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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十天不间断的学习终于告一段落,迎来了一天休息时间。
武学生们异常兴奋,绝大多数人走出讲武堂就直接出了武学,直奔他们心中的乐园,大瓦子。
这些天杨丛义也从陈惠他们几个口中渐渐了解到关于大瓦子的一些事,一开始还不太明白,这大瓦子到底是个什么所在,直到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词出来‘勾栏瓦肆’,才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想去这个听起来不怎么样的地方‘大瓦子’。
杨丛义自然不会去这种娱乐场所,一是没钱,二是打心底不能接受那个地方,毕竟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红灯区是干嘛的,他也略有耳闻,这个大瓦子估计也差不多。
吃完饭,天色也不早了,与汤鷽一起来到演武场,演武场只有他两人,活动活动身手,准备开始练功。
“杨兄,明天休息,你想去哪儿?”
“哪都不想去,武学里待着看看书。你呢?要出去?”
“武学里也挺憋闷的,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出去走走。来临安一个月了,好多地方都没去过。”
“嗯,去看看也好,回来跟我讲讲。”
简单聊了几句,两人便开始练剑练枪。
一天休息时间很快过完,杨丛义一个人在讲武堂看了一天书,等天黑从演武场回去,整个斋舍只有汤鷽一人在,陈惠等人不见踪影。
汤鷽就着蜡烛在写信,杨丛义没有打扰,径自去打水洗漱。别人写信有人收,他在这儿孤苦无亲,就是想写信,也不知道写给谁去。既是苦苦挣扎的孤儿,无牵无挂,那就更应该一往无前,实现自己的抱负。
第二天继续开课,人数少了一大半,休息时,杨丛义看了看,不到三十人。学生人数一少,当天的进度果然就加快了一些,之前一天学不了半篇《孙子兵法》,这天早早的就将半篇学完,剩下大半个时辰自由学习。为了不使时间虚度,武学博士黄忱居然破天荒第一次允许大家就学习过的内容提问。
当然不会有人提问,他逐字逐句讲解,讲的很细致,只要是想听的,没可能听不懂。
原本杨丛义是有疑问,但经他一讲,也能明白,至于如何实际操练,却不是先生能说清的,不是军队统帅,就无法对兵法有切实的感知,学到的也只是死知识。但现阶段,对武学生来说,牢牢记住兵法知识就够了,以后进了军队再慢慢体悟。
后面一天再开课,前一天不到三十人,这天就只有二十人不到,课程结束的更早。
后面每天都会少人,等到十天结束,最终只剩十多人了。黄忱也不管,他是教授,只管教好想学的学生,其他人去干嘛,轮不到他管,他也不想多事。这些衙内能有三五个人认真听他讲课,他就满足,其他的也不多想。
杨丛义所在的斋舍只剩他跟汤鷽,陈惠等人家都距离临安不远,远的骑快马两内天就能到,近的当天能来回。
休息日汤鷽照例出去,杨丛义留在武学内,看书练武,他把这当成了修行,一心一意学习,其他的暂不去想,等学有所成,再好好考虑,如果现在不努力,想的再好也是白想和空想,理想和抱负终究会是幻影。
从此以后,整个讲武堂内,每天十多人倒也清静。一天内容讲完,留下大把的时间,黄忱干坐着,也觉得无事可做,便一再加快学习进度。
《孙子兵法》十三篇,原本计划学习两个月,结果一个月就学完,花了五天复习考试之后,随即开始学习《吴子兵法》。
一个月后,《吴子兵法》学完,考试之后,又接着学习《太公六韬》这部长篇巨著。
《太公六韬》分为《文韬》、《武韬》、《龙韬》、《虎韬》、《豹韬》、《犬韬》,篇幅巨大,这一学就学了整整半年之久。
这半年继续在学的学生不多,加上杨丛义和汤鷽,就只有五六个人,当然讲武堂内不止他们几个,但其他人学不进去,离家又远不方便回家,白天便也只能在讲武堂睡觉打瞌睡。
入冬天冷以后,上课地点直接改在斋舍取暖的石室,反正人少,围着一坐,怎么讲都行。而杨丛义和汤鷽除了白天学兵法,早晚还在演武场练习武艺,偶尔也练练射箭,亦文亦武,勤练不辍。
绍兴十七年,春节期间,停课七天。
几乎半年没出武学的杨丛义,和汤鷽一起出去走了走,临安确实繁华,大街小巷人满为患,南从和宁门,北到景福宫,西起钱塘门,东至北土门,一坊坊各有特色,一巷巷各有所专,临安虽小,三百六十行,行行俱全,说书听曲,花船游灯,昼夜不息,热闹非凡。但杨丛义是穷人,临安城里的物价实在令人乍舌,跟汤鷽一起在清河坊喝了壶茶,点了些干果小吃点心,就花去了五贯零两百八十文钱,最后还是汤鷽付钱请客,自此杨丛义再也不敢进茶楼。
