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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上山赶猎,每次都要带上小少爷和贵宝。这次上山赶猎,不是打鸟雀,而是赶野猪。
野猪凶猛,不是一条鸟铳奈何得了的。二少还约了一位赶猎的猎友。进山发现野猪后,二少和他的猎友眼里就只有野猪了,自然而然顾不上管小少爷和贵宝了。
小少爷和贵宝追随二少跑了几个山头,追不上了,就不追了。山中有古树有奇石有野生动植物,实在好玩,两人就痛痛快快玩起来。玩得忘乎所以,就不见了进山的那条小路,两人都不知自己到了哪座山里,要从哪里出山,才能找到那条回家的小路上去了。
找路的端儿,遇到了华南虎!两人在吓得昏死过去中,小少爷被老虎吃了,贵宝跌落悬崖,跌断了一条腿!
天快黑了,二少和朋友射杀了一条百多斤的野猪。他忙于抬野猪下山,完成忘记了小少爷和贵宝了。
回到家里,大娘问小少爷和贵宝因何还没有回家时,二少才想起他们两个人也跟着自己上了山的事来。
二少突然感觉不对劲,就喊来长工,带着他出了门,上山找两个小孩子去了。
天黑了,如何进山呀!两人喊了一阵山就回家了。大娘报告老爷,老爷觉得要出大事了,立即召集父老乡亲,让大家打着火把上山寻人。大家打着木皮或竹片光连夜寻找,找到天光,都没有找到。老爷派人送早饭上山,要大家呷了早饭继续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大家就继续找。到底是白天,加上又没有下雨,能找到人走过后的痕迹。
时近中午,有人在一座荒山上找到贵宝,他活着,只是昏迷不省。贵宝躺在一棵大树的蔸下,断了一条腿,遍身血迹斑斑,已经不省人事了,但没有了小少爷的踪影。
小弟命断华南虎后,二少的心乱了,自己觉得不能在家里再呆下去了,便下定决心离家出走,带着妻儿进城了。进了城,住进了老爷早在城里买的房子。柴虎老爷原本在外面买了两套房子的。二少住了一套,还有一套。据说,二少进城后,做木材生意养家糊口。
这一年,三少没有了音信。四少还在读国立师范读书。老爷问四少晓得三少的下落么,四少说自己和三少失去联系也快一年了,但打听过三少的情况,得知三少还在,说三少在做鲜为人知的事,他东奔西跑,没有固定的居住场所。
就这样,这个家,正如柴虎老爷所说的“下气了”。
厨娘有厨娘的事,长工不可能干家务,守槽门屋的要守槽门,两个婢女都走了,外面风声又紧,说地主可能挨打,又请不到新的婢女,大娘就没有人供自己使唤了,不得不亲自护理孙子贵宝。贵宝要呷、要拉、要洗,而他自己少了腿又不能动弹!自己的生活,孙子的护理,都得靠自己一双手,大娘怎能不想起叶纹梦哩!要是叶纹梦能回到自己身边,那该多好!大娘想着叶纹梦,想着想着,就流泪了。叶纹梦因何从她姐姐那里跑了?她恨二少,也恨自己啊!大娘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有理无理就打她。想到深处,还是希望叶纹梦回来。不为自己,就得为了有人护理贵宝,也得让叶纹梦回来。大娘反思之后,决定不为什么面子和里子了,打算放下架子、降下身份把叶纹梦接回来。于是,大娘毅然决然去了庵堂。大娘的不合常规的举动,感动了叶纹梦。
大娘去庵堂里看望了叶纹梦,也得到了叶纹梦愿意认“娘家”的承诺,问题是叶纹梦没有跟着大娘回家。护理贵宝的繁重事务,让大娘时刻想着叶纹梦早回来就好。大娘想来想去,还是想到李大妈。大娘明白,在院子的外面,叶纹梦的心中有两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人,一个是已经死去的大嫂,一个是李大妈。于是,大娘去了李大妈家里。她对李大妈说:“李大妈,我们相处那么多年,大话没半句,一直相处得好,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给我把叶纹梦接回来。我晓得,她最听你的话,只有你能把她接回来。”李大妈不好推辞,就应承了。
