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晚唐诸案录·壹(2)

撰心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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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离关中,顺江而下。不过两月时间,裴公与单簇二人已进入了江西境内。于江西观察使吴秉丰处交接完公务后,裴公等人便往江州逶迤而来。

    时值伏月,潮热难耐,裴公、单簇行于江州城中,只见人潮汹涌、熙熙攘攘,二人倒也不急前往刺史府,便先寻了间茶舍坐下品茶。

    “两位客官不知自何处来?”茶舍主人是位面容憨厚老实的老者,捧着茶壶走到了裴公二人身侧,出言问道。

    裴公接过茶壶,微笑答道:“长安。”

    茶舍主人闻言眉头一跳,笑道:“原来是从长安来的贵客,小老儿今日总算长见识了。上次自来客口中听闻‘长安’二字,那还是先帝大中十三年,距今已有十四载了。”

    裴公闻言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了回忆与思索。

    “当初小老儿还是自姚刺史口中得知的长安——那座繁华天都。那年姚刺史纵马入城,镇守我江州十四载,劳苦功高——谁知一朝丧命?!”茶舍主人明显是悲痛至极,眼泪这便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滚落而下。

    裴公暗自嗟叹。

    良久,裴公轻抚着颔下美髯出言问道:“老丈,江州刺史姚评身殒,城内的百姓都怎么说?情绪可还稳定?”

    茶舍主人捻须道:“别人小老儿不清楚,若依小老儿看,此事恐怕非是人为!!”

    裴公闻言皱起了眉头,冷言道:“你可知自己正说些什么?鬼神之事不可轻论,下此断言,你可有凭证?!”

    茶舍主人连连拱手道:“客官莫气,小老儿也只是怀疑。”

    裴公看向单簇,一挥手。单簇会意,付了茶钱,两人起身离去。茶舍主人掂了掂铜板的重量,摇头叹息着撤了茶壶。

    当下,裴公与单簇二人纵马往刺史府而来。

    路上,单簇捋着花白的胡须问道:“这宗疑案,少爷究竟有何看法?”

    裴公放马缓行,回首道:“单簇,我自长安起行前曾翻看过大理寺有关姚刺史身亡一案的记录。令我难以理解的是,姚刺史表面上是中毒身亡,实际上则一点中毒迹象都没有。全身上下亦没有一处外伤,仵作只能将之归于一种无色无味的奇毒。”

    “我不是没有思索过姚刺史正常死亡的可能性,可据卷宗上所写,姚刺史怒目圆睁、面容狰狞,定然不是善终。”言罢,裴公纵马而行,不过片刻又道:“待会到了刺史府,你先去交接公函,我自去姚刺史书斋——根据卷宗来看,姚刺史便是死在了那里,你到时去寻我便是了。”

    单簇垂首不语,看起来心事重重。

    少顷,二人自刺史府门前翻身下马。

    一位头戴折上巾、身着圆领青衫的中年官员率众出迎。“在下江州长史李仁风,听闻裴刺史尊驾将至,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当下裴公还礼,出言道:“皇命在身,前任刺史姚评离奇死亡,此案乃是本官来至江州后之第一要事,还望诸位鼎力相助。”

    话音刚落,众人原本满是笑容的脸上皆是一变,忽而晦暗阴沉起来。裴公觑见,心中暗自诧异。片刻之后,江州长史李仁风当先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拱手道:“裴刺史话已至此,我等敢不竭尽所能?还请裴刺史放心。”

    裴公满意地微笑道:“如此便好。”

    众人入府,单簇自去交接公函,裴公由李仁风带领往大堂而去。路上,裴公耳畔听着他的讲述:“……姚刺史向来体恤下属、爱民如子,久得乡民赞誉。就任十四载,江州富安,往来客商不需防备山匪,黎民百姓不需锁门防贼。安宁祥泰,物阜民丰,没成想……没成想姚刺史竟遭恶人毒手!!!”

    见李仁风红了眼眶,裴公喟叹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言辞恳切地说道:“裴某此番前来江州,正是要还姚公一个清白。我唐值此风雨飘摇之际,朝中缺乏能臣干吏,原本将调姚刺史往长安任户部尚书一职,而后更有可能拜相,如今却遭此横祸,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两人交谈之间已是来到了大堂。大堂内里影壁上绣着一只仙鹤。仙鹤口中衔着一只花篮,眼眸望向下方。裴公皱起了眉头,按照这个角度看,仙鹤不仅没有一丝仙气,反而透着一股促狭与阴险——双眼狭长,目露凶光。

    影壁前设一高大案桌,上铺一面褐色桌布,里色泛白,显然已经被清洗多次了。裴公跪坐于桌案前,身后便是那只目光诡异的仙鹤。裴公看了看桌案上的邸报,却如坐针毡,总感觉心中不宁。

    待裴公回首望去,忽然发现——那仙鹤竟然正表情古怪望着自己!方才裴公尚且不觉如何,而今却是再也难耐不安。“是谁在这里设了这幅幕布?”裴公望向李仁风,手抚长须问道。

    李仁风神色慌张地解释道:“此图名为《九皋处士图》,为姚刺史生前所设,是……是……”

    裴公见李仁风神情有异,心中甚是奇怪,拍案道:“有言速讲,莫要支支吾吾!是什么?!”

    李仁风唬了一跳,连忙答道:“没……没什么。”言讫,见裴公还欲开口相询,李仁风当先出言道:“若裴刺史不喜此图,下官即刻遣人将其取走。”

    裴公默默无言,接着翻看起了桌案上的邸报。李仁风手足所措,额头渗出了冷汗,不时擦拭着。

    第一份邸报是河岩县令两日前所奏,其中言说河岩县西的山林中有了一头斑斓猛虎,伤人无数;第二份邸报是岫丰县令三日前所奏,宣称县内天降祥瑞,请新任刺史务必亲往一观。

    裴公将邸报览毕置于桌上,出言道:“江州司马何在?速速命他来见!!”

    李仁风期期艾艾道:“这个……这个……本州司马杜常乐前几日往岫丰县度假去了,如今不在江州城中。”

    裴公闻言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前任刺史刚刚死于非命,身为下官竟然趁机前往邻县休假?!看来姚刺史当真是体恤下属,纵容这堂堂一州司马都敢如此目无法度!!遣江州别驾速往岫丰县,提司马杜常乐来见!”

    李仁风咽了口口水,拱手言道:“按理说杜常乐昨日便该返回,可不知为何至今不见踪影。下官今晨打发了三批人往岫丰县探查,县令温泉言称杜常乐已然离开岫丰县往江州城归来了。”

    裴公轻抚颔下长须思索起来——此时的他心中倍感诧异。忽然间裴公福至心灵,因而出言问道:“杜常乐几时去的岫丰县?”

    李仁风拱手道:“三日前。”

    “这方桌案上的邸报可曾被人翻过?裴某未来江州之前,此间政务由谁代理?”裴公敲了敲手中的檀骨折扇,开口问道。

    “在裴刺史未来江州之前,本州一切事务由杜司马代理。”李仁风目光躲闪,明显有些紧张。

    裴公了然道:“由此而说,这份祥瑞邸报杜司马已经看过了。故而他准备先往岫丰县一行,为本官摸一摸情况。”

    “此事确是本官言错,本官收回方才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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