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大魏吴王孙仲谋

天上的小青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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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武元年暨黄初二年(221年),四月,刘备称帝于蜀。

    孙权自公安都鄂,改名武昌,以武昌、下雉、寻阳、阳新、柴桑、沙羡六县为武昌郡

    五月,建业言甘露降。八月,城武昌。

    武昌县都亭,孙权率领群臣将吏站在亭舍外一直排开,像是在等候恭迎什么了不得人物的大驾。

    都亭和都乡,当是指某县的治所所在的亭或者是乡,一般人口比较稠密,在城中。

    时间进入冬十一月,隆冬到来,即便是身处较为温暖湿润的南方,穿着冬衣孤裘,长时间待在户外仍然异常寒冷难耐。

    “阿嚏!阿嚏!”三十九岁的孙仲谋外套锦帽貂裘,内穿了好几层丝绸,但架不住天寒地冻,脸被冻得通红,手脚也冰冰凉凉。

    直接让这位坐拥荆、扬、交三州百城的江南霸主连打了几个喷嚏。

    主上都免不了大冬天的在室外冷风吹、寒风冻,东吴群臣自然悉数到齐,无一例外。

    像张昭这样孙氏三世老臣都不能幸免,直接给冷得瑟瑟发抖,长白胡子上结了一层冰霜。

    能让东吴君臣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里外出迎候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平常人物……而是大魏天子曹丕的使臣,在魏国官居九卿,封爵县侯的使持节太常、高平侯邢贞!

    虽有贵客临门……不过……只要胆子大,来啥都不怕。

    作为东吴第一杠精的虞翻,可管不了那么多,他双手合拢在袖子里,宽衣窄袖里藏了一个小型暖炉。

    刑贞?有和张郃、张辽、徐晃、乐进并列五子良将的于禁名气大吗?

    他可不管什么邢贞不邢贞,撒起泼来连孙权的面子他都敢不卖。

    另一边,寒风凛凛刮在脸上生疼,骠骑将军军师张昭和长史孙邵、左司马顾雍仍没有放弃,正在做最后的努力——劝说碧眼紫髯的孙权回心转意:“昭与邵、雍等计议良久,咸以为既然汉朝气数已尽,方今上无天子皇帝位虚,至尊宜自称上将军、九州伯,与刘备、曹丕鼎足抗衡,三国三分天下,不应该接受魏国册封。”

    自称上将军、九州伯,那不是和接受曹丕册封的大魏吴王没什么两样嘛,不都一样是草头王、野路子。

    孙权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张昭,复把视线投向远方,嘴里漫不经心道:“战国七国争雄的时候倒是有上将军一职,秦末楚怀王也有上将军宋义。但是这九州伯自古以来闻所未闻,讲出去恐怕是只会遗人笑柄”。

    “长绪、元叹、子布,君等不必再劝,这件事孤已经决定了就不会回头。”孙权呼唤孙邵、顾雍、张昭三人的表字,勉强解释了一句:“再说过去沛公同样受项羽封拜为汉王,不一样建立四百年炎汉,这不过是临时权宜之计,实际又会损伤什么呢?”

    “邢贞已经来了,君等还是整理一下衣冠仪容,随孤一起好好迎接魏使吧。”

    顺着孙权的话,张昭三人也向远望去,果然街巷转角之处引出一大堆人马仪仗。

    车辚辚,马萧萧,旌旗招展,人员众多。

    当先是一乘安车,车上坐着一名年过花甲,冠带朝服,容貌威严端庄的使臣,手持一杆柄长八尺,以竹为之,以牦牛尾为其毦,毦三重的节杖。

    节,所以为信。

    这是天子颁发给大臣,专命出行象征奉承王命行事的天子旌节。

    邢贞以太常、高平侯的身份“使持节”,确实是邢贞到了。

    吱呀呀,安车率领魏国使团队伍行至孙权面前,邢贞却高居车上,有居傲之色,没有立即下车同孙权见礼。

    主忧臣劳,主辱臣死。

    见此状,鹤颜白发的张昭上前一步,双手握拳,厉声大喝高高在上的邢贞:“礼没有不敬,法律没有不整肃,而足下胆敢妄自尊大,难道因为江南地区没有一寸见方的刀吗?!”