李大妈又去了一趟庵堂。但出乎她的意料,叶纹梦走了。叶纹梦去了哪里,住持说不知道,几个小尼姑也都说不晓得。李大妈失望地回到家里,告诉了大娘情况。大娘觉得自己命苦,不禁流了泪。
叶纹梦去了哪里?她向住持请了假,去了姐姐家里。是姐姐搭信要她下山的。
叶纹梦在姐姐家里,见到了三少。叶纹梦已经认不出三少了。姐姐给他介绍:“妹妹,这是三少,就是大娘养的三少,你见过面的。”叶纹梦摇头,表示记不起来了。叶纹梦不知姐姐为何要自己下山见三少,但她觉得不好意思相问,便没有问。
三少看破了叶纹梦的心思,直截了断说:“我想带你走。”
“带我走?”叶纹梦感到很突然。“是的。我有重任在身。我希望你跟着我参加工作。”
“什么工作?”叶纹梦不懂什么叫工作。
“你要你姐夫告诉你。”三少说。
“什么?”叶纹梦还是没有听明白。
三少欲走:“要你姐夫明天回我的信。”说完,三少走了。
三少走后不久,姐夫回来了。姐姐要姐夫给叶纹梦把三少说的话挑明。姐夫告诉叶纹梦,三少已经是一位革命者,专革恶霸地主的命,他一直瞒着家里,他也不可能回家,但他并没有忘记爸爸妈妈的养育之恩。他想带你走,是想要你参加革命工作,他不是想娶你。”
叶纹梦突然问:“他怎么知道我的情况的?”
姐姐笑了:“你猜!”
叶纹梦猜:“是不是姐夫?”姐姐点了头。
面对姐夫劝说她参加革命工作,叶纹梦果断说:“我不参加!”姐姐问她为何不参加,她告诉姐姐:“我已经答应大娘,愿意回去的。我不能骗大娘。”
“哦!”自以为了解小妹妹的姐姐,并不了解小妹妹啊!第二天,叶纹梦还是回了庵堂。
李大妈再次打听到消息,叶纹梦还在庵堂里,便对大娘说了。大娘说:“我亲自去接,你也陪我去。”于是,等到天晴,大娘和李大妈又去了庵堂。两人到达庵堂里,找到了叶纹梦。无需多说,叶纹梦答应一起回家。
这样,叶纹梦又回到了柴府。
这一年是一九四八年,叶纹梦十一岁。
叶纹梦回家后,大娘变了,变得脸上有了笑容。大娘也不再要叶纹梦扯猪草了,只要求她护理好贵宝,至于家务,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贵宝截了肢,年龄小,伤口长得快,但还是不能下床。对于叶纹梦来说,最难堪的是帮助贵宝拉大小便,她要把他搬到便桶上,又要从便桶上把他搬到床上。还要帮助他洗漱、洗澡。叶纹梦十一岁了,做这些事时,除了累,还会脸红了。
贵宝失去了右大腿,成了残疾小孩,不再像以前一样任性了,他对叶纹梦也是百依百顺了,能让叶纹梦有好的心情来照顾他。每隔一两天,柴虎老爷就会来看看孙子,对叶纹梦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严肃了,还能跟叶纹梦说几句话。有时侯说话,还露出微笑来。
叶纹梦喜欢到碾子铺里串李大妈的门。她现在去李大妈家里,大娘不再干涉,只要她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了就可以去。李大妈夸叶纹梦长得好看,还开她的玩笑,说她可以跟三少或四少成家。
对这样的玩笑,叶纹梦总是说:“我才不稀罕他们家哩!”
开过几次玩笑后,李大妈问:“你以后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婆家?”叶纹梦说:“我要回老家的,让我妈妈做主的。”
讲到老家,李大妈问:“你晓得回老家吗?”叶纹梦苦笑:“我会晓得的,因为我越来越长大了。”李大妈听了就好笑。
这天晚上聊天,叶纹梦突然对李大妈说:“大妈,你说我姐姐会来认娘屋人吗?”
