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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斗笠男的剑,还真不慢。
但见他一个闪身就到了马车前,随即飞身跃起,倏然出手。
他这一招,无疑是留了情的。
本来嘛,他就只是把雷不忌当成一个赶车的喽啰而已,也没打算害对方的性命,既然说了“教训”,那自是拿剑面拍打拍打就行,没必要见血。
然而,雷不忌可不是这么想的……他多楞啊,一看有人这么冲过来,那能不还手吗?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雷不忌也从赶车的位置上跃起,迎空而上,后发先至,趁着对方那剑还没甩到位,一拳就打向了对方的胸口。
幸好那斗笠男的实战经验也比较丰富,在中拳前的刹那赶紧收势抵挡,稍微卸掉了一些雷不忌的拳劲,否则这一拳怕是要把他打吐了血。
呼——
一秒过后,那斗笠男便从半空中被“怼”回了原处,他勉强用双脚落地,又朝后退了好几步,这才堪堪站稳。
“嘶——”这一招对完,斗笠男当即倒吸一口冷气,并在心中暗惊,“哪里来的车夫,竟有这般功力!难道他还真是孙亦谐和黄东来的兄弟?那……孙黄二人岂不是更加厉害?”
他错了……
很错。
单论武功,孙亦谐和黄东来加起来也不如雷不忌,更何况黄东来至今还是无法运功的状态;真要打起来,车上的两人根本不够他打的,但这雷不忌,打他却是七三开。
“朋友,敢问高姓大名?”这斗笠男虽是心高气傲,但也不是什么小人,在见识了雷不忌的身手后,他自要问下对方的姓名。
“好说,我叫雷不忌。”雷不忌回道。
“哦?”这斗笠男居然听过他的名号,“你就是在那‘少年英雄会’上一夜成名,杀入八强的雷不忌?”
雷不忌一听,也乐了,心说我现在也这么有名啦?
他当即喜形于色,面露笑容,一拍胸脯回道:“不错,就是我!”
“嗯……原来如此。”斗笠男说到这儿,把自己头上的斗笠也给摘了。
露出了相貌后,再看此人……面色白净,五官分明,一双倒八字利剑眉,下有一对扩目,准头端正,方开口,嘴的周围略微还带着点儿胡渣。
看面相,他的年纪也并不大,就二十出头。
那么这位究竟是谁呢?
书中代言,此人名叫秦风,今年二十有二,本是天剑宗的第十二代大弟子。
四年前,即永泰十四年的那届少年英雄会上,秦风一路过关斩将,夺得少年英雄会的魁首,风头一时无两。
他本以为,这是自己走向人生巅峰的第一个台阶,只是没想到……这台阶是往下去的。
有句话叫“出道即巅峰”,说得可能就是秦风这种情况。
拿了第一后,本就有些骄傲的秦风更是变得鼻孔朝天、轻浮懈怠,刚好他师父那年病故,他又是同辈里的大弟子,也没什么人管他了;有时候比他大一两代的弟子说叨他,他就用“你们当年有资格参加少年英雄会么?”或者“你们当年在少年英雄会拿了第几啊?”这种话去呛别人,气得人家面红耳赤,之后也就懒得再理他了。
就这样持续了一年不到,这位“魁首”就被他们的现任掌门逐出了天剑门。
听到这消息时,秦风也很惊讶,他心里就奇怪:掌门师叔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按说我这点儿错误,无非是态度问题,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着也是先面壁思过,再严重警告,最后再走劝退流程吧,你怎么直接就赶我走啊?
他这种没什么城府的人,又怎么会懂——人家掌门师叔有自己的入室弟子,而你只是人家的师侄,你占着第十二代大弟子的位置,人家本来就嫌你碍眼,没事儿都想除掉你了,你还自己找事儿……再加上你师父也故去了,师兄师叔们也都被你得罪了,那谁还能保得了你?