    “岂敢!岂敢!”有些人就是吃软不吃硬,像被一头暴怒的年老老虎咆哮的邢贞叠声连喊,慌忙下车向孙权见礼:“外臣邢贞拜见吴王!”

    …………

    武昌城中,骠骑将军行营

    邢贞手持天子旌节,南向立,代表皇帝曹丕站在君主南面之尊的位置。

    另一只手捧持形制:长二尺的简札和长一尺的简札间次编联,编绳两道,书体用篆书的策书。

    孙权北面臣事邢贞,躬身恭敬的肃立,他毕竟是裂土控甲的强藩诸侯,为了邢贞和自己两方面面子上都过得去,邢贞没有让自己跪拜,而是束手待命的站立即可。

    面对邢贞手持木牍即将宣读策命,孙权自建安二十四年十二月为骠骑将军后,用才学博达的沛国人郑札为从事中郎,与张昭、孙邵共定朝仪,对于各种典章制度也有所了解熟悉。

    知道策书加盖皇帝之玺,主要用于除封、免罢,使用对象仅仅限于诸侯王和三公,其中封拜诸侯王用篆书,只有策免三公才用隶书。

    一想到自己马上要身登王位,建国家,置百官。开基立业,成为始封受命之君,正式建立吴国。

    孙权的身体中血脉喷张,心怦怦直跳,激动喜悦之情溢满全身上下。

    孙权今天是真的很高兴。

    老实讲孙权以十八岁弱冠之年从兄长孙策手中接过江东基业,刚刚继位就朝遭遇江东六郡四郡反叛,幸得张昭、公瑾一文一武尽心辅佐,堪平叛乱。

    随后溯江西上江夏,征讨黄祖终于在历时七年之后的建安十三年将其格杀,报了亡兄孙策的遗恨,父亲孙坚之仇。

    随后爆发了赤壁之战联合刘玄德击退曹操保全东南之地,以高深的战略眼光和宏大的气量听从子敬之计借南郡与玄德栖身,孙刘联姻,到玄德取下益州却以取得凉州方还荆州为托辞……两家生出嫌隙龌龊……反目成仇到今天终于享获王爵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当初英姿勃发的十八岁少年君主即将迈入不惑。

    人生如梦,各自精彩,孙权回顾一路走来的脚印历程,真的也不是那么容易又幸运。

    有手足至亲的背叛,有肱骨良臣早逝的惋惜,有成功,有失败,有喜悦,有泪水;有背负逍遥津之战落败的“孙十万不敌张八百”的戏谑嘲讽,有蒙受因背盟违信而带来的世人谴责侧目……

    这个世界上你要得到多少,这要付出多少,付出了这么多,今天总算都得到了回报。

    孙权心潮起伏,心中振奋不平时,行营署寺中终于响起了邢贞肃穆神圣的朗朗之音:“惟黄初二年冬十一月,皇帝策命故汉骠骑将军、南昌侯曰:‘盖圣王之法,以德设爵,以功制禄。劳大者禄厚,德盛者礼丰。故叔旦有夹辅之勋,太公有鹰扬之功,并启土宇,并受备物,所以表章元功,殊异贤哲也。近汉高祖受命之初,分裂膏腴以王八姓,斯则前世之懿事,后王之元龟也。朕以不德,承运革命,君临万国,秉统天机,思齐先代,坐而待旦。惟君天资忠亮,命世作佐,深睹历数,达见废兴,远遣行人,浮于潜汉。望风影附,抗疏称藩,兼纳纤絺南方之贡,普遣诸将来还本朝,忠肃内发,款诚外昭,信著金石,义盖山河,朕甚嘉焉。今封君为吴王,使使持节太常高平侯贞,授君玺绶策书、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以大将军使持节督交州,领荆州牧事,锡君青土,苴以白茅,对扬朕命,以尹东夏。其上故骠骑将军南昌侯印绶符策。今又加君九锡,其敬听后命。以君绥安东南,纲纪江外,民夷安业,无或携贰,是用锡君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君务财劝农,仓库盈积,是用锡君衮冕之服,赤舄副焉。君化民以德,礼教兴行,是用锡君轩县之乐。君宣导休风,怀柔百越,是用锡君朱户以居。君运其才谋,官方任贤,是用锡君纳陛以登。君忠勇并奋,清除奸慝,是用锡君虎贲之士百人。君振威陵迈,宣力荆南,枭灭凶丑,罪人斯得,是用锡君鈇钺各一。君文和於内,武信於外,是用锡君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君以忠肃为基,恭俭为德,是用锡君秬鬯一卣,圭瓒副焉。钦哉!敬敷训典,以服朕命,以勖相我国家,永终尔显烈!’”

