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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郑超仕的师徒名分定下来,谢文喆可谓是春风得意,纵使他眼下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官,但就算是二品大员也要高看他一眼了。
随安也不像来时那般遮遮掩掩,把一张青青紫紫的脸抬的老高,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思。
他脚步轻快地追上谢文喆,问道:“少爷归家去么?”
谢文喆心情也不错:“今天你可立了功,少爷我最是体恤,咱们且在外面吃顿好的再回去。”
随安如果有尾巴,现在能摇成个螺旋桨,他乐颠颠的跟着谢文喆来到了繁阳里出名的和丰楼。
武张大道是横贯京城的九条大道之一,它与纵贯南北的文昌街交汇之处便是和丰楼的所在,谢文喆来时已然是未时,冬日的中午总是更得达官贵人们的喜爱,京城的伙计眼力都是练出来的,见了谢文喆这打扮便知这定是个世家公子哥,可是楼上雅间已然是满了,店小二只好点头哈腰的来给谢文喆道歉,指望着这位主儿是个好说话的。
“不妨的,我们在大堂就好。”谢文喆倒无所谓,店小二感恩戴德,正要安排,就听一娇滴滴女子声音道:“小二哥好不懂事,谢公子好不容易来一次和丰楼,你竟连个雅间都匀不出来么?”
那女子在这数九寒天的日子里仍穿着一件艳红交领纱裙,前襟低的让看的人都替她觉得冷,一方丝巾腰带一般系在如柳般的腰肢上,腕上金的玉的镯子带了十数个,微微一动便是一片金玉相击的清脆。
谢文喆看着这女子的如秋水般的眸子,笑道:“丽娘依旧好颜色,怎的今日竟没个知心人陪你,倒叫你在这里招呼。”
丽娘媚眼如丝,食指戳在谢文喆眉心,道:“你个没良心的,奴家听说你来了,多少个恩客也得打发了去,你倒奚落起我来了!”又转身对那小二哥道:“既然雅间没位置,我就带他去后边我的小院了,谢公子阔绰,你们上一桌十五两的席面吧!”
谢文喆不置可否,只是笑着打发随安去闲逛,自己跟着丽娘进了和丰楼的后院。和丰楼是官办的酒楼,故此虽占的是寸土寸金的地界,但后院却着实宽敞,丽娘虽然不如从前,但好歹也是当过头牌的姑娘,院子位置好,装饰也华丽。
谢文喆进门就见了桌上新添的官窑茶盏,笑道:“丽娘颇会花销,只怕往后谁娶了去,倒不见得能养的活了。”
“丽娘在教坊司入了册的,还谈何嫁人?谢公子这是糊涂了,”
见丽娘挽着谢文喆进了屋,院里的丫鬟婆子纷纷退了出去,只留他二人独处。见四下无人,刚还千娇百媚的姑娘,立刻收了那股子妖娆,几步奔到内室,翻出了件厚实的袄子穿上身上,口中只道:“天杀的老鸨,可冻死老娘了。”
头牌瞬间变村姑,谢文喆见怪不怪,见桌上茶还热着,斟了一杯递给丽娘:“暖暖手吧。”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按说怎么也轮不到你在和丰楼上唱曲,莫不是得罪了哪个权贵?”
“哪里是我的错!”丽娘愤愤不平道:“前些时我傍上了郭家的四少爷,你知道的,就是那个右相的小儿子,郭公子年纪小,好哄的紧,我央着他包了我,很是过了段好日子。”
谢文喆点头笑道:“前日郭振海突然狠揍了他小儿子一顿,我还奇怪,原来根由在你这里。”
“那个杀千刀的,与我说的千好万好,挨了他爹一顿打就把我招了,他爹也是小气,堂堂右相竟给和丰楼施压,可苦了我,只能日日熬着,不知还能不能活着见着你,可巧你今日来了,可救我出了这火坑吧!”
谢文喆用手指来回的划着茶杯,并不说话。丽娘见他并不搭话,有些慌张,试探似的问道:“文喆,再这样下去我只怕是要死在这里,你我自小相识,你总是能想出办法来的!”
