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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城保持着100名左右的成绩，不上不下，因为是篮球生里学习最好的，又是学生里篮球打的最好的，非但没人找他麻烦，反而个个见面都对他赞誉有加。倒是阮夕暮，年排直逼200，在300的年排范围内看来实在差的离谱。
老师找阮夕暮谈话，让她端正一下态度，好好找找自己的问题。她当着老师的面哭着说自己不学画画了，班委也不想当了。
宋亦然劝了很久也没能保住这个名头。
阮夕暮那天坐在天台上，风吹起她的长发，扬到脸上。她看着远方的高楼大厦，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宋亦然有一瞬间的心惊。
“我想考A大。妈妈说进了A大就不管我了……放弃三年画画，以后有的是时间画，道理我懂——”
“但还是有点难受。”
她说着说着又要哭出来。宋亦然搂住了她的肩，让她安安稳稳趴在自己怀里哭个痛快。再抬头时，阮夕暮猛吸了下鼻子，用手胡乱抹去了脸上的泪。她看着宋亦然胸口被她哭湿的那一片，笑着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为她穿上：“我想明白了，彻底没有退路了。”
“那就一起考A大呗……有我呢。”
少女说话带着倔，特别有信服力。阮夕暮跟着点了点头。
真正和易城熟起来已经快十一月。
两个人军训结束后的汇报总结合作过一次，除此之外交集也不多。路上见了打一声招呼就是宋亦然待人礼仪的全部了。
住宿生每天都有晨跑任务。女生来例假可以请假不跑，每周都有一星期的免跑资格，是连着用的，除此之外感冒、发烧、肚子疼都需要病假单请假，流程有些小麻烦。
那周日晚上宋亦然实在馋得紧，吃麻辣烫加了重辣。
第一筷子夹起来吃下，宋亦然胃就感觉要烧起来。她偏偏喜欢这种痛快刺激，一碗下肚还过瘾地吸吸鼻子，被辣得嘴唇发麻抖个不停，坐在桌前缓了好久。
晚上胃疼来得突然。她一宿都没睡好，在床上翻来覆去，额头也沁出冷汗。半夜起来喝水，妈妈问她是不是什么地方不舒服，她打着马虎就过去了。
第二天照样强撑着带行李去了学校，拎着行李箱上三层楼已经够要命了。她坐在床上疯狂喘气，脸色煞白。6:50的DDL近了，她咬咬牙拿了晨跑卡上了操场。
脸色实在白得吓人，宋亦然却不自知，还以为自己有多能逞强，汗水早就从鼻尖冒了起来。一只手经过她时顺手拿了晨跑卡，等她再转头已经敲上了一个大红的章。
体育部把晨跑敲章的任务都给了高一新生。易城带着胸牌站在跑道终点处，现在敲章的人少，他在周围随意走着徘徊。不远处跟着一个一脸严肃高二部长，手里拿了本语文书在突击一会儿的默写，根本没注意他们这边。
易城看到她茫然地转向自己，挥了挥手：“早啊。”
这件事情后来就不了了之。
周三天热得不行，体育课结束她去小卖部买水。进门的时候，宋亦然看见易城正浑身找饭卡，少年的额头汗珠不知是被天热的还是急的。他过半天有些不好意思地要把水放回去。小卖部坐镇的阿姨早就脸上显出了一丝不耐烦，看着剧没给好脸色。
宋亦然从冰柜拿了瓶矿泉水放在一起等结账，也帮他解了围。
易城先帮她拧开水瓶，踌躇着开口道谢。
宋亦然小灌一口水，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皱眉摆了摆手：“没事儿，一瓶水没多少钱，不用还了。应该是我谢谢你。”
拧上盖子，她正色：“谢谢你周一帮我敲章，那天我确实不舒服。”
“因为逞强吃辣，有些胃疼。”她脸上闪过一起不好意思。
宋亦然吃辣的本领真的一点都不厉害，每次吃了两口就开始哇哇乱叫，不停给自己灌冰可乐、酸梅汤，一顿要吃好久，就图个开心。
吃出毛病也是早晚的事情。
但是“因为吃辣，有点小小的胃疼”这样的理由不仅难以启齿而且没有信服力，她省去了麻烦还是决定自己跑步，幸好那天他帮忙，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不然我前天跑好一定非常惨烈，谢谢你救我一命。”
宋亦然笑起来，露出好看的酒窝。易城被阳光照得有些遮不开眼，宋亦然就拉着他边走边说：“但是乱敲章总归不太好啊。”
“我知道自己现在说这句话有点像得了便宜又卖乖……但你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做这种事情了，被抓很麻烦的。”
后来有人刻假章被抓，全校通报批评还带上处分。宋亦然听着广播只觉得触目惊心的后怕，回头看易城还笑得一脸坦然，见她回头又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个略显得意的笑，让她脸上讪讪的还有些发烫。
而当时的易城只觉得宋亦然实在太可爱。
让人情不自禁想接近。
十一月中就是运动会。
那个年代还比较花里胡哨，什么事情都喜欢走形式，教导主任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特地说每个班入场都需要表演节目。毕竟也是一年为数不多的活动，大家都很期待。
然而在宋亦然他们看来，却没有这么可开心。几个班委围在一起讨论了半天也没什么进展。晚自习还有半小时就要开始，宋亦然让大家先散了去食堂吃饭，自己一个人在会议室苦思冥想。
过了半天易城开门进来：“怎么还不去吃饭？”
女孩摆摆手，想要免了这一顿。易城眉毛挑起，二话不说拽着她去了食堂。看她兴致缺缺，眼睛都没往柜台看一眼，易城随手要了几个菜装在盆里。身后的少女两手都揣在兜里，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别傻了，快吃饭。办法总能想到的。”
