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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嘡……嘡……嘡……”
H省警察学院地下靶场。闷雷般的枪声，蹿来蹿去，四处寻找出口。旧的声音还未消失，新的声音又叠加进来，连绵不绝。
张一成收回枪，放到桌子上，伸手摁了一下按钮。50米外的人形靶子向他移动过来，在面前停住。张一成摘下耳机，眯起眼睛，打量着靶子上炸开的一个个小洞。
“你这手里的活还没搁下啊。”李文斌拍拍张一成的肩膀，指着靶子下方一处小洞，“这一枪虽然偏了点，但这家伙的老二算是报销了。”
张一成长吐一口气，转头瞧着李文斌。
李文斌头发乌黑，个子高大，典型的北方汉子。他再过几年就退休了。这老头，保养得很好。
“院长，你也不赖嘛，十发89环。在警队都算好成绩了。”张一成一边收拾器械，一边恭维道。人年纪大了，愿意听好话。
“去去去。少拍马屁。”李文斌心情很好，招呼张一成往外走，“留一碗喝碗羊汤？”
张一成跟上他。“好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营业啊？你还别说，真有点儿馋这一口了。”
咣。隔音大门重重关上。
这要在往常，热热闹闹的市井生活就该展现在他们面前了。H省警察学院在省会齐州市的繁华路段。从早到晚，各种声音杂揉在一起，撩拨着一颗颗躁动的心。
不过，今年，异常的安静。安静的让他们有点儿不舒服了。
“一成，每次见你，我都想问一遍。你说，依你的机灵劲，那么明显的错误，你他娘的是怎么犯的？”
李文斌将近一米九，话说得快，步子咧得也大。
“院长，你能慢点儿吗？”张一成紧跟两步，“我还想问你来着，都快退休了，天天走那么快干吗？”
“习惯了。改不了了。”李文斌转出学院大门。
天脏乎乎的，有些湿。偶尔路过的行人，一双眼睛藏在口罩后面，直直向前，鲜有一点儿光彩。
“你还没回答我呢？”李文斌斜了张一成一眼。
“我也不知道。”张一成叹了口气，“不过，我倒是更喜欢现在的生活。”
五年前，从刑警队长的位子上被撸下来后，张一成来到警察学院教书。他把经手的案例，结合理论来讲。不好理解的教科书，就变得生动有趣起来。学员们很喜欢他的课。这让张一成找到了新的乐趣。
每天早睡早起，教教课，看看书，倒也自在。事后，他才知道，是这个李文斌把他要过来的。这一点，张一成一直心存感激。
“院长，你有没有某一个时期，感觉整个人都不像你自己？”
“我？没有。”
“那段时间，我就这样。不知道哪一天，突然就开始了，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这种情绪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张一成抬起头。
天，似乎比刚才更阴郁了一些。
“这雨，还不如痛痛快快地下一场呢。”张一成说。
“哪里有这么多痛痛快快！”
留一碗没有营业。他俩有些扫兴。
“这疫情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李文斌摆摆手，“回家吃吧。改天再约。”
高大的个子，很快隐没到路的拐弯处。
张一成原地站了一会儿。
还是回去看书吧。他小声嘟囔着，往宿舍走去。
六年前，张一成离婚。过了一年，他就从刑警队长的位置上下来了。外面传言很多，张一成都只是笑笑不回答。只有他自己，才最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那都不重要了。现在的生活，不照样快活？
警察学院有教工宿舍，他就住在学校里。前妻很有本事，带着闺女移民加拿大了。每个月，张一成都跟闺女通个视频电话。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聊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闺女说，他听。
张一成坐下来，泡上杯茶，拿起桌上的书看起来。最近，他在研究地理如何影响人的性格与生活。二十多年的刑警生活，经历大大小小的案子，少说也得几百件。这些案子无一例外，都与人生活的环境有密切的关系。这个想法，也是他教书之后领悟到的。要是早领悟到这一点儿，得少走多少弯路啊。
“咣咣咣”。这敲门声，很是暴躁。
他把书做了个标记，放回桌上，站起来，拉开门。一张脸差点怼到他眼上。来人是他的学生，陈志豪，现任刑警队长。
“师傅，哪儿得罪你了？打多少遍电话都不接？”陈志豪嚷嚷着。
张一成从一堆书里翻出手机，用手摁了摁，把手机向陈志豪晃一晃。“咳，没电了。”他扒拉出充电线，给手机充上电，“怎么，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案子的问题吧？”
陈志豪脑袋一歪，左脸上的疤拉得很长。棱角分明的脸，绽放着一股邪气。他看了看表，“师傅，今天中午，你必须跟我走。”
“要不是案子，就算了。我这书还没看完呢。”张一成走到桌前，想拿起放下的书。
“得得得。”陈志豪跟过来，挡住他的手。“师傅，今天有正事。”
“除了案子，你有什么正事？”张一成推开他的手，坐下来。
“陆局亲自安排的。你去了就知道了。”陈志豪把他拽起来，推着他往门口走，“介绍一位大美女给你认识。”
已接近中午。街上依然只是稀稀落落的车辆。偶尔有公交车从对面冲过来。空荡荡的车厢，在地面上颠起来，又重重地落下去，发出一声巨响，唰地飞过去。
陈志豪看上去很轻松，哼着小曲，脑袋合着音乐的节奏，一上一下。疫情发生后，案子明显减少。他难得有这样的空闲。
“我们去哪儿？”
往常，陈志豪只有遇到难解的案子，才会找他。张一成想不出，他嘴里的正事是指什么？
“师傅，这车比你在的时候排场多了吧？”陈志豪没有回答他，他用手拍拍方向盘，“你那会儿清一色儿的桑塔纳，出个差，能把人累死。”
张一成鼻孔里哼了一声，“这么扎眼，怎么去盯人！”
“师傅，得了吧。”陈志豪抽抽鼻子，“他们很蠢，大都是激情犯罪，有计划的犯罪分子没几个。我们警察的任务大多数时候就是追捕。”陈志豪歪头看了张一成一眼，“你的原话。”
张一成没有接话。这话他可能说过。不过，他说的话多了去了，他哪里记得清。
车子驶上高架，陈志豪车速加了上来。
是舒服些。张一成微闭上眼睛，转头望向窗外。
山还是有些秃，笼罩在越聚越浓的湿气里，若隐若现。进入隧道，顶上的灯光，因为速度，排成一条线，向着车子冲过来。张一成的脸上忽明忽暗，像极了这几年的心情。
过了两个隧道，陈志豪拐了下去。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也是一片高楼大厦了。车子过了两个红绿灯，开进了一片商务区。陈志豪在一栋楼前停下来。这就是汉唐盛景了。
最近，齐州市大肆宣传，吆喝的很响。张一成搞不明白。这地方为什么叫汉唐盛景？难道，现在的时代不行，非要退回汉唐去？还是对现在的一种嘲讽？
陈志豪熟门熟路，带着张一成穿来穿去。他们来到18楼，在一家公司门口站住。
红拂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张一成隐隐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