“周姐姐,你也曾是世家贵女,可知道为何会沦落至此的么?”谢文喆这一句话,叫丽娘浑身发起抖来,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早晨,她娘哭着上吊自尽,她爹给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要她自裁……
“我知道是我活该,可我当时真的以为我可以将终身托付给他!他说他能救我出去,文喆,他说要娶我!”丽娘痛哭起来:“我也曾高贵典雅,我也会琴棋书画,我也曾与他门当户对!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回去过那样的生活!”
“周家因为想要一步登天而遭了灭顶之灾,”谢文喆放下茶碗,“周姐姐,你怎的不长记性。”
丽娘伏在地上哭起来,谢文喆站起身来蹲在她身边道:“姐姐,你可还记得你叫什么?周家就只有你一个孩子,周伯伯把给儿子起的名字给了你,姐姐,你叫周立,”谢文喆把丽娘散落的鬓发别至耳后,轻声道:“你小时常抱怨这名字不好听,而今世人皆叫你丽娘,你可觉得顺耳?”
谢文喆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丽娘:“姐姐,我能救你,可是我只救有用之人,你对我可有用?”
“周立有用。”丽娘抹干了眼泪,站起身来直视着谢文喆,“前些时你要我往外传将军府的事情,我做到了,将军府收礼赶人的事情,人尽皆知。”
谢文喆看着她抹花了妆的脸,笑道:“周姐姐这样才对,莫要假装成一个只会依附男人的女子,反倒自己信以为真了。”
“我知道了。”周立闭了闭眼:“来我这的男人里,就你说话最不受听。”
“哄姐姐的人多了,也不缺我谢文喆一个。”他又端起茶盏来道:“再熬两天吧,我争取尽早救你出去。”
周立眼睛一亮:“那这两天我收拾细软准备干粮,我们什么时候逃出去?”
“逃?”谢文喆笑着问:“为什么要逃?我要堂堂正正销了你的贱籍,把你赎出去。”
周立愣住了,她不可置信的问:“你?你一个从七品的官吏,怎么能销了我在教坊司的贱籍?”
“周姐姐莫要担心这个,我可曾食言过?”
“……倒是不曾……”
“这便行了!”谢文喆微笑道:“不过我救姐姐出来,姐姐可要报答我的。”
“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周立咬牙道。
“那倒不用,只求姐姐一件事!”
“什么?你说!”
“此生,对得起你的名字,莫要再试图依靠任何一个男人了。”
“包括你?”
“包括我。”
周立笑了起来。
“好。”
谢文喆在周立的院里直待到亥时才回家,随安去茶馆听说书先生说了一下午的江湖演义,主仆二人都十分满足的样子,然而一推门,就见到一个人影正坐在厅堂里。
随安当时就吓的大叫了一声,谢文喆反倒被随安吓了一哆嗦。
“别叫。”
那黑影走近,谢文喆和随安才发现那是张野。甭问了,肯定是跳墙进来的。
张野靠近谢文喆,便闻到了他身上那一股子腻人的脂粉香气,本来就因为等人而有些许不耐烦,此时张野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随安被张野吓得直抖,谢文喆倒是半点不怕他:“你这口气好像我爹,怎么,小将军漏夜前来是批评我破坏了宵禁的么?”
“不是,”张野认真的回答:“我得到消息,说郑相收你为徒了。”
“消息这么快,你的钉子真的很有效率啊,可以介绍给我认识么?”
“你保证不会为了讨好郑相而出卖他么?”
“知我者贤弟也,这我可保证不了,你还是别告诉我了。”
张野终于按捺不住,问道:“为什么给将军府泼脏水?你明明知道随安的伤不是我们下的手。”
“怎么?来责问我的么?觉得我辜负你的信任了?”谢文喆用指尖敲了敲桌面,有点不高兴。
“没有不信任你,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就来你家请你教我。”
谢文喆听了他的解释,心情好了一些,此刻用手指对着张野勾了勾,示意他靠近一些好与他讲。
谢文喆今日在周立处饮了不少酒,此刻眸中带一点水光,一举一动说不出的风流,张野看的有点呆,直到谢文喆的食指戳醒了他:“认真些,我要开始给你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