李大妈认为:“会认的!因为二少那个恶棒走了。”李大妈这样一说,叶纹梦就要求李大妈给想个主意,让姐姐早日来认娘屋人。
“这还不容易,你和大娘去接,保证她回来。”
“大娘愿意去接吗?”叶纹梦不敢相信。
李大妈说:“她能放下架子接你回来,就不能放下架子去接你姐姐回来?只怕有一天,她还得靠你们两姊妹哩!”叶纹梦不理解,也没有追问。
姐姐的生日,叶纹梦想去庆贺。她突然想起李大妈的话,“她能放下架子接你回来,就不能放下架子去接你姐姐回来?只怕有一天,她还得靠你们两姊妹哩!”联想到见到三少的事,姐夫关于“革命”的话,就想试试大娘的心思。她找到大娘,说:“明天是姐姐的生日,我想去看姐姐。”大娘笑了一下,说:“你去吧!我给你准备一份礼品。”第二早上,大娘清早就准备了礼品:一包鸡蛋、一包面,一块腊肉,六尺花布。吃了饭,叶纹梦拿着礼品,高高兴兴出了门。
叶纹梦到了姐姐那里,一见面就告诉姐姐:“这礼品是大娘准备的哩!我没有向她要的哩!”接着,她把自已和李大妈的聊天内容对姐姐说了。
姐姐说:“我能够原谅他们的,会认娘屋人的,但不允许他们来我家。现在,我家的门槛不是他们想进来就能进来的!”
姐姐没有讲原因,叶纹梦联想到姐夫说的“革命”一词,也就没有问姐姐的为什么。这个时期,是全国解放的前夕。在三少的影响下,姐夫已经是一位十分活跃的革命者了。
放暑假了。四少回来了。四少在国立师范读书,看得懂形势,特地跟爸爸谈了自已的见解。他要爸爸解放思想,不要再当守财奴,把手中的钱花光,把家里的田和山卖光。
卖田,谁买?这个时期,确实没有人买田了。四少认为,全国解放后,爸爸就是革命的对象了。
柴虎老爷对四少说:“我没有血债,不要紧的。”
四少不这样认为:“大哥杀人,抵了命。二哥杀人没有抵命呀,这账,是可以挂到您头上的呀!”
这一点,柴虎老爷不得不承认。田和山卖不出去怎么办,父子商量了一个办法。当然,这个办法没有实施之前,不能让第三者晓得。四少已经毕业,在县城教书,放了暑假就要去上班。这个假期,四少在家里不读书,做些家务,和爸爸聊聊天。爸爸觉得,最大的包袱是孙子贵宝。想来想去,做爸爸的还是对四少提了出来:“你能给我带着贵宝,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四少是孝子,答应了。度完暑假,四少就带着贵宝进了城,跟着自己读书去了。
贵宝走了,自然而然解放了叶纹梦。叶纹梦就主动承担了扯猪草、砍猪草和喂猪的任务。从此,她又能天天听到鸟儿们交谈的声音了。
柴虎老爷不知从哪得到可靠的消息,容秀现在的丈夫是一位革命者。中华民国一结束,容秀婆家那边,可能是她男人的天下。于是,柴虎老爷很想结识容秀的丈夫。柴虎老爷三思之后,找来叶纹梦,说:“你在我家这些年,我只有那次将你丢到鱼塘里对你不住,其他没有虐待过你。那次,我误会了你······”
“老爷,别说了。我感谢您的养育之恩,会报答您的。”叶纹梦哽咽了。柴虎老爷慎重地说:“我希望你帮我个忙,把你姐姐接回来。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只要我有的,我就给她。”叶纹梦含泪点头。
带着使命,叶纹梦到了姐姐家里,她把老爷的话一一说了。姐姐感慨了一番,说:“其实我早就想认娘屋人了。我们能活到今天,还是要感谢柴虎老爷的。他们家拿我当牛做马,那是由命不由人的事。二少杀了你原来的姐夫,用三少的话说叫做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也不应该恨老爷和大娘的。”姐姐答应了。
容秀第二天就跟着妹妹回了娘家。
两姊妹回到娘家,容秀惊诧,真的变天了:大娘出门迎接,老爷安排了好菜招待,还邀请李大妈作陪。两个婢女的地位明显高了,高到和老爷的孩子差不多了。吃了晚饭,姐姐提出送李大妈回家,大娘也主动跟了去。
这是秋收季节。李大妈搬出南瓜子来炒,叶纹梦就坐到灶门前,帮着生灶火。大家边剥瓜子边聊天,显得亲密无间。李大妈问大娘:“贵宝跟着四少走了?”
大娘说:“没办法呀!”
李大妈问:“由四少负担?”
大娘说:“我们负担。四少教书了,能带他读书,我们就满意了。”李大妈感慨:“好端端的人,转眼就残废了。不读书,只怕将来难成家啊!”