于是,一年前还风头正劲的天剑宗十二代大弟子秦风,一年后就成了个被逐出师门的江湖游勇。
外人也不知道他被逐出师门是怎么回事啊,就按照一般的逻辑,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接着大家传谣的时候再添油加醋,把自己的猜测和补充说得跟亲眼看见似的,到处去散。
有说秦风偷看师妹洗澡的,有说秦风偷看师娘洗澡的,还有说他偷看师叔洗澡的……
总之就是往那个方向上去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谣言渐渐的就往那“弯路”上走,等传到秦风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他掌门师叔在他和老婆之间“做了个选择”这样的展开。
从那时起,秦风就戴起了斗笠……这一戴就是几年。
但其实吧,关于他那流言,也没有传播得那么广泛,真正相信了那流言的人也不是很多,再者……他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受关注。
只有他自己一直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但实际上,他在江湖上关注度最高的那段时间无非就是在少年英雄会夺魁前后,后来他被逐出师门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再提起他了。
而今天秦风为什么要来拦孙亦谐和黄东来的马车呢?
说白了他就是闲的,再加上有点儿心里不平衡。
因为“少年英雄会”是秦风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就如同“一发屋艺人”和自己成名段子的关系一样,所以至少到目前为止,这大会就像是一道他过不去的坎儿,他想不在意都不行。
虽然以他现在的身份和江湖地位,这大会根本不会邀请他去观战,但他还是提前半个多月早早来到了洛阳城,想凑这个热闹。
可结果……他就跟城里的那些老百姓一样,无非就是市集上玩玩逛逛,听听大街小巷传出的流言,大会的核心内容跟他没关系,他也看不着。
至八月十六那晚,秦风一想到人家在英雄宴上谈笑风生,自己在客栈里独坐独饮,越发感到郁闷哀愁。
有道是寡酒难饮,当天晚饭吃完没多久,他就喝了个烂醉,睡着了,连半夜城里起火他都不知道;第二天,他醒过来时,已是流言满天飞,他还是跟着老乡们一起在街上听说书的讲解才大致知道了来龙去脉。
秦风越想越憋屈,心说要是自己没喝醉没睡着,那围剿天奇帮众的时候自己也能去露个面啊,那正是再度回到众人焦点的大好机会,万一自己亲手干掉了顾其影,岂不是可以再次声名鹊起?
当然……他也就想想而已。
真要去了,没准他就活不到今天了。
成了个独行侠之后,秦风虽也是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但一直没混出什么名堂来,其武功进步也不大,也就比他四年前在少年英雄会上夺魁时强了那么几成罢了。
同样是“魁首”,他和林元诚可有天壤之别。
永泰十八年的这届少年英雄会,乃是百年难遇、人才济济的一届;林元诚、宋芷秀、雷不忌、淳空、柳逸空这五个人,随便拉一个出来,在前一届都能夺魁。即便是今时今日的秦风,对上这五个人里的任何一个,那基本上也是要输的。
只是……秦风本人并不清楚这点。
毕竟他压根儿就没看到过今年武试的过程,因此他觉得:大家都是魁首,实力理应差不多。
现在他听说有个孙亦谐、还有个黄东来……一个是殿军、一个才十六强,居然呼声比这届的魁首林元诚还高,那我这个“前辈”过来找你们“伸伸手”,切磋两招,试试盛名之下是否名副其实,没什么问题吧?
“鄙人秦风,乃上一届少年英雄会的魁首。”秦风在江湖上混了这几年,唯一得到的绰号就是“斗笠客”,且知道这个绰号的人也不多,所以他到现在还是在提四年前的事儿,“秦某听说这届英雄会上有几位‘后辈’很是出色,故来此和几位打声招呼,并无恶意。”他在后辈这两个字上特意加了重音,好像这样能让自己获得几分优越感,“适才这位雷兄弟的功夫我已见识到了,果然是了得,却是不知,马车中的二位可否赏脸……出来一见?”
其实车舆中的孙亦谐和黄东来也早就猜到了这个拦路的不是什么坏人,因为真正有恶意的人不会这样站在路中间先暴露自己,还跟你们罗里吧嗦的先打招呼。
此刻,听完秦风这段自我介绍和来意说明,两人在马车里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便已双双露出了“懂了”的表情。
接着,他俩就撩开竹帘,先后行出。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两人一前一后跳下马车,来到路上,并肩而站,并冲着秦风来了阵儿“豪爽”的大笑。
“原来是秦大哥,久仰久仰!”孙亦谐抱拳拱手,施礼言道。
“早知是秦哥,我俩自当下车来迎,失敬失敬!”黄东来也是差不多的态度。
雷不忌见状都愣了,心道:“明明是这人拦在路中间失礼在先,再说他跟我对了一招也没看出他功夫有多好,你们跟他那么客气干嘛?”