临安的繁华,汤鷽在这个春节,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见到了,异常兴奋与激动,不止一次跟杨丛义说,真想一辈子待在这里。
而杨丛义对此却没有太多感觉,要说娱乐,这个时代哪里比得上几百年后呢,只不过这个时代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非常精细,所有人也都变着法在享受,就说喝的那一壶茶,洗茶三遍,用的居然是三种不同的水,河水、湖水、井水,煮茶的水,据说还是一个时辰之前取来的山泉水,杨丛义是喝不出来有什么特别。而那小吃点心,虽是面粉和糯米所做,但上面的雕刻花纹清晰可见,栩栩如生,不说吃,放在那里就是艺术品,要三贯五贯钱,虽然心疼,却也觉得物有所值。除了感觉物质的精细与人们生活的奢侈,也没有其他感觉,毕竟他是穷人,没法去享受那些东西,不然说不定还真能爱上临安这片土地。
几天时间,他真真切切的感受了临安的幸福与安宁,大街上时常能见到穿着便服的官员,年长的带着仆人,年轻的带着家眷,年轻的书生三五成群,风度翩翩,神采飞扬,诗词奏对,出口成章,不时看见小娘子,淡妆轻施,衣着多彩鲜艳,巧笑连连,眉目舒展,有丫鬟或俊郎相伴,小儿三五成群,结伴呼喊,来回游窜,各色小贩也是笑容满面,这样一副幸福安康的美景,任何身处其中的人都不忍心打乱,难怪能一安百年。
朝堂上的大员,谁敢轻启战端,不说其他大员要反对,就是来到街上,也免不了要被百姓指指点点。战争不起,临安不乱,谁敢说一句,北复中原?南方的生活已经这么好了,何必再去挑事,可能百姓这么想,主战派大臣这么想,甚至连皇帝也会这么想!恢复中原也许是妄想。
如果想恢复中原,该去哪儿呢,不管去哪,都必须离开临安。军事机构必须离开临安,不然什么都是妄想,不光文人反对,位高权重的武人何尝不想安稳?文人武人一起主和,兵都发不出去。
半壁江山就半壁江山吧,淮河以北,眼不见心不烦,有临安就够了。这也许是满朝上下绝大多数人的心声吧,包括皇家本人。
杨丛义想了很多,想到后来都开始绝望,也许宋人不希望打仗,喊着北伐,遥望中原,不过是在欺骗自己,减少忘却故土的负罪感。那口中的中原,就像是少小离家的游子,发达安稳以后再不回去的故土,偶尔感怀一下故土,只是心里不可或缺的慰藉,仅此而已。
心情不好之后,杨丛义就再也不想出去,临安是温柔乡,是英雄冢,这个地方不适合他,以前觉得是因为穷,而今是觉得*稳。安稳的环境,会消磨掉他的理想与斗志。
汤鷽每天都去大街小巷,乐此不疲,回来以后总是要给杨丛义讲讲,当天的收获,当天的乐趣。后来见他没有兴趣,也就闭嘴。
夜晚,灯火通明,福宁殿内。
赵构手拿奏折,半卧在榻上。
近侍在给一旁的红炉添火,添完木炭,见赵构一动不动,便道:“官家,夜深了,炉子里添了精炭,歇了吧。”
赵构没有理会他。近侍正要再说话,却听赵构道:“今年的元宵节,我打算与临安百姓同乐,你觉得如何?”
近侍回道:“元宵节太闹,晚上天黑,出去怕是不好。”
赵构道:“嗯,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过元宵节,都说城里热闹,我偷偷跑出了宫殿,独自穿行在拥挤的人流里,那真是热闹。二十多年过去了,再也没在城里过元宵。”
近侍道:“城里元宵节也就那样,每年都差不多。官家要想过元宵,在宫里办一场,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不是更好。”
赵构一声叹息道:“宫里办一场要花费银钱多少啊。”
近侍道:“官家又舍不得,又想热闹,这恐怕办不到。”
赵构道:“算了,在宫里看看临安百姓过元宵节也好。”
近侍道:“到时候我陪官家一起看热闹。”
短暂的沉默之后,赵构想起一事,忽而问道:“记得去年我让你看着武学,最近怎么样了。”
近侍一声叹息道:“武学开办以后,七十多个学子陆陆续续有人走,年前还一直在的就十多个人,继续在学的只有五六人。武学怕是要废了。”
赵构道:“早有预料,都是官宦子弟,能有几个真想留在武学。在学的那几个学生怎么样?我记得有一个平民,还是安庆军陈如是举荐的,他呢?”
近侍道:“这几人学的都还算认真,而陈如是举荐的这个杨丛义,更加刻苦,休息时间从不外出,早晚练武,白天读书,每月的考试成绩都是优等,武学教授也称赞有加。除他之外,南剑州汤鷽每次成绩也颇为不俗。”
赵构道:“好,你继续看着,武学人虽不多,要是能出来几个将才,重建武学也就值得。有事及时跟我说。”
近侍道:“我知道了,我一定替官家把这几棵苗子好好看着。”
赵构道:“好了,你去吧,我要睡了。”
近侍灭了床榻前的蜡烛,把火炉搬近了一点,收拾完后,见赵构躺下了,这才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