大娘说:“读了书,好讨呷些。只要自已能够讨呷就行了,不指望他能成家。”
李大娘转了话题:“你自已没有女儿,两个婢女就是女儿。但女儿迟早要嫁的,到时,叶纹梦也嫁了,大娘就没有那么舒服了。”
“是啊!”大娘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是我想留就能留住梦儿的。”
天上出现了星星,看来,明天会天晴了。姐姐说明天要回家的,该回去睡了,叶纹梦起身告辞,三人便回家了。
姐姐回家后,叶纹梦连续几个晚上失眠,心里总有不安的感觉,恍惚有大祸来临,她不敢一个人睡了,就跑到李大妈那里睡去了。
她去李大妈家睡的第二天晚上,腹泻,几次起来上厕所。鸡叫二遍时,叶纹梦起来上厕所,望见老爷家的厨房里灯火通明,不禁观望了一阵,发现不对劲,便进房里把李大妈摇醒,要她快起来看个究竟。李大妈就起来了,看了情况,也发现不对劲,就把睡在另间房子里的丈夫喊醒。
李大伯就起床了,望了望柴虎老爷家,认为出事了。憨厚的李大伯,动身去了柴府。他来到柴府槽门前,被阻住了,两个彪形大汉,各持一把亮晃晃的刺刀对着他!一个说:“快滚!”另一个恐吓:“要报案就杀了你!”李大伯被吓得屁滚尿流,惊慌地跑回家里,进了屋还战战惊惊的。李大娘忙问出了什么事,李大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声不响进了自己的卧室。
李大娘就跟着进了李大伯的卧室,问:“老爷家出了什么事?”
李大伯说:“强盗!强盗!”
“哦!”李大妈忙出了门,进了自己卧室,关了门,一把拉住叶纹梦,将其搂在怀里,说:“老爷家来了强盗!”
“我要回去!”叶纹梦挣脱李大妈怀抱。李大妈又一把抱住她,不准她出门。
叶纹梦冷静下来:“我要去救大娘!”
“傻孩子,这伙强盗只抢东西的,不杀人的。”李大妈这么一说,叶纹梦就泄了气,继而打消了回家救大娘的念头。
叶纹梦说:“我要去官府报案,您陪我去吗?”
“傻孩子,官府的人是和强盗一伙的,谁还去管抓强盗?”叶纹梦便不吱声了,她无话可说了。叶纹梦再也不能入眠,她坐在床上。眼睁睁等待到天一亮。天光泛开鱼肚白,叶纹梦就起了床。叶纹梦害怕,便喊醒李大妈,要李大妈送自己回去。李大妈就起床,就送叶纹梦回家。
叶纹梦回到家里,老爷已经起床了,显得若无其事,叶纹梦觉得蹊跷,又不敢问老爷。
叶纹梦茫然之际,老爷发话了:“梦儿,昨晚卖了两条猪,没有看到你,你到哪里去了?”
“我,我,我在李大妈家睡。”叶纹梦回答后,转身望着李大妈。李大妈说:“她和我睡,她确实和我睡。”
“好,好。”听老爷这么一说,李大妈就走了。
叶纹梦进了灶屋,厨妈正在打扫卫生,一大锅猪血已经煮好。叶纹梦便对老爷的话信以为真,再没有“遭遇强盗”的想法了。吃了早饭,叶纹梦就去扯猪草,叶纹梦先去了碾子铺,问李大妈:“李大伯说的是真的吗?”,李大妈只好说:“李大伯是不讲假话的,你去问问他。我觉得是怪事。我活这么多岁数,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怪事啊。”叶纹梦不敢问李大伯,只好把疑问压到心底。下午,叶纹梦不禁问厨娘:“怎么晚上卖猪呢?”
