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过年(一)

庭彧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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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得知痊愈后,乔舒的训练量逐渐增加,为的就是明年去参加比赛的时候可以发挥出她最好的水平。虽然做动作她可以独立完成,可谓进步一大步,但是身体素质过差是急也急不来的。

    曾经有人说过,像乔舒这样低的肺活量,是根本不适合长跑。她初三那年肺活量测出仅仅只有648ml,如果不是缺乏锻炼,真的会被人怀疑有肺病。所以它后来拼了命练,如今也只有1800ml,对于常人来说这很差,但是对于她来说,已经非常好了。可是她要参加马戎闪比赛,这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她不得不加强训练。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农历新年也越来越近。腊月二十九那天,乔舒告辞了林毅和江熙容,与父母还有宋明肃去到爷爷奶奶家。

    这天下雪了,2018年的第一场雪,总说瑞雪兆丰年,但在江虹这种城市下的哪怕只是一小颗雪粒,都跟金子一样宝贵。今年出奇了,新年前下雪,是多年来未曾有过的景象。

    爷爷奶奶家在乡下,宁可两老孤独地生活在一起,他们也不愿意在城里生活。还好与外公外婆同村算是有个伴。

    “奶奶!”

    “外婆!”

    乔舒一进家门就发现满屋子的人,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全家人都到齐了。明明去年过年才回来过,她却感觉十年未见,一看到奶奶和外婆就投入她们的怀中,喜极而泣。

    都是八九十岁的老人了,她们原本个子就矮小,如今看上去瘦瘦弱弱的。牙齿已经掉光了,头发花白,和窗外的雪一样白,脸上的皱纹一层又一层,该是纤纤玉手已然如松树皮。脸上挂着笑,乔舒也许在这一点上随了她们。

    “怎么还哭了呢?”奶奶捧起乔舒娇俏的脸蛋,真的像捧着一颗明珠,小心翼翼的。

    “好久没看见奶奶和外婆了,太高兴了。”乔舒抹去泪水,嘴角微微咧开,露出整齐的牙齿,笑如弯弯明月。

    外婆拍了拍乔舒的手,笑颜和蔼,顷刻之间又变得忧愁。“怎么瘦的那么多。”

    原本躺在摇椅上的爷爷乔永政听到外婆所说,即刻坐直,细细地端详着乔舒,却未语。确实比去年所见,瘦了不少,在他的记忆中乔舒中等身材,即胖瘦中间,原本就是瓜子脸的她如今又削尖了不少。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老了,记忆出错了,还是过于想念乔舒,又或是事实如此。

    乔舒和父母以及宋明肃自然是心中紧张,生怕露出马脚。本来老年人年纪大身体不好,要是知道乔舒遭遇之事,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我每年回来,您都说我瘦了。”乔舒面不改色的且多加了几分欢乐,为的就是将紧张压在心底。

    外婆疑惑地“啊”了一声。“是吗?但确实是瘦了。”

    乔舒垂眸淡笑,心中却是各种苦。抬头看见摇椅上的乔永政,乌黑黑的头发里没有一丝银发掺杂,这或许是最令人羡慕的。可是原本较为肥胖的他,却感觉皮肤松弛下垂,没有红光满面的精神气。

    “爷爷,最近身体还好吗?”乔舒略抬高一点声音,她知道乔永政耳朵不好。

    乔永政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点头,而后又躺在摇椅上,哼着自己的歌。

    此时,门外一名女子扶着杵着拐杖的年迈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女子的样貌,不禁让人想到某位文豪笔下的“凸颧骨,薄嘴唇,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

    而那男子与乔永政也是相差不大,年迈无力,精神不复。

    “外公!”乔舒立刻奔向老年男子,拂开那女子的手。将老人扶到沙发上坐着。

    乔舒的外公虽然住在乡下,但年轻的时候在城里那可是风云人物,人脉圈是在座各位加起来都不及的,财产可观,年纪渐渐大了,主动带着妻子搬到乡下,大部分积蓄都用作慈善,自己只留了少部分钱。

