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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别人家忙得不亦乐乎,父亲自然急得团团转,庄稼人似乎天生有的就是受苦命。手头一旦没有了活,就显得不知所措。
在哥回去的前一天,我们一致决定并说服父亲放弃了他从事半辈子的农业生产。
爷爷曾经说过,庄稼不是一个人能够种好的,天天面朝着黄天厚土,身边要是没了伴,种的再好,人也是没魂儿的。
我和哥的本意是不想父亲再受那日晒雨淋之苦,不想他再扛着这副残弱的身躯,为了我们继续流血流汗。
父亲起初是不愿意的,他还想再挣扎几年,在他的眼里,庄稼人要是放弃了土地,才是真正的丢了魂,他一遍遍的征求我们的意见,希望让他再种一年,要是一年以后他感觉独自一人承受不了,再放弃。
我和哥最终没有同意他的要求,家里的二十二亩地,都许给了左邻右舍。
“你今年的主要任务就是调理身心,待家里要是睹物思人,就出去,找个轻松地活干,看个大门啊啥的都行。地肯定不会让你再种。你今年要是不把地扔了,最后非得耗死在这上面,春播秋收,浇水,施肥,这些活你一个人怎么干。”
那天,我有些生气的跟父亲理论,父亲被我这些话怼得像个犯错的孩子,委屈得低着头。
过了几天,听到父亲今年不种地了,陆伯就舔着脸笑嘻嘻的来问父亲。
“荣东老弟啊,听说今年你不再种地了是不是?”
“两个娃不让种了,我也拗不过他们。”
父亲脸上凝聚起复杂的表情,失望中夹杂着无奈。
“岁数也大了,就听娃儿们的吧,哎......”
父亲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那园子要是不种了,我可以顺带帮你打理,哪年你要是想种了再给你,一个人也确实种不了喽。”
陆伯说着偷偷地瞄了父亲一眼,嘴角浮现出深沉的笑意。
全队的人都知道,陆伯跟父亲明里暗里已经斗争了几十年。母亲和父亲为人老实,陆伯就喜欢占点小便宜,表面上大家都过得去,私底下心里早就有了结。
早些年我听母亲讲过,那时候父亲外出打工,家里就母亲一个人。
有一次夜里下水,母亲深更半夜的穿着雨靴去地里浇水。刚好碰上陆伯也去浇水,母亲说那晚天下着大雨,走路稍不留神就会滑倒。
陆伯家的地在我们家的上游,母亲要等到陆伯浇完了才能接水。母亲说那几天刚好碰上犯病,她站在雨里感觉身上穿的雨衣都扎进了肉里,冰凉的感觉刺得骨头都疼。
终于轮到母亲接水了,陆伯知道下游只有母亲一个人,他便把上游的坝全部撅了,大水汹涌而下,母亲打得坝承受不了压力,全然崩塌了。
母亲在黑暗中大声的祈求陆伯帮帮忙,可在黑暗中母亲听到的只有水声和雨水打在帽子上声音。
母亲只好硬着头皮,壮着胆子跳进了冰冷的水里,水太大了,雨靴根本起不到作用,寒冷的冰水灌进母亲的雨靴里,很快母亲全身都湿透了,母亲在黑暗中搬起水底一块块的石头,用自己的身体堵住大水......
那晚之后母亲就病倒了。
我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告诉父亲这件事,或许还有很多事是我不曾清楚的。
我盯着父亲的眼睛,等待着他做出决定。我希望父亲说不,那才是我了解的父亲,但我更希望父亲说行,母亲已经走了,也是时候该放下心里的仇恨了,后半辈子请活的轻松点吧,父亲。
“园子不能给,谁都不给。”
父亲最终还是选择了拒绝,说话间嘴角的肌肉在微微抽搐。
陆伯的脸上一下子布满了乌云,他没有想到父亲在如此势单力薄的时候还是敢拒绝他。许久,他点了一根烟,起身离开了。
“园子是你妈的心血,十几年了,你妈一棵树一棵树的栽,那棵山楂树当时移过来的时候才半米高,还有那棵桃树,那是你妈亲手埋下的桃核。”
父亲说着,双手捂住了脸,我听到了他若有若无的哭声。
这家里母亲留下的太多了,就连那满园子的果树都写满了母亲的故事,比起父亲,我和哥都是局外人。
记忆中,山楂在每年的九月底成熟,母亲就拉着车,背上两只口袋,拿上一根长长的竹竿。
母亲树下敲,我就拎着口袋在地上捡,母亲用力的那一刻,山楂果子就像雨点一般打在我的身上。
半天的功夫,我们就拉着满满两口袋山楂果回家,我总是会缠着母亲用山楂果给我做新鲜的糖葫芦,那味道,不论过多少年都记忆犹新。剩余的山楂果母亲会切成片晾干,到了冬天就用来泡水。
多年以后,我和哥外出上学,母亲依旧每年拉着车,背着口袋去打山楂果,只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变成了母亲一个人敲,一个人捡。
在我大一那年,母亲突然有一天打电话过来,说两袋山楂卖了三百多,电话中母亲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得意。可只有我听得出来,其实母亲为的不是那三百块钱,而是身边没有了吃她做的糖葫芦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