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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战,关乎荣誉、关乎生死、关乎身后百万人的性命。
塞北大漠终日严寒,曾经丰茂的草地四年都不曾恢复,涓涓细流夹杂着冰块和十万将士的英魂,汇入长河东去。
寅时末,天已泛白,熹微晨光照着裹挟黄沙漫天飞的塞北,战火纷飞中,难得一片寂静。
将士们都卷了,战争连年,后力不足,胡人却出奇的还在马背上奋勇着,每每进犯,嘴里呜嘞呜嘞喊上号子,风一般来,风一般去。
天机国黑骑营的龙旗依旧高高飘扬,四年中敌人来犯,它数次在被打倒的边缘徘徊,岌岌可危之时,也总有人踏着战友和敌人的尸身,在血流飘橹里扶起摇摇欲坠的龙旗。
“兄弟们!我们身后还有银蛇关!里面有数万人等着我们胜利!我们决不退缩!”
“胡人宵小!我等英雄,虽死何惧!”
“护我天机!保我河山!忠名长存!万古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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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旗营!”
陈列着三万精兵的点将台,主将身骑白马,黑云压城,他那一声高喝穿破云层,却如绷紧的弦一样,“明日一战,破釜沉舟。我天机男儿个个好汉,绝不允许临阵脱逃!今日列下归乡书,家里有亲朋妻儿的,列下遗言,它们将被统一送回你们的家人手中。此战,除非最后一个男儿身死,战!则必胜!”
依照先前规定,几乎每个人都呼朋唤友把早已准备好的地址和信件交给负责人,之后走到一块高高挂起的白布面前,会写字的写上自己的大名,不会写字的则按上手印。
这张两丈宽两丈长的白布,在这一战胜利后,是荣耀榜,会挂在银蛇关的城墙上;若是败了……三万烈士的魂,会在战场上飘扬,永不消散!
主帅营地里,副将陈戒请示而入。
战略部署已经提前说得很清楚,这一次背水一战,五万大军两万留守,三万分散深入敌后,不成功,便成仁。
他们一个时辰前慷慨激昂鼓励军心的主帅,并没有在看行军地图,那张地图,他已烂熟于心。
陈戒一进去,浓重的血腥味便遮也遮不住地钻入鼻孔。
“归乡书,收集多少了?”简陋的床铺上,军医正在为主帅刮骨疗伤,那伤本不至于那么严重,只因胡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一般伤药不管用,处理包扎之后竟依旧在溃烂。
幸得军医鼻子灵,闻到烂味,不然主帅那胳膊大概要落得个截肢。
一军主帅,连武器都拿不起的话,如何以身杀敌?
陈戒看着心疼,半跪在地:“已然收集大半,午时交由莫大人返京时带走。”
司徒钰身子不由得一颤,被军医有准备地按住:“麻沸散效果不好,大帅忍一忍。”然后把卷好的干净白布递给他,忍不住就咬着,也好过舌头嘴唇遭罪。
陈戒大步跨上来替军医换洗染满血污的帕子,沉着脸,闻着烂肉和化脓的臭味,实在忍不下去了。
“王爷……这一战凶险万分,让我去吧!”他再次铿锵有力地请求。
援军迟迟未到,军中粮草只够半个月,药材也不够用。
今日即便司徒钰下定决心要擒贼擒王,可暗线给的情报不一定准确,孤注一掷,可谓有去无回。
三万精兵说来是精兵,多年征战,风霜雨雪里打下来,病残大半。
等军医下去,司徒钰侧着身躺下,觉得身上冰凉,原来是刚才的冷汗浸出来,连内衬都湿了大半。
“你去?”他现在才对底下长跪不起的陈戒说道:“思省,这一战,我本就回不去了。此战我胜也是败,败还是败,与其下次回京述职落得个缴械不杀的悠闲,本王宁愿死在战场,埋在这大漠黄沙里。这里有一些东西,你代我和将士们的一起放进马车。”
陈戒双眼发红:“王爷!您是陛下唯一的弟弟了!援军必然会到!”
主帅嘴角挑起一抹讥笑:“思省,就是因为本王是唯一的弟弟了,你不懂吗?援军来了几个月,现在还在路上,不是遇上泥石流滑坡绕路,就是粮草出了问题。这一战,我不死,剩下的人都保不住。”
“那……那王妃怎么办?”陈戒连续往前跪了好几步,来到床头,指着钉子上挂着的平安符:“王妃还在京中,她身怀六甲,如何能在风起云涌里带着孩子搏出一线生机?!王爷,我有办法,你让我去,胡人的情况我不比你少知道,王妃她……”
“陈戒!”司徒钰骤然拔高音量:“军令如山,今日午时,你送走莫计大人,明日留守营地。银蛇关还有五万妇孺老幼,你就算是死,也得给本王把这里守住!哪怕是尸体,也要给我把银蛇关的大门堵上!”
“王爷!”
“……王爷!”
“无须多言,不然,军法处置!”
“是……末将!遵命!”
午时未到,监军莫计已到了点将台外候着,他身后陪了一百士兵,推着五大车箱子,辞别主帅后,他们将带着这可以算作是遗物的东西回京,由专人检查后负责送到这些军人家属手中。
这算是打了这么多年仗,最人性也最残忍的决定。
“大帅,臣,这就去了!”
宽大到甚至有些空旷的的训练场里,五万残兵列在那,他们脸上覆着厚厚的泥浆、血污,但眼睛明亮,目送提前竖起的白帆消失。
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车队中,莫计取出司徒钰要他单独保管的东西,下属胆大地凑上来看,竟然只是个香囊。
“咱们的战神统帅静端王,居然还有女儿家的东西。”
莫计摸了摸,香囊做工精细,料子也是京城顶好的布料裁的,只是上头的花看起来不怎么样,黄黄绿绿的一柄,说不出是花还是草。
里面包着东西,打开一瞧,只是个平安符。
下属看着蹩脚的针脚,抓耳挠腮半天,总算想起来那折磨人的一坨是什么鬼怪画皮。
“莫大人,那好像是忍冬花来着。”
“金银花?”忍冬莫计是听过的,药铺里多的是,见过晒干的,第一次看到有花有叶,居然还是个四不像。
“这忍冬名字听起来坚强,其实大漠戈壁里根本不长,平安符怕是也不管用。”下属吸着鼻子,把冷风刮出来的鼻涕试图憋回去,无果,只得抬起手臂一抹,被铠甲冰了一脸。
莫计骑在马头,随着西斜的白日光看了一眼身后。
“欣书,战神可弃之,不可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