    宋明肃自是不解,那女子应是长辈,但以乔舒的性格不会做出如此无礼的行为。其他人自然清楚,那是乔舒的小姨王慕馥,乔舒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家里人也不好说什么。

    独留王慕馥一人站在那里,她浑身不自在,狠狠地瞪了乔舒一眼。

    乔舒视若无睹,将身后的宋明肃拉上前来。“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宋明肃。”

    宋明肃也是连忙将买的礼物呈上,很是恭敬又略有恭敬道:“爷爷奶奶好!外公外婆好!我是宋明肃,舒儿的男友。”

    乔永政侧过头仔细打量了宋明肃,外表上有男子该有的气概与风范,至于内在他相信乔舒的眼光。满意地点点头。

    其余三位老人均欣慰一笑。王慕诗又向宋明肃介绍家中众人。

    薄暮冥冥,雪停了,卧在房顶上,白茫茫的,看不见其他色。

    乔舒在厨房里帮二姨王慕慈打下手,挑拣着菜中的废叶。

    王慕慈体态丰满,个子却不高。嘴唇有那么一点点厚,脸上布满雀斑,还有几颗小黑痣。

    “你还是不肯原谅你小姨?”王慕慈切着白菜,回头看了眼在后面拣菜的乔舒。

    乔舒面色沉静,眼神在手里的菜上。“我说过,我没有小姨。”

    “都是一家人。”王慕慈叹气道。

    乔舒轻笑,却令人寒噤。“一家人?她说她不姓王,姓于的时候,有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吗?她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差点让这个家支离破碎的时候,有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吗?她胡作非为,把外公气个半死的时候,有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吗?”

    “现在于志铭死了,她想起她是这个家的人了?想起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了?外公年纪大了,心软,我可不。”

    这些年来,乔舒已经很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至少没有跟王慕馥发生过正面冲突。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长辈,刚才你不该让她难堪的。我知道她以前伤了你的心,但她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也没有于志铭从中作祟了。”王慕慈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狗改不了吃屎!”乔舒有些暴躁,稍有过激。

    “她错了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她哪次真心改过?没有了于志铭,还有于康,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于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说到这里,乔舒想到了读小学四年级的那个冬天,也是新年前夕。

    王慕诗因为辞职一事和外婆争吵,而王慕馥得知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赶到,原本以为她是来劝架的,恰好相反。

    “大姐,是不是你和那个公司老板的丑事暴露了,不要你了,把你赶走?”

    “说什么呢你!”

    当时坐在一旁的乔世斌早已是黑了脸,尽管他知道王慕馥是胡说八道,但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有这个孽障,怕不是你和姐夫的种吧?难怪遭报应了,是个残废。”她愈发变本加厉。

    那个时候的乔舒仅仅只有10岁,从小自尊心很强,知道自己行动不方便,但尽可能地不去自卑,但听到王慕馥如此讽刺,她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小拳头。

    那次吵架很激烈,王慕馥颠倒黑白,乔世斌与王慕诗也差点走上离婚那条路。过后,乔舒夜夜做噩梦,差不多持续了三个多月。

    自此,乔舒再也没有喊过王慕馥小姨。

    王慕慈知道乔舒真的是被刺激过头了,那么多年来一点也没有缓和,不然作为有修养的她,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已然如此,王慕慈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一会儿,丰盛的晚餐已经做好,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围坐在一起。

    “小舒,最近工作挺顺利的吧?”问话的是乔舒的大伯,年近六旬,随了乔永政一头黑发,精神饱满。

    乔舒微微愣了一下,她生怕露馅。“好!很好!我已经升任艺术总监了。”

    乔世斌和王慕诗就埋着头慢慢吃,心里也是极其担心乔舒的。而宋明肃却暗地里给乔舒使眼色。

    而挨着王慕馥所坐的于康却笑道:“你不是被开除了吗?艺术总监怕不是你自己空想的?”