办法总归有，只是好不好的问题。
可她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胜负欲，现在对班级活动也一样。
虽然她嘴上没说，但易城多少能看出她的在乎。从他的价值观难以理解区区一个运动会哪里用得上大费周折，但他还是没有开口询问——每个人对事情都可以有不同的考量，他没理由发表评论。。
宋亦然扒拉了两口饭就不吃了，撑着头看他。易城被她盯得饭都吃不下去，索性放下了筷子，装成底气十足的样子：“行了，周五放学之前我一定给你一个完美的方案，相信我。”
“靠谱么。”
“绝对没问题。”
对面人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宋亦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暂且选择相信他。
到周五的时候，易城果然拉了一张椅子坐到她旁边，模样带着雀跃。宋亦满嘴“等一等”，加快速度写完最后一道数学题，合上笔盖接过他递来的纸：“京剧？”
一张A4纸被写得满满当当，从演出设定，走几步、在哪块儿区域开始表演到需要的服装道具和大致支出都被列的清清楚楚，下面还画了几张简笔画，看得出来花了很多心思准备。
宋亦然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
“本月是语文月，京剧可是国粹，弘扬我国民族文化，很有意义啊。再说了，很多人都没有看过京剧，能有机会让大家认识一下也是很不错的。只是我们都不太会唱，可以适当融入一些通俗的喜剧因素，我在网上翻了几个有名的京剧改了改词，你看看用哪一个……”
易城还在对面讲个不停，激动起来手舞足蹈。宋亦然收起了纸，声音在耳边擦过，却一句没有记住，直走到心里。她看向他时眼神一片清明：“那就按照你说的办。”
放学以后请了几个声乐较好的同学，借了音乐教室一起速学。
易城听她唱京剧，皱起了眉不知怎么开口：“你唱歌……”
宋亦然白眼都要翻上天：“就这水平，要不我假唱吧。”
易城坐在钢琴凳上笑个不停，有一会儿拍手示意大家看自己：“要不我们喜剧的元素多一点，反正现在都不要面子了，怎么样？”
说完还问询地看向宋亦然。她自然点头。
衣服到货很快，差不多周一来到学校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后排柜子上的衣服。衣服分男女，都是均码，大家尺寸都差不多正好，只有易城明显是裤子短了，露出长长一截白净的小腿肚。
“这裤子也太短了吧。”
易城在使劲往下扯裤子，看到宋亦然走来，他慌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把等会儿要唱的词打印成小张黏在他的手心：“别白费力气了，裤子本来就便宜，再扯扯裤子松了，等会儿带子松了掉下来才叫一个尴尬。”
高一三班在第一批候场，班主任也换上了衣服，站在一堆老师里面最为亮眼。他年级也轻，比他们只大了七八岁，也就是刚毕业的年纪，爱玩，听到他们的方案一早就表达了自己的期待。
麦克风一共只有两个，一个别在易城胸口，还有一个在他们班合唱队成员那里。易城把麦猛地掰下去，动作别提有多帅。少年仰头露出姣好的面容，傲视全场地往前看。
等宋亦然再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走到了操场的正中间。京剧的扮相大家都不太会画，一群人脸上涂得煞白，眼线画得歪七歪八，腮红涂得到处都是，转过头来直接“惊艳”了站在排头的同学们。
“奶奶您听我说～”先开场的是合唱队的同学。虽然还没有京剧的气韵，但一声嗓子也捏得极好，尾音特意拖得长。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
“没有大事不登门。”
“虽说是亲眷都不相认！”
“可他比亲～眷～还要亲。”
他一嗓子出来，更像是捏着假声使劲地矫揉造作，手上动作不停，最后两手伸到自己的胸前，脸上尽力诚恳，但白花花的粉遮掉了他所有的情绪。他平常在人前人五人六的，今天突然来这么一遭谁都没有料到，运动会的氛围一时间被他带了起来。
校长跟身边的几位老师小声讨论他是谁，篮球队教练凑过去加入他们的对话，看向他的眼神欢乐中带了些飘忽不定的难以置信，不过这些易城都不是很在乎——笑声一片，最佳班级获奖有望。
退场以后，几个浓妆艳抹的同学被叫去卸妆。易城走在宋亦然的后面，看着她跳跃的马尾辫轻唤，转过身时脸上的笑怎么也敛不了。
“厉害，我看错你了。”她开口就是这句话。
看错的可不止这一点——
1000米没有什么人想报，易城只好自己参加。宋亦然和几个负责运动会后勤的女生一起站在那里，一整狂轰乱炸的加油，班主任还借了体育老师的喇叭在那里大喊。
等他第一个跑过终点，宋亦然只感觉自己面前掀起了一阵风，划得她脸颊都生疼。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班里的女生递了一瓶盐汽水给他。易城这会儿脸色通红，拿着盐汽水也不急着喝，晃悠着去登成绩，等回来的时候悠闲得像一个没事人一样。
“跑得怎么样？”
这句话本来就是白问。跑到终点的时候易城已经甩了后面的男生一大段，经过自己的时候连风都带上了凌厉。易城用手胡乱抓了抓头发，之前的妆没有卸干净，脖子这里还有一些隐隐泛白。
“两分五十。”他站到了宋亦然旁边，跟她一起等下一轮的同学。
“厉害。”宋亦然对1000米跑步时间没什么概念，直到后来偶然看到校运会的记录只比他快了一秒才觉得触目惊心——在全校面前随随便便套上戏服半点严肃半点丢人的男孩子，其实很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