    圣王的礼法,要根据人的德行来设置爵位的等级,根据功劳来制订俸禄的数量。功劳大的人俸禄丰厚,德行好的人所受到的礼遇隆重。因此周公旦有辅佐周王室的功勋,太公望有勇武的战功,一同得到封土建立国家,同时得到齐全的赏赐之物,用来表彰他们特殊的功绩,和对待一般的贤哲之人有所区别。

    距离我们年代比较近的汉高祖刘邦建国之初,划分肥沃的土地用来分封给八姓之王,这些都是前代的美事,给后人留以借鉴。

    我凭借不德之才,上承天命进行变革,统治天下各地,掌管国家大政,想要功及先王的心情十分迫切。您天资忠诚聪慧,以治世之才佐助魏国,深察天道,洞彻地看到王朝兴废之事,在远方派遣使者,渡过汉水而来。如望风影附一般,上书直言而称臣,同时献上了南方的丝帛与葛布作为贡品,将从前魏国的将领全部交还本朝,忠肃之情发自于内,忠诚之心显明在外,诚信之意坚固如金石,道义之广覆盖山河,我对此予以特殊的嘉奖。

    如今封您为吴王,派遣持着节杖的太常、高平侯邢贞出使,授予您玺绶与策封的文书、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任命您为大将军、使持节、总督交州,兼任荆州牧之职,赐给您青土,以白茅包裹,对答称扬我的赐命,用来治理东南地区。交回从前汉朝下发骠骑将军南昌侯的印绶符策。

    如今又加赐九锡,恭敬地待听随后的赐命。

    让您安抚东南,治理江南地区,使少数民族安居乐业,不要持有二主之心,因此赏赐您大车、兵车各一辆,祭祀用的黑公牛八头。

    您总理财物鼓励农耕,仓库盈积,因此赏赐您礼服和礼帽,配有一双礼鞋。

    您以德来教化民众,在国内大兴礼教,敦行道义崇尚恭谦,朝内外和睦融洽,因此赏赐您悬挂三面的乐器。

    您宣扬倡导淳朴的民风,用安抚的手段使百越之人服从,因此赏赐您以朱红色所漆之门来居住。

    您发挥才能智慧,以为官的常道来任用贤才,因此赏赐您纳陛以升堂。

    您起用贤良罢黜佞人,有才之人都能得到任用,发挥忠勇的才能,清除奸诈之人,因此赏赐您勇士百人。

    您振奋军威跨越险阻远征,致力于平定荆南地区,扑灭暴乱,使叛逆之人束手就擒,因此赏赐您斫刀和大斧各一把。

    您以文才调和国内之事,武略著信在外,讨伐擒获叛逆之人,提前消除灾难祸患,因此赏赐您红色的弓一把,红色的箭百枚,黑色的弓十把,黑色的箭千枚。

    您以忠诚为基,恭俭为德,因此赏赐您秬鬯酒一卣,配有圭瓒。

    钦哉!

    愿您敬施训典,服从我的赐命,用来勉励您辅佐国家,长久地延续您那显赫的功业。

    曹丕的策命文书很长,邢贞的语速为了表示庄严隆重,逐字逐句地念得非常清楚,语速很慢。

    在这漫长的过程中,孙权老老实实地束手垂首敬立,像学生面对老师,后辈子嗣面对家长,耳提面命,俯首听命。

    张昭再一次面有怒色,顾雍、孙邵则扭过脸去不愿观看这一幕,武将中的徐盛忿愤,顾谓同列奋然讲道:“盛等不能奋身出命,为国家并许洛,吞巴蜀,而令吾君与贞盟,不亦辱乎!“

    话说完竟然因此涕泣横流不能自止,哭的像个孩子。

    其余东吴群臣,或面有愧色,或怒目相视邢贞,或扭脸不想看见,全部都深以为耻。连虞翻都是手里拎着小铜炉,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念诵策书的邢贞身上上上下下打量,准备给邢贞这货投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