厨娘说:“我也这么想,但我不敢问老爷。”
后来,她问了守槽门的人和长工,都说是卖猪,都说不晓得为何要晚上卖猪。叶纹梦再问李大妈,李大妈说:“我那男人从来不说假话的,他说他明明是被两个蒙面人用大刀挡回来的。卖猪要蒙面人站岗吗?”李大妈停了一会,又说:“你还小,又寄人篱下,不要管老爷家里的事。”叶纹梦点了点头。
不管老爷家里的家事,应该这样,但是,叶纹梦再也不敢一个人在柴府睡觉了,而自已不能总是跟着李大妈睡觉呀。她很想把这个晚上“卖猪”的问题弄清楚。她注意到,大娘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她试着问大娘:“那两个猪卖了多少钱?”大娘冷冷地说:“你问老爷!”叶纹梦不敢多问。
一天,叶纹梦在替大娘到庵堂里烧香回来的路上,遇到下雨,便跑进一农家躲雨。那农家的阶基上坐满了躲雨的男男女女。大家正在议论:“柴虎老爷私通强盗!”“那是要杀头的呀!你听哪个说的。”“碾子铺里李老头子亲眼看见强盗呀。”“不能乱说人家啊!”······没有人认识叶纹梦,大家就继续议论这个话题。叶纹梦当然只听而不作声,但她的心里泛起波澜。
当天晚上,吃了晚饭,叶纹梦跑到碾子铺里,把自己在路上躲雨听到的闲话对李大妈说了,李大妈当即训斥丈夫:“这年头,乱说人家,会送人家去死的啊!”老头子不吱声了。显然,老头子已经传播了自已的见闻,当然是如实传播。常言道,吐出去的口水,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的呀。李大伯已经把自己的见闻传播出去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了,李大妈再怎么遣责也没有用了。
没过几天,村子里真的出了强盗打劫的事。也是晚上,也是强行杀了一户农家的一条猪。叶纹梦把两事一联系,柴虎老爷不是被强盗抢了就是他勾结强盗,这是有道理的。
叶纹梦对大娘说:“大娘,我想姐姐了,想去看她。”
“你去吧!”大娘不但同意她去,而且给她捡了礼品。
叶纹梦就去了姐姐家里。叶纹梦去姐姐家,唯一的目的是向姐姐诉说自己心灵的恐惧,要和姐姐探讨家里“卖猪”的古怪事。李大伯明明看见是强盗抢走了两条猪,老爷对自己说是卖了两条猪。姐姐听了,沉默不语。但是,姐姐没有感到震惊啊!良久,姐姐说:“小孩不要管大人的事啊!”
叶纹梦说:“李大妈也是这样对我说的啊。但是,我不搞清楚,我就不敢睡觉啊!从‘卖猪’起,我不敢一个人睡觉啊!”
姐姐想了想说:“就是遇到了强盗,大娘他们都不怕,你也不要怕啊!”
叶纹梦想起一件事,说:“要是以后打地主,有人讲老爷勾结强盗哩!”
“哦!”姐姐表示震惊:“妹妹,你为什么想得那么多哩?”
“我感觉不对了。就从姐夫和三少鬼鬼祟祟的交往,我就感觉到要打老爷的地主了。”真是吃苦的孩子太懂事啊!见姐姐有话要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叶纹梦不禁说:“有人讲老爷暗通强盗。那是要杀头的呀!”
姐姐三思之后,还是告诉了妹妹。三少和你姐夫都是革命者,革命者就是要革恶霸地主的命,为贫苦农民谋解放。柴虎老爷称不上恶霸地主,但二少的命案,可以霸到他的身上啊。为了保护老爷,三少和姐夫商量后,要给老爷立功赎罪的机会,就是让老爷主动给革命者捐钱捐物。老爷已经没落,没有多少钱了,他就主动捐了两条猪。鉴于大家处在白色恐怖之下,三少和姐夫就安排革命者装扮成强盗进老爷家杀猪。叶纹梦听后,心中有底了,那害怕的情绪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姐姐说:“我给你讲的话,是机密,你不能对任何人说啊。再说,真的打地主了,有人要陷害老爷,说他暗通强盗,你就要站出来讲句公道话。到底是人呷良心树呷根啊!”
叶纹梦点头:“我一定记住姐姐的话。”又问姐姐:“姐夫到哪里去了?”
“自从搭上三少后,你姐夫就天晴没影子下雨没脚印了。他不但自已搭进去了,还把我也拉进去了。说等到***宣布全国解放,要我到社里当妇女主任。”
叶纹梦问:“你愿意当吗?”姐姐灵机一动:“你愿意当婢女吗?都是身不由己的事啊!”
叶纹梦说:“当婢女,是大人怕把小孩饿死了。当妇女主任,那是自愿的。你没读过书,能当吗?”