    这位出言不逊的便是王慕馥与于志铭的儿子于康,长得倒是面目清秀,可惜随了他母亲,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以至于三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像四十来岁的。也是个目中无人的,从前直言顶撞自己的外公外婆,对乔舒这个妹妹充满鄙视。

    众人愕然。

    宋明肃冲动地想站起来把这个男人拎出来打一顿,却被乔舒紧紧拉住他的手。二人对视,乔舒向他微微摇头。

    他们此刻并不是怕丢脸,是怕乔舒的身体状况被几位老人知道,徒然担忧。

    突然安静下来,王慕诗和乔世斌自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而其他人全部望着乔舒。于康和王慕馥更是一副坐等看戏的嘴脸。

    “康哥是吧?敢问康哥,你说舒儿被开除,是被哪个公司开除的呢?”宋明肃忽然之间有了底气。

    于康嘴角微微上扬,蛮有自信地笑道:“当然是斐悦杂志社。不然还有哪?”

    宋明肃端起桌上的酒轻轻抿了一口。“舒儿有说她是斐悦杂志社的艺术总监吗?”

    于康顿时哑口无言。

    “文学行业、美术行业无人不知舒儿的名号,人人相争,我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高薪聘请她做我公司的艺术总监,有何不妥?”宋明肃已然占了上乘之风,看着于康战败的模样,真是好笑。

    乔舒对于宋明肃这番话差点笑出声,真是吹牛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

    而那两母子愤然留下碗筷而去。

    一家人又继续和和乐乐地吃饭,宋明肃自然又被家里这些七大姑八大姨各种查户口,乔舒从中解围,将宋明肃带出。

    雪后的夜景很明亮,远远望去天地之间浑然一体。只听到村间狗吠之音,连以前后山那条小溪也听不到水声,该是冰封了。

    “刚才,谢谢你帮我解围。”乔舒盯着脚下的雪,有了脚印,也没那么纯洁了。

    “应该的。你和小姨还有于康之间是有什么矛盾吗?我看你们彼此都不友好。”宋明肃憋了一天的疑问,在家里他也不好发问,正好出来一解困惑。

    乔舒有点不愿意再提此事,可她总该让宋明肃知道的,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才娓娓道来。

    “王慕馥的老公于志铭,以前是这个村里最穷的一个,离过婚,年龄比王慕馥大了整整十八岁,外公当年条件很好,王慕馥完全可以找一个有工作的正经人,在城里好好地过日子,可是二人死皮赖脸的要在一起,拦也拦不住。外公疼这个小女儿,怕她嫁过去受委屈,备了一大笔嫁妆,到了那边自然成了于志铭名下财产。”

    “有了钱,骨头就硬了,天天去赌,赌输了就在背后唆使王慕馥来家里要钱,还几次三番挑拨离间家人之间的关系。我从小就听他们吵到大,有一次外公被王慕馥气到晕倒,险些没能醒来。他们一家人把这个家弄得乌烟瘴气的,我讨厌他们,而且那王慕馥一次又一次认错,一次又一次再犯,恶心!”

    从头到尾,乔舒都没有对他们有过尊敬的语气,甚至直呼其名,宋明肃完全明白了如此一个淑女,遭遇什么才会被逼得像个没有教养的女子,王慕馥一家人是罪魁祸首。

    “那小姨父呢?……我是说于志铭。”

    “死了,癌症。”

    四个字总结她口中十恶不赦之人,多一个字都会让她想起那种人。

    看家中老人八九十岁已经算是长寿,那于志铭年纪再大去世的时候也应该才六十多岁,七十不到,相信科学的宋明肃不禁想到那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背后凉嗖嗖的。

    今天这条饭后散步的乡村小路感觉很短,顷刻之间便已走完,要调头回家。她记得小时候,这条路怎么也走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