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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武学生衣衫不整的在演武场待了两个多时辰,等天亮了,武学卫士去国子监禀报,国子监先来了人。
学生们见国子监监承赵珉来了,就要回房穿衣裳,却被他拦住。在武学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必须等县衙来人,他们才能走,不然有损武学声誉。
众学生腹诽不已,他们衣衫不整就不影响武学声誉?还影响他们自己名声。其实他们都是不学无术的衙内,哪有什么名声。
不久之后,钱塘县知县和县尉,带着捕快、仵作亲自赶到现场,命捕快封锁武学内外,查找凶犯线索。
由于凶手已死,仵作当场做了尸检,两个死者黑衣蔽体,黑布蒙面,一人喉咙断裂气绝而亡,而见血的凶器就在死者自己手上。另一人被钝器砸碎后脑而亡,凶器是一颗铁球,正滚落一旁,铁球一对,另一颗在陈姓武学生手中。
死者伤情、凶器都已勘察清楚,记录在案,但死者身份无法验明。
杨丛义在监承赵珉授意下把事情经过如实跟钱塘知县讲了一遍。
进入武学杀武学生是为灭口,到底要灭什么口?杨丛义所述,全都记录在案。
见证人多,其他人也各有证言,演武场事发现场勘察完毕,就直接转去斋舍。
先进入杨丛义和汤鷽的斋舍,勘察门栓,确实有被利刃撬动的痕迹,又察看床头被利刃砍破的被褥,确认他们二人证言无误。
又去隔壁斋舍,屋内两人躺在床上,已经身体冰凉,经仵作勘验,两人均是被利刃砍断了脖子,当场身亡,伤口宽度和形状与演武场两死者所持凶器相符,那两个死者当是杀害武学生的凶手。
不多时捕快赶来报告说,离茅房不远处又发现一具死者尸体。
众人立即转移到茅房附近,从位置来看,茅房离两个死亡的武学生居住的斋舍最近。
那死者全身黑衣,地上还有一块黑布,显然这块黑布之前在他脸上。
仵作仔细勘验后,发现死者胸前有两寸深的剑伤,未做任何处理,又见脸色煞白,显然是失血过多而亡,但地上只有少量血迹,依此判断,这里不是死者被刺伤的现场。
知县一声吩咐,捕头立即带捕快在附近搜寻死者线索。
片刻之后,就有捕快来报,地上发现少量变黑的血迹。
一刻钟后,捕头来报,血迹已经出了武学。
知县由此推断,演武场的两个死亡凶手因为某个不可告人的原因,追击茅厕边死亡的这个人,追进武学之后,发现死者已死,由于天黑,不能确定死者是否把他们需要保护的消息泄漏,因此两个凶手找到离茅房最近的武学生斋舍,潜入屋内将两名武学生杀死,而后两个凶手为是否将附近的武学生全部杀掉,产生分歧,并在屋外争执,被屋内武学生杨丛义和汤鷽听到,二人趁凶手不备,逃出斋舍,并叫醒其他武学生赶到演武场,两个凶手在众多武学生包围中,一人企图逃跑,被陈姓学生击杀,另一凶手自尽身亡。
故,学生击杀闯入斋舍行凶的凶手,并无过错。参与缉拿凶手的武学生,自卫得当,未使凶手逃脱,当受嘉奖,等钱塘县将此案查明,再行奖赏。
钱塘县知县当场宣布武学生无罪,并口头嘉奖一番后,随即命捕快将五名死者带走,审查案情。
等县衙人员离开,监承赵珉当即宣布,武学停课十天,不得随意离开武学,等加强安全保卫之后再行复课,并一再强调,夜间不得外出。又让杂役清理了死去的武学生住宿的房间,并封闭起来。
众武学生大半夜被闹醒,折腾一番,几个时辰精神高度紧张,现在松懈下来,顿时疲惫不堪。也顾不得隔壁是不是死过人,直接就回房躺下了。
杨丛义没有睡意,他想着死亡的黑衣人临死前告诉他的话,‘有人要杀金国使者,快去报信’。给谁报信?秦桧吗?开玩笑,他连门都进不去。
况且黑衣人追过来杀人灭口,却死在武学,现在几个时辰过去,他们的同伴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说不定已经在暗中监视武学里的一举一动,现在出去给人报信,事出反常必然会被发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很可能什么都没做,就被他们杀了。
但问题是,完颜亮现在不能死。该把有人要刺杀他的消息告诉谁呢,又通过什么途径传达?杨丛义在临安,哪个官员都不认识,这是难题。
“杨兄,你怎么了?逃过一劫不应该庆幸吗?”汤鷽看了一眼杨丛义,而后开始解手臂上的衣襟。
“有些后怕而已,要是我们没那么警醒,此时也身首异处了。”杨丛义起身帮他解开绑住伤口的衣襟。
“这不是没死,我们运气不错。”汤鷽拿出一个小箱子,打开之后,找到一瓶药。
杨丛义正准备帮他上药,却听汤鷽道:“我自己来就行,你帮我打点水吧。”
见杨丛义出去,他一把撕开衣袖,把瓶子里的药水倒在手掌中,按在伤口上一阵揉搓清洗,等把伤口死血洗净,只见寸许长的伤口上又有些许鲜血流出,赶紧撒了些药粉止血,随后找了白布把手臂缠住。
等杨丛义打水回来,他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也把沾血的衣衫换掉。
屋内药味很特别,杨丛义问:“汤兄,你上的什么药,好似有些香味。”
汤鷽道:“祖制秘药,治疗外伤有奇效,外伤不严重的话,每天清洗一次伤口,当天止血,三天结痂,五天就能好。”
“那还真是奇药。”三天结痂,这种药杨丛义真没见过。
