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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杳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晚出去采药,更加奇怪的是,为什么晏琬也要一起跟着去,她在路上问松月时,松月总不搭理她,等到她们来到城郊乱葬岗时,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乱葬岗口三具尸体竟然都无人掩埋,横陈在地,任由乌鸦野狗饮其冷血,吃其腐肉。山间风大,吹得三人衣襟猎猎飞扬,松月紧拉着杳落的手,以免她临阵脱逃。
石杳落早年流落江湖时,地痞流氓总是欺负她,晚上把她赶到荒山野林等偏僻可怖的地方去,夜间阴风阵阵,财狼恶豹在黑夜中虎视眈眈,她如今虽然已经练就一身武艺,幼时的恐惧却始终挥之不去,因此她十分怕黑,怕鬼,怕死人。
松月带二人走到乱葬岗深处,一处新起的无碑坟包前,右手是一棵无叶枯木,边上空地放着一早让人备好的新棺木、清水等物,在乱葬岗中还算是干净的一块地方了。
“是这里吗?”晏琬问道,声音里似乎隐忍着极大的痛楚,松月轻轻点了点头,晏琬一时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挖吧。”松月把傻愣着的杳落往前一推,“把棺木挖出来,我要验尸。”
石杳落几乎要哭出来,吓得缩做一团,“我……我……不敢……我害怕……这种事为何不找晏无遗?!我现在去把晏无遗找来好不好,我用轻功跑着去,很快就到了!”
“你可知这里埋的是什么人?”晏琬低着头沉声问她,如今已至黄昏,乱葬岗上几只食腐肉的乌鸦扑腾飞过,晏琬的神色在背光处晦暗不清。
“是……白水姐姐?”石杳落越发吓得不轻。“”
“你既然知道,还不肯挖吗?”
“可她已经死了……我去做些别的……我去盯着方琼好不好?我……我害怕……”
“有什么可怕的?”晏琬抬头时,映着松月手里的火把,眼睛竟有些发红,直直地盯着杳落,以一种她从未有过的严厉口气说话,“白水与你我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你难道忘了,当年你在我院门口冻得瑟瑟发抖,是谁为你开门,许你进来?你练剑磨破了手,是谁为你擦的药膏?每每你闯了祸事,母亲要责罚你,又是谁为你搬的救兵?就连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扯破了袖口,又是谁为你缝的?她只不过是死了几天?你就全忘记了!府中众人,除了母亲,唯有白水对你最好,父亲与兄长尚且不能及,她是我的人,服侍我是她的本分,却常常向着你,与你交心,我当你出身江湖,是个会知恩回报的,她这样真心待你,你必定也能同样对她,哪知你只不过是表面上与她交好,全然不把她放在心里,如今她蒙冤横死,你连为她起个棺都不愿意!我从不知你是这样的虚伪、自私、势利之辈,养在母亲膝下,就当自己是个高贵的小姐,不愿为一个丫鬟的事脏了你的手,吓破你的胆!白水虽做了我的丫鬟,却比你强上百倍!你扪心自问,当不当得起她对你的好?”