姐姐直言:“我想读书,才愿意当这样的妇女主任啊。”
叶纹梦又问:“真的要打地主吗?”姐姐告诉她:“我听你姐夫讲的。他说***带领共产党就要成立新中国了,要帮助农民打倒土豪劣绅,要把地主的稻谷、猪牛,还有田土分给贫苦农民。”
“这样好吗?”叶纹梦不理解。
“当然好。这样,就没有婢女了。”容秀说。
“姐姐,你恨老爷吗?”叶纹梦问。
“我不恨!”姐姐脱口而出,“但我恨二少。”
“要打地主了,老爷晓得吗?”叶纹梦又问。
“应该晓得。四少在城里教书,他是看得懂形势的,会把国家大事告诉老爷的。”姐姐认为。
“老爷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过呀!”叶纹梦感叹。
“老爷是老爷,你是婢女,老爷怎么会把心里话对你这个婢女说哩!”经姐姐解释,叶纹梦懂了。
容秀想起一件早想对妹妹讲的事,便说:“妹妹,你也是会成家的,你要学会做衣服,学会做鞋子才行。我在柴虎老爷家里没有学会针线,现在很不方便,要求别人做都没有人求哩。现在,我不得不跟着别人学针线。”
“叫我到哪里学呢?”叶纹梦不知找谁学习针线。
“我告诉你,李大妈会针线,她会做衣服,会做鞋子,我看到她做过的。只怕现在上了年纪,她的眼色不好了,不愿教你了。”
“她不愿意教我,我也要向她学。”两姊妹到了一起,有说不尽的话。
姐姐喂了猪,养了鸡。清早起来,姐姐抓了一只鸡,要杀了招待妹妹,姐姐不敢杀,姐夫又不在家,只好喊邻居帮忙,偏偏,那个敢杀鸡的邻居又不在家。
“我杀!”叶纹梦一出口,姐姐吃了一惊。
叶纹梦真的拿起了刀子。于是。姐姐抓起鸡,右手握鸡脚,左手握鸡翅,妹妹左手抓着鸡头,右手扒掉鸡脖子上的毛,继而就用菜刀割起鸡脖子来。大胆,沉着,鸡血都出来了。姐姐把鸡丢到地上,鸡弹子两下,就死了!第一次杀鸡就成功了,叶纹梦就有一份成功的喜悦。叶纹梦兴致来了,争着用开水泡鸡除毛。除了毛,洗干净,叶纹梦就把鸡交给姐姐开肠破肚,自已站在旁边看着。把鸡开肠破肚比杀鸡容易,叶纹梦说她以后自已能杀鸡了,高兴得跳了起来。
吃了饭,两姊妹就去栽白菜。秧苗是姐姐自己育的。种白菜的土在田垅里,离家比较远。姐姐挑了半担大粪灰,叶纹梦扛着锄头、提着秧苗跟着姐姐走。两人忘记戴斗笠,遭遇了雨淋,叶纹梦坚持栽完,就湿透了衣衫。两人回家都换了衣服,但叶纹梦还是感冒了,发起烧来。这一病,她在姐姐家里多住了几天。
叶纹梦的感冒还没有完全好,就回家了。在姐姐家多住了几天,大娘不高兴了,但也没有骂她,只说:“前天要去庵堂还香的,你不在家,只好改时间等你回来。但下雨了,又要等到天晴了。”那次在庵堂,大娘许了愿的,要去还愿。
回到家里,叶纹梦没有戒好口,又发烧了。家里没有了小孩,自然没有人进叶纹梦的房子,她发烧倒床也没有人晓得。第二天吃中饭时,厨娘不见叶纹梦来吃中饭,想起她没有来吃早饭,便去看看。厨娘走到叶纹梦门前,喊叶纹梦,没有回应,去敲门,门闩着。好不容易才喊开门,叶纹梦发高烧了。厨娘去告诉了大娘,大娘要长工给喊个郎中来。长工去了老半天才回来,没有带来郎中,也没有带药回来,说是郎中外去了,没有在家里。
叶纹梦对厨娘说:“请你给我喊李大妈来。”厨娘就去喊来了李大妈。李大妈让丈夫弄来燕窝,敷在叶纹梦头顶上,叶纹梦的高烧很快就退了。李大妈问叶纹梦在姐姐家吃了些什么东西,她说在姐姐家吃过腊肉,李大妈说是伤寒受补,又去山中扯来了叫白杆根的草药,在自己家里煎了一大碗水,送过来给叶纹梦喝了。药到病除,叶纹梦很快就好了。
以前,常遭小少爷和贵宝的欺负,叶纹梦觉得日子不好过,可如今,没有了小少爷和贵宝在身边,叶纹梦又觉得日子更难过了。病倒在床上,要是小少爷还在,贵宝没有进城,他们早报告了大人。他们一个去世了,一个进城了,要不是厨娘来寻她,李大妈给她制草药,说不定自己就到阎罗王那里报到去了!叶纹梦不禁又想起了妈妈。等到全国解放,无论如何,就是自己变只小鸟,也要飞回老家去。在妈妈身边,妈妈再挨饿也要让自己先吃,妈妈再累,也会把自已的病痛当成她的病痛······
大娘要去庵堂还愿,叶纹梦得陪同。这一次,只有大娘和叶纹梦两个人。大娘变了,她边走路边和叶纹梦说话,没话也要找些话来说。大娘突然问叶纹梦到柴府来了几年了,叶纹梦说快六年了,大娘问她还记得自已家里的人吗,她说,记得,但只怕只认得妈妈和爷爷了,其他的人可能认不得了。大娘问她想回老家吗,她想了想说:“不想回老家。”
“你愿给我当家吗?”这是让叶纹梦摸不着头脑的话,叶纹梦机智地回答:“不想!”