“我家世代做药材生意,手里有些秘方,不便外传,有些药也不便示人。我刚刚用的这种药就是家传秘药,不出售,不外露。杨兄勿怪。”汤鷽有些歉意的解释着。
“汤兄多心了。你好好歇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说完就出去了。
“有劳杨兄。”汤鷽见杨丛义眉头一直未曾舒展,在演武场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监承、县衙来了之后,他的神情也没有放松。
以前的杨丛义不是这样,从来都是神色轻松,读书练武,心无旁骛,有事儿不悲也不喜,很淡然。他应该是有心事。
想到昨晚被杨丛义叫醒,他才听到屋外的动静,按理来说杨丛义应该醒的更早,莫非他听了其他重要信息?当然这是汤鷽的猜测。
也许该问问他,也许也能装作不知道。汤鷽摇摆不定,这是一个难题。既然能让杨丛义心事重重,他先前听到的信息,肯定不一般。派死士来追杀,说明知道这个信息,本身就有危险。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让他藏在心里。
当天杨丛义等所有武学生待在武学内,未曾外出一步,大家也没去讲武堂,基本都在斋舍。通过昨晚一场共击外敌,杨丛义跟其他斋舍的武学生熟悉了不少,这天他没有读书,专门串斋舍,跟大家聊聊天,套套近乎。
昨晚这群他以前很看不上眼的官宦子弟,帮了他大忙,半夜一声呼喊,他们居然来不及穿好衣衫,赤手空拳跑出来帮忙,可见他们心里还是有正义,不仅仅是为恶乡里的纨绔子弟。
从他们口中,杨丛义听到了金国使节的消息,完颜亮来临安半个月一直没走,临安城的好地方他都去了。最重要的消息是,他们明天要返回金国。
有人要刺杀完颜亮的消息,杨丛义不知道传给谁,也不敢传出去,但完颜亮又不能死,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死。想来想去,也只有直接告诉完颜亮,才会可行一些。
完颜亮太张扬了,到大宋来还喜欢坐敞篷马车,以为人人都不记得靖康之耻了?若是有人想刺杀他,暗中一轮冷箭,他必死无疑。
知道金国使节明天回国的消息后,杨丛义就决定,明天一早提前出城,在北上的路上埋伏,找机会给他两箭,让他惊醒,只要他醒悟过来,加强防卫,想刺杀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
当晚,杨丛义就早早的休息,养精蓄锐。
福宁殿里,夜晚。
赵构正在极为认真的欣赏一副画作。
那画的是走方郎中治病,只见在树荫下,有一病人袒露着上身,双臂被老农妇和一个少年紧紧地抓着,身边另一少年牢牢地按住了他的身子,他双目圆瞪、张着大嘴,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一条伸出的腿也被人死死踩住,这时的他只能听凭背上的疮伤被艾火熏灼,而他的背后是全神贯注的郎中。
近侍在一旁,提醒道:“官家,这幅李唐的《村医图》你都看过多少遍了,看不厌吗。”
赵构认真看着,许久之后才回道:“他们都说如今天下太平,大宋百姓安居乐业,其他地方即使没有临安繁华,也相差不多。你信吗?我不信。每次看李唐的这幅画,我就能看到百姓的困苦,我比不上太祖,比不上太宗,比不上真宗、仁宗,也比不上神宗,只好多看看百姓们的苦,跟他们一起苦,心里才多少有点安慰。”
近侍道:“官家你错了,在大宋风雨飘摇,大厦将倾时,是你振臂一呼,重振山河,保住了大宋大半疆土和百姓,二十年来,在你励精图治,苦心经营下,天下安定,百姓安居,这等开国功绩比太祖太宗也丝毫不差。民间虽然还有疾苦,但哪朝哪代没有疾苦,官家不要过度苛责,只要天下安定,百姓都会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赵构将画收起,道:“不要乱说,我可比不上太祖太宗。”
近侍笑道:“在我心里,官家就能比得上。”
赵构坐下,心情好了不少,道:“你是有事要说吧。”
近侍赶紧道:“官家,正是有事要说。”
赵构道:“那你就说,磨磨蹭蹭做什么。”
近侍道:“我说了,官家不要气恼。”
赵构道:“你先说。”
近侍这才道:“今天武学传来消息,说有两名武学生被杀死在斋舍,凶手也死在武学之内。”
赵构急道:“是怎么回事?”
近侍道:“据说是昨天半夜,两伙歹徒火拼,不知道什么原因追到武学,其中一方被杀死,另一方想杀附近的武学生灭口,杀了两名学生后,还想继续杀人,被斋舍里的学生听到,而听到的学生就是杨丛义,他跟汤鷽趁歹徒不备跑出了斋舍,叫醒其他学生后,演武场跟追来的歹徒大战一场,结果两个歹徒不抵众武学生,双双毙命。”
赵构道:“好!武学生就该有血气。死去的学生多抚恤,以后武学、太学让殿前司负责保卫,所幸歹徒进的是武学,要是进了太学,那得死多少人。”
近侍道:“是,我明天去知会一声。”
赵构又道:“武学跑进歹徒这件事,也让他们好好查查,敢在武学杀人,怕不是歹徒那么简单。你刚提到的杨丛义、汤鷽,这是武学的好苗子,你让人盯紧点,武学生不多了,不要让他们再出事。”
近侍道:“我知道了,官家。”
赵构休息,近侍退出,福宁殿再次进入安宁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