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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爷爷没有去世那么早,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之一,我一定会有最幸福的童年,成为我最想成为的人。
如果每个人的骨子里,都带着一点自卑、一点骄傲,那么,我的骄傲,一定来自爷爷。
爷爷去世那一年,我5岁,这之后的很多年里,我常常觉得自己和别人哪里有不同,觉得自己有些特别,有些优越,后来我知道了,那是爷爷留给我的气质,爷爷亲自带了我很长时间,而爷爷,在我心中,很了不起,是我最崇拜爱慕的人。
很多那时候的事情,都是通过照片、影响、日记,或是别人的口中提起我才知道,自己的记忆并不多,但这份情感,却融入到了骨子里。
我和爷爷的关系有多好?
我的一个大爷和我说:爷爷重病卧床不起时,只能使用便盆,那个时候我大约两三周岁,如果有人和我说,爷爷的便盆该换了,我会赶紧跑去倒掉洗干净拿回来,一点也不嫌脏。
我很愿意给爷爷拍马屁,说爷爷什么都是好的,连屁都是香的,不过我觉得,不见得是为了溜须,应该是真的那么认为,那么小的孩子,喜欢谁就是喜欢谁的一切。
爷爷的日记里有句话:“这个小孩儿真奇怪,不找爸爸不找妈妈,每天就是找爷爷,就喜欢和爷爷在一起”。
爷爷有坚持记日记的习惯,从二十来岁或者更年轻时开始,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每天记,后来生病以后记的少了一些,爷爷是92年去世,我看见的最后一篇日记是在91年。
我出生在88年的夏天,那一年爷爷查出了癌症,很长一段时间在哈尔滨做手术和休养。从89年开始,我在爷爷的日记里出现的次数逐渐增多,不到两周岁时,一天的日记记到:”看见(我妈妈)又上班带孩子去医院幼儿园,我想那里又冷条件又不好,说把孩子放家吧,以后我来带!”
从那天起,到爷爷病重,一直是爷爷每天在看护我,陪伴我,每天妈妈上班把我交给爷爷,大部分时间晚上睡觉再接回去,记忆中,也有很多时候我和爷爷奶奶一起睡。
从此,爷爷的日记里几乎每一篇都会有我,我是在5年前,已经27岁时,拿到的这本对我来说无比珍贵的日记,当发现里面竟然记载了那么多我小时候的片段时,怀着激动与怀念,彻夜把它读完,沉浸在二十多年前的岁月里。
“晚上孩子的爸爸接她回去睡觉,哭着不回去,我看她哭的可怜,说留在这睡吧,把她高兴坏了,又蹦又跳。”
“今天我看她把积木放在水里洗,问她为什么,她说洗一洗干净,我批评她说积木不能洗,该洗坏了,她哭着跑出去,说不和我好了。一会儿到了晚饭时间,她推开门冲我喊,爷爷呀,吃饭了,再不出来就凉了!我说你不是不和我好了么,她说:我和你好呢!”
“今天她问我:“爷爷还有没有饮料?”我说:“还有一个,可是我也想喝。”她说:“我就喝一口,尝尝”,我把饮料给了她,她拿起来喝一口说:“爷爷我给你留点”,然后忍不住越喝越想喝,还剩一口的时候停下了,我说:“你这个小孩儿怎么说话不算数呢,不是说好给我留么?”她很不好意思,说:“爷爷,等我长大了,给你买一大堆好吃的,饮料、馄饨、水果、虾条、罐头,全都给你拿这屋来!”我听了很高兴,看她的样子真可爱!”
“今天带孩子睡午觉,下午4点多我起来做排骨,中午孩子吃饭时没太让她吃饱,想她晚上多吃点排骨,没想到排骨炖的不是很烂,孩子咬不动,没有吃几口。”
”今天xxx来找我谈事,她一会儿推开门看看,问是谁呀,她想让我陪她玩儿,就和那个人说,你走吧!”
“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特别乖,可以自己玩很久,看见我要坐下读书了,就赶紧把眼镜拿给我,看见我情绪好愿意陪她玩儿,就会让我给她写字,说:爷爷,你写“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
虽然当时我很小,但我仍能记得每次见到爷爷时的兴奋感,和爷爷在一起时的满足感,可能这就是流淌在血液中的情感,深藏在我的记忆里,很奇妙,难以形容,有爷爷在,我就无比踏实,那么小的我,对爷爷就是毫无保留的崇拜。
记忆中有几件小事:
我在卧室的地板上,想画画,但画不出来,又很想得到爷爷的表扬,于是我拿了一张纸放在书上,描了下来,这时,我听见爷爷从前院回来的脚步声,很兴奋,爷爷推开门,我说你看我画的,爷爷看了很高兴,表扬了我一下,又把门关上了,我美滋滋的坐下来,心里还有点小侥幸,想这不是真的我画的,那种迫切想得到爷爷肯定的心情我仍记忆犹新。
爷爷在哈尔滨做手术,妈妈带我去医院看爷爷,我一进去就赖在爷爷身边,我还有一个一个爷爷但不是一个奶奶的姐姐,她也去了,爷爷床边放了一些彩色的糖,她把那些糖要去吃了。
爷爷有些病重了,不能继续照料我,每天很多时间只能卧床,我又继续回到医院的幼儿园,每天都期盼着回家能见爷爷,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爷爷卧室的门,跑到爷爷的身边待着。
……
后来,据说家人实在无暇照顾我,把我送去南岔一段时间,爷爷去世后把我接了回来。
我对爷爷最后的记忆,是在殡仪馆的一个长长的抽屉里,爷爷还是那个熟悉的样子,只是嘴角含着一个棉签似的东西。
爷爷遭受了病痛的百般折磨,半身瘫痪,全身转移,那时没有如今先进的技术,也没有多少可以缓解病人痛楚的方法,病人唯有无尽的忍受。奶奶说,爷爷曾用暖瓶砸向自己的头想早点结束这些生不如死的日子。
长大后,我不时会想,那时的家里每一天都是生活在怎样的绝望和痛苦之中,我不敢深入的想,爷爷是全家的支柱,全家的灵魂,是每一个人心里最深切爱戴的亲人。
事实上,爷爷的去世确实让家里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虽然奶奶成为了家里新的灵魂,也是我心中最好的奶奶,家里的条件一直算是不错的水平,日子也一点点的在变好。但没有爷爷的家,不是完整的家,也再也不是最好的家。
或许,爷爷的去世影响最大的,是改变了那个当时仅有5岁的我的命运的轨迹,将我从一条满是阳光鲜花的灿烂旅途挤向了一条小小的崎岖山路,而我,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