“不想?”大娘就换了个话题。
到了庵堂,住持和尼姑们都热情接待他们,都陪着他们聊天。吃了斋饭,日头已经偏西。住持留她俩住一晚,大娘觉得双腿疼痛,也就不走了。
路程大远,两人在庵堂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回到家里,大娘说要先睡一觉才吃晚饭,要求叶纹梦送她去睡觉,叶纹梦就跟进了大娘的卧室。叶纹梦正准备走时,被大娘叫住了:“梦儿,我送个银手圈给你。”叶纹梦呆若木鸡,不知是要还是不要。
大娘打开柜子,柜子里是空的,所有金银手镯都不翼而飞!他要叶纹梦去喊老爷来,叶纹梦就去了。不一会儿,叶纹梦回来了:“老爷不在家。”
大娘倒在床上,用被蒙着头,在哭泣。叶纹梦再去找老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叶纹梦带着老爷来了。老爷进来,掀开被子:“什么、你说!”
大娘止住哭泣,诉说金银手镯不见了的事。老爷严厉告诉她:“在这年代,丢了就丢了,决不能讲出去!”大娘望了老爷一眼,嘴动了一下,但是没有说出话来。老爷安慰了大娘几句,走了。叶纹梦走近大娘,看着大娘不说话。
大娘终于忍受不住说:“我明明记得收在柜子里的,怎么就不见了!”叶纹梦说:“您还仔细想一想,应该不会丢的。”见大娘很伤心,叶纹梦说:“您先睡一觉。等会我来喊您吃饭。”大娘这才倒到床上,睡了。见大娘睡了,叶纹梦就出了房门,进了厨房,帮厨娘的忙去了。
吃了晚饭,叶纹梦给大娘倒来水,让大娘洗脸洗脚。送大娘睡后,自己也睡了。尽管很疲惫,叶纹梦怎么也不能入眠。她开始回忆,认真地回忆。自已来到这个院子里快六年了,家里从来没有失过盗。大娘那屋里,更是从来没有丢过东西。没有大娘的同意,是没有人敢进大娘房里的呀。大娘喊人进她房子,又是自己在场的,怎么能丢东西?何况她的金银手镯收在哪里,只有她自已才知道。叶纹梦想到好时候才恍恍惚惚睡着。入眠之后,叶纹梦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大娘找到了金银手镯,是在自已的床底下找到的。她天一亮就起床,起床后就去找大娘。大娘还没有醒来,她顾不得那么多,喊醒了大娘。大娘没有生气,给她开了门。她迫不及待给大娘讲了梦中的事。果然,大娘在床底下找到了一个袋子,打开袋子一看,全部金银手镯都在袋子里呀!大娘记起来了,“捐猪”的那天晚上,她把金银手镯全部藏到了这个袋子里,把这个袋子塞到了床底下。
大娘找出那个银手镯,伸给叶纹梦。叶纹梦哪里肯接?
“这是大娘给你的纪念,接住吧!”叶纹梦接住了,但又放进了那个袋子。
叶纹梦说:“大娘,等我要离开这个家时,您再送给我,好吗?”“也是!”大娘望着叶纹梦,眼里分明含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