缅在她颊上狠狠亲了一口,惹得花缅一阵狂擦。
“不过,我先声明,开房必须开两间。”
“呃那个,我晚上可不可以去你房里聊天啊!你竟然企图偷袭我的右眼缅儿莫气,我突然觉得,晚上早点休息有助于左眼的恢复诶,你的眼睛不舒服吗,为何总往上翻?”
花缅终于忍无可忍,她一把将裴恭措推开,向楼下行去。
“喂,你去哪里?”
“透气!”
坤宁宫正厅。
姬云野肃容而立,静待上首的皇后垂训。
皇后心不在焉地饮过了姬云野奉上的茶水,望了他半晌,叹气道:“蕊儿怎么说都是大家闺秀,将门之后,你即便再不喜,做做样子总是好的,可你却无缘无故将她禁足,你让我如何向蓝将军交待?”
姬云野语带嘲讽道:“原来母后是想有个交待,我还当母后是要为她鸣不平。”
听话听音,皇后如何听不出他话语中的怨怼与疏离,她微微一笑,柔声道:“这是什么话,你是母后所生,母后自然是一心向着你,可有时候,也该适当收敛,以免落人口实。”
姬云野一声轻笑,面上却全无笑意:“母后既然一心向着儿臣,当初又为何与蓝惜蕊一起来构害儿臣?”
皇后一愣,知他还在为当日之事耿耿于怀,遂开解道:“野儿此话未免严重了,母后不过是想推你和蕊儿一把,或许这种做法有失妥当,让你有所不快,但母后绝无害你之意。如果你依然无法释怀,那母后向你赔罪可好?”
“赔罪?”姬云野不由冷笑,“母后说得还真是轻巧。”
皇后脸上顿现尴尬之色:“不管你怎么想,母后都是为了你好。”
“是啊,为了儿臣在夺嫡之路上多一个臂助,母后便如此亟不可待地将一个儿臣不爱的女子硬塞给儿臣,果真是为了儿臣好。”
皇后苦口婆心道:“你也不是不知,最近朝堂之上立嗣的呼声越来越高,朝臣中拥护二皇子姬锦言的占了大半。虽说李良安及其党羽已被铲除,阻碍少了许多,可你当年恣意斩杀宫妃的影响至今仍在。蓝将军是国之栋梁,在朝中一言九鼎,又手握重兵,若得他襄助,必将如虎添翼,事半功倍,大业可成亦是指日可待。”
姬云野嗤笑道:“母后为儿臣如此筹谋,实在令儿臣感动,可母后是否知道,蓝惜蕊给儿臣下的是无药可解的情毒?”
皇后闻言错愕道:“什么情毒?无药可解又是什么意思?”
“情毒是一种类似春.药实则凶猛百倍的毒药,中毒之人每个月都需与初次为自己解毒之人同房一次,否则便会暴血而亡。你是否知道,因你的一念,儿臣的性命已经交到了别人手中?”
皇后双目猛地瞠大,她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我明明让她给你下的春.药,怎么变成了情毒?”
“母后还不明白吗?蓝惜蕊这么做不过是想牵绊儿臣一生。你自以为为了儿臣好的举动,实则与引狼入室无异。”
皇后只觉天旋地转,一个不稳,便欲栽倒在地,姬云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眼泪瞬间滚滚而下,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都是母后的错,母后看错了她,母后对不住你。”
姬云野却似对她的泪水与忏悔视若无睹亦置若罔闻,他面无表情道:“事已至此,悔之无及。”
皇后抓住他的衣袖道:“一定还有办法的。”
姬云野自嘲道:“能有什么办法,每个月用秋棠的身子解一次毒便是。只要她活着,我便有命在。”
“对了,那个秋棠,”皇后两眼放光道,“既然她关系着你的生死,你一定要善待于她才好。而且,此事万万不可让那些包藏祸心之人知道,否则他们动不了你,只怕会从秋棠身上下手。”
见姬云野沉默不语,却眸波暗涌,皇后又道:“要不,母后立即向你父皇请旨,封秋棠为侧妃如何?”
“不必了,儿臣自然不会亏待她。”
“既然如此,母后也不强求,只是,蓝惜蕊这个贱.人虽然罪该万死,可她的身份特殊,加之她知道你身中情毒一事,现在不但动她不得,还要好生安抚,野儿心中再有怨愤,也切不可胡来,凡事还要以大局为重。”
“此事儿臣自有分寸。如果没有别的事,儿臣便告退了。”
“蓝惜蕊禁足一事,母后对外便说她身子不适,为了清净才闭门将养的,过几日你便解了她的禁吧。”
“一切就依母后所言。儿臣告退。”
方一回到听澜殿,秋棠便迎了上来,姬云野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起来。
秋棠和宛陶一样,都是自小便入了宫。那一年花缅两岁,刚刚断奶,赵嬷嬷领来一群七八岁的小宫女让姬云野挑选,他一眼便看中了样貌姣好又透着灵气的秋棠和宛陶。最初她们俩都随侍花缅身侧,后来,花缅总爱和宛陶玩在一起,于是秋棠便成了姬云野的贴身侍婢,姬云野从水华宫搬到听澜殿后,她便也跟了过去。
这些年,秋棠虽对姬云野有意,却掩藏得极好,以至于花缅打败并赶跑了一波又一波的情敌,却唯独没有将魔抓伸向她。
秋棠之于姬云野,就像宛陶之于花缅,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他对她有依赖,有感情,却没有爱意,从他占有她的那刻开始,他便知道,曾经看似和谐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秋棠于他,从此变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
秋棠欢喜地向姬云野福了一礼,含羞带怯道:“殿下,秋棠今晚便要入住芳馨苑了,那里虽说不远,可毕竟不比听澜殿,只怕以后伺候殿下便没有这么方便了,别人我又怕殿下用得不顺手”
姬云野打断她道:“你想说什么?”
秋棠嗫嚅道:“秋棠想请求殿下,准许秋棠留在听澜殿。”
姬云野不禁蹙眉望向眼前的女子,不得不说,她确有几分心机。此举,既显示了她的贤良淑惠,让人无从反驳,又可使缅儿和自己嫌隙更大,将缅儿从自己身边推得更远。若她是自己所爱的女子,他自然乐见其成。可如今,虽然心中不悦,亦知后果,他却不得不应承下来。一来是为了安抚她,二来放在身边也好照顾到她的安全。
听到姬云野肯定的答复,秋棠仿佛听到了人间仙乐,她开心地几乎跳起来,迭声道谢后便回房收拾去了。
望着秋棠欢快离去的身影,姬云野不自觉地勾起唇角,却又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会心中柔软,思忖半晌终于恍然,爱一个人又何错之有,她不过错在,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人。这样的女子又何尝不是可怜之人,她既已委身相随,自己又怎好苛刻待之?只望她好自为之,不要徒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