他这边正纳闷呢,秦风那边也有点儿懵了。
“什么情况?”秦风已经有将近四年没遇上过这种态度了,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这两位如今叱咤风云的人物,竟然认得我?而且对我这么客气?”
“呃……”秦风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表情去回应,再道,“二位不必多礼,我只是……”
“哎~秦哥你不用谦虚,我俩这都是肺腑之言。”黄东来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并走上前去挟住了对方的左臂。
“来来来,路上风沙大,有话上车说。”孙亦谐则是上前挟住了对方的右臂。
两人连推带架地就把秦风“请”进了马车,然后就让雷不忌继续赶路。
雷不忌不知道他们要搞什么,也懒得去想,反正大哥们做事自有道理,说什么他照做就是了,于是,等那三人都进了车舆后,他便再度策马,驱车前行。
那秦风左右为男之下,莫名其妙就上了车,紧接着就被这两位的一通花言巧语给糊了脸。
正所谓“伸手难打笑脸人”,到了这会儿,你秦风还好意思说“我想跟你们伸伸手,抻练抻练”这种话吗?
再退一步讲,你现在已经被骗进这马车车舆里了,这么窄的空间,你那长剑拔都拔不出来,他俩要是突然一起扑上来,一个上关节技,一个毒药拍脸,你死不死?
长话短说,半个多时辰后,他们四人已然来到了官道旁的一间驿馆内,面前桌上的酒菜也已摆满。
这一路上,秦风被孙黄二人的“聊天流”搞得晕头转向,不知不觉就已被套出了不少情报。
而眼下,有酒有菜,他那话匣子更是合都合不上了……
嗞儿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左一个“秦哥我敬你一杯”,右一个“不愧是英雄会夺过魁的男人,果真是海量”,如此这般的气氛,让秦风久违的兴致高昂,也前所未有地放松了警惕。
他本就城府不深、酒量较浅,醉了以后都快把祖宗十八辈儿的事情交代完了,也吐了不少的苦水。
孙亦谐和黄东来听到他的遭遇,也是“心里话”和“公道话”连续出击,净捡些好听的说,为秦哥“鸣不平”。
第二天几人分别的时候,秦风跟他们之间那仿佛就是亲兄弟一般的交情了,非但是站在驿站门口依依不舍地给三位兄弟送别,连昨晚的房钱和酒钱都抢着给结了,还说日后江湖再见,有什么事儿尽管找我秦哥,秦某为了兄弟绝对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直到离开驿站重新上路后,雷不忌才回过味儿来,在赶车时对后面的两位哥哥说道:“孙哥,黄哥,我明白了!”
“你明白啥了呀?”坐得离他比较近的黄东来问道。
“你俩这是故意放低身段,投其所好,这样便让他不好意思再来找你们比武了。”雷不忌道。
“你才明白啊?”孙亦谐语重心长地接道,“不忌啊,你要记住——使用武力,永远是下策,而没事摆架子,就更是傻了。”他顿了顿,“你看那位秦哥,四年前还是少年英雄会的魁首呢,现在混得怎么样了?所以说……情商低,比武功低还可怕。”
“说得没~错。”黄东来也适时补充道,“你说咱们要是跟他比了武,结果会如何呢?咱打输了,咱不爽,咱打赢了,他不爽,怎么都是结仇,情商低的人就是容易到处和人结仇你知道吧?”
“哈?你也好意思说这个话?”孙亦谐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又调转枪口吐槽了黄东来一句。
“干嘛?你想说什么?”黄东来知道他在吐槽什么,故而一脸不爽地应道。
“行行,不说了。”孙亦谐笑了笑,又转而对雷不忌道,“不忌,经过这次你就该知道了……行走江湖,跟人起冲突是难免的,而有冲突时,只要对方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最好就找武力以外的办法解决;大不了就让上一步,装个孙子,没什么的……这样便能结个善缘,没准日后有用。”
“哦,知道了,孙哥。”雷不忌点点头,但心里其实是似懂非懂;尤其“情商”这种词,他连听都没听过。
至于孙亦谐这话呢,确实是有道理的,今天他们和秦风结的这“善缘”,到了日后“悟剑山庄百剑诛双谐”时,可是救了他们命的,当然,那也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