晏琬一口气骂完,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久久不停,咳得嘴角都渗出了血丝。松月轻轻抚着晏琬的背,她从未见过晏琬这样咄咄逼人的样子,亦从未想过,以晏琬的身体和年纪,能有这样大的力量。
“不是……不是这样的……”石杳落在一旁手足无措,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你别生气,我挖就是了……”于是忙拿起锄头刨坟,边哭边刨,十分狼狈,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在外作威作福的模样。
松月等晏琬咳嗽稍缓,便把人扶到一边枯树旁靠着,自己给石杳落举着火把照明。因是新坟,土质疏松,刨起来并不费力气,加上埋尸的人偷懒,掩埋不深,不多会儿就刨出了,只有一方草席卷着,白水的死状本就骇人,近日天气炎热,尸身已经开始腐烂长蛆,气味冲天,就连松月这等医师都有些禁受不住,更别提石杳落了,晏琬却似毫不在意,为白水阖上右边眼睛,拂去身上尘灰。
“松月,你验吧,”晏琬起身让开,接过松月手里的火把,在一旁细细看着她验。
尸体的致命伤确实只有脑部一处,尸体没有中毒的迹象,其余地方只有些轻微的擦伤,想必是摔下来时剐蹭的,唯有左边下巴处,有一个小小的新月形伤口,像是被人用指甲抠的,极浅,不仔细查看绝不会发现。松月举起白水的双手,十个手指的指甲都修理地贴近皮肉,她的习惯向来如此,所以,如果她下巴处是一个指甲印,那么,就绝对不是她自己不小心弄的,而是有人用力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让她开口发出声音,才会留下来这个印记,而且这个人,一定是个女人。
松月验完尸,只发现了这一个可疑之处,事情依旧没有进展。晏琬从边上提来半桶早已差人提前备好的清水,浸湿毛巾为白水将全身都擦拭了一边,换上特意为她带的新衣,白水最爱的素色,裙尾有朵朵盛开的白莲,愿她来生步步生莲。换好衣服,晏琬拿出梳子为她整理头发,却是怎么也梳不好,松月接手过去,几下就都弄好了,只是她受损的半边脸,却再难修复。
松月与杳落二人把尸体抬到棺木中,杳落把坑挖深了许多,把棺木重新埋了进去,所幸用的木材都较轻,三人合力总算成功入土。秋月的包袱里还带了一个木碑,上刻“郗氏白水之墓”几个字,瘦逸的形体字,是晏琬的字迹,她一身病体,手腕虚浮无力,碑上几个字却刻得颇深,想必反反复复刻了许多遍,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还有纸钱祭酒等物,都十分齐全,酒是鸿楼的谈笑生。
“白水……”晏琬到了酒,立在白水的坟前,想说的话有许多,一时却哽在喉中,说不出来,松月碰了碰杳落,示意让她先说,
“白水姐姐,我不是真的怕你,方才是我做错了,我知错了,小琬也骂过我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害你的凶手,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她……白水姐姐,我好想你……”石杳落本已收住的眼泪此刻又抽抽搭搭地落下来,松月便拉着她的手安慰她,大抵是白水不会怪她,晏琬说的是气话,不要放在心上之语。
暗处似乎还有别的人,石杳落的眼泪猛然收住,一脸警惕,喝道,“什么人?”一句话问完,却连半点回音也没有,恍惚间听到那人急往后退,石杳落心中发毛,“半夜三更的……该不会是鬼吧……”
“不管是人是鬼,先抓到再说!此处四面皆是山,入口只有一个,不管他往哪里跑,我们去入口处截他!”
晏琬说完,杳落却站着纹丝不动,知道她又犯了毛病,那人在黑夜中行走,来去自如,想必也是练武之人,若是三人一起去追,未必赶得上她……
“罢了,松月留下,你背着我一起去追吧。”石杳落是北方女子,本就生得高大些,加上常年习武,身体强健,晏琬又只有十岁孩童的身量,且极瘦弱,背上她再使轻功十分容易。
追至谷口处,果然看见一女子身形晃过,她的轻功与杳落相比竟也相去不远,杳落心中惧怕,背上又负着人,一时竟追赶不上,直追到城南三柳巷烟花之地,楼高绮丽的绮霞馆门前,那人攀着门墙一跃而上,从三楼小窗中侧身钻了进去,又在内把窗户上了栓,石杳落无法再追,便把晏琬放了下来。
到此时,离了那乱葬岗,城中灯火通明,人流涌动,石杳落知道那人不是鬼,心中早已不再害怕,“这个人大半夜跑到乱葬岗,鬼鬼祟祟躲在暗中偷听我们说话,一被发现就跑,肯定有问题。这下好了,我们给她来个瓮中捉鳖,看她往哪里逃!”
恰此时,杳落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子笑声,一回头,果然远远地看见季昀的酒肉朋友付酌往这边走来,旁边跟着一个怀抱阮琴的女乐师,娇柔婉约,又不似寻常坊间女子那般轻浮,突然想起付酌素来相好的盈依也是此种类型,口中喃喃念道,“果然是各人各有各人的癖好……”
晏琬也不管她在嘀嘀咕咕些什么,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问道,“你认识?”
“嗯,季昀的朋友。”石杳落朝付酌招招手,问他,“知道我是谁吗?”
付酌拱手行了一礼,笑道,“石姑娘,久仰大名!”
石杳落微微一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抓了付酌让他在绮霞馆楼下盯着楼上的窗户,若是看见有人出来便大声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