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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谢宅。
待周怀安走后,谢广在军中的一众同僚俱是松了口气,等谢广回来,便是拉他入席,吆五喝六,划拳猜酒起来。
秦小满回到后院,就见沈清瑶正抱着谢远,刚看见她,沈清瑶的心就是攥紧了,秦小满赶忙道;“姐姐放心,将军已经答允让你留下了。”
沈清瑶听了这话,才算是舒了口气,怀中的谢远看见母亲,便是不安分了,在沈清瑶的怀里扭动着,伸出一双胖乎乎的胳膊,想让秦小满抱。
秦小满抱过儿子,留在后院里陪着沈清瑶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前院里的嬷嬷来喊她,说是到了“抓周”的吉时,参将请她将孩子抱去。
闻言,沈清瑶便是为秦小满将被谢远抓乱的簪子扶好,温声道;“快去吧,别让客人久等。”
秦小满有些不放心她,便让嬷嬷留下来照看着,自己则是抱着孩子,去了前院。
熙熙攘攘的宴席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秦小满早已困倦的厉害,强撑着精神与谢广一道站在门口,一一将客人送走。
直到关上了宅子的大门,送完了所有的宾客,秦小满心里的一块大石才算是落了地,向着身旁的谢广喊了一声;“夫君……”
谢广知她这一天是累得很了,不免十分怜惜,一手从她的怀中抱过熟睡的儿子,另一手则是揽过她的腰,温声道;“走,咱们回去歇着。”
秦小满看了眼天色,心知这个时辰,沈清瑶定然是歇下了,她点了点头,刚要与丈夫离开,却听屋外响起了一阵叩门声。
“笃……笃……笃……”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清晰。
秦小满停下了步子,昂头向着丈夫看去,似是不知这个时候了,还会有谁来。
“笃……笃……笃……”那声音十分有耐心,隔了一小会,又是响了三下。
谢广将儿子送回妻子的臂弯,嘱咐道;“你先带着孩子进屋,我去看看是谁。”
说完,男人便是折过了身子,去将门打了开来,就着门口的灯笼,只见屋外站着一个妙龄女子,那女子周身上下都是隐在一袭深色披风中,露出的一双眼睛,却是又黑又亮。
“谢参将,奴婢是德妃娘娘身旁的宫女,奴婢名叫忍冬。”来人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身份,继而禀明了来意;“奴婢受娘娘嘱托,冒死出宫,还请谢参将能让奴婢进府一叙。”
“夫君,是谁来了?”秦小满到底是放心不下,将孩子交给了嬷嬷,自己也是跟了出来。
谢广侧过身子,对着忍冬道;“你先进来。”
待忍冬进了宅邸,谢广将门关上,走到了秦小满身边,告诉妻子;“她是德妃的人。”
秦小满听到“德妃”两个字,脸色就是变了,她望着忍冬,忍不住问道;“你……来做什么?”忍冬看着面前的秦小满,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只精巧的盒子,双手递在秦小满面前,恭声道;“今日是小公子的周岁生辰,娘娘身在冷宫,无法前来,心里却记挂的紧,再三嘱咐奴婢,要将这只盒子,亲手
送到夫人手里。”
秦小满看着那只精巧的木盒,心中却是疑惑,不懂德妃三更半夜的命侍女前来,交给自己这只盒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什么?”秦小满没有接,向着忍冬的眼睛看去。
忍冬垂下目光,声音依旧是恭敬而温和;“请夫人把盒子打开,等您看过,就知道是什么了。”
秦小满仍是没有接,忍不住向着谢广看去,谢广握了握她的手,上前将那盒子接过,打开后,见里面不是别的,竟是一小撮又细又软的,茸毛一般的头发。
“这是?”秦小满伸出手,将那撮头发捏在了手里,她有一瞬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敢置信的看向忍冬。
“这是夫人出生后的胎发,娘娘当年离开秦家村时,什么也不曾带走,唯有这一小撮的胎发,却是带走了的。娘娘这些年一直将这撮胎发带在身边,贴身保管。”
秦小满的心震颤了,她的手指颤抖着,几乎要捏不住那一撮细细软软的,自己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胎发。
见秦小满神情震动,忍冬“扑通”一声,跪在了秦小满面前,“夫人,娘娘当年虽抛下了您,但这些年,却一直记挂着您,没有一日忘记您。”
谢广见秦小满眼有泪光,心中便是喟叹,伸出胳膊,揽住了妻子的腰。
“她没有忘记我?”秦小满默念着这几个字,唇角溢出了苦笑,“我只要活着,对她来说就是威胁,这样,她又怎么可能忘记我,所以,她心心念念的,都是想要让人来杀我。”听着秦小满这样说来,忍冬眉心一紧,几乎要匍匐在地,“夫人,您误会娘娘了,娘娘是您的身生之母,这天下间,哪有不爱孩子的母亲?夫人扪心自问,您在秦家村平平安安的长到十七岁,娘娘可曾派人
去害过您?”
秦小满没有出声。
忍冬继续道;“娘娘若真有心要夫人的命,早在多年前,就会派人去秦家村灭口,又何必等到夫人长大成人?娘娘后来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不得已啊夫人!”
“她有什么不得已?”秦小满开口。
“小满,”谢广开了口,刚要劝阻妻子不要在听,却见秦小满的眼瞳中满是哀求,看着他时,只让他拒绝不得,是以,只得由着忍冬继续说了下去。“夫人,您知道,娘娘身旁的男人不是别人,而是九五之尊,是这天下之主。娘娘这些年在宫中一直是如履薄冰的过日子,上有皇后压迫,下有许贤妃虎视眈眈,一直伺机置娘娘于死地。就连在前朝,许家
也是处处与沈家作对,娘娘的肩上,不仅担着娘娘自己的命,也还担着七皇子和九公主,担着沈家上上下下,几百口的命啊夫人!”
“说这些废话做什么,我只问你一句,德妃让你过来,到底为了什么?”谢广忍无可忍,低声开口。
忍冬微微抬眸,向着秦小满看去,“娘娘什么也不为,娘娘落到了如今的地步,再也不敢祈求什么,娘娘说,她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夫人,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让奴婢出宫,来见夫人一面。”
谢广眉心紧拧,刚要开口,胳膊却是让秦小满攥住了。
“夫君,让她说完吧。”秦小满的声音很轻,细细软软的,带着不为人知的颤音。
谢广的心软了,只得拍了拍她的手,不在出声了。“夫人,娘娘当初的确是狠下了心肠,可奴婢不知夫人有没有想过,倘若娘娘没有狠下这份心,任由这件事被贤妃捅在皇上面前,先不说娘娘的命保不保得住,单说沈家也是犯了欺君之罪,几百口的人命,全凭皇上一念之间。奴婢斗胆想问一问夫人,倘若此事换做夫人,夫人又会如何抉择?一方面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另一面却是自己年逾七旬的老父,是自己的兄长,嫂嫂,是自己的侄儿侄女,
是整个沈氏几百条的人命!夫人,您若是娘娘,您会舍弃自己的女儿,还是会留下自己的女儿?”
秦小满脑子里“嗡嗡”响着,她的心跳的厉害,眼神也是木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够了,你回去吧。”谢广转过秦小满的身子,搂着她便要向后走去。
“夫人,您也是做了母亲的人,想想您对小公子的疼爱,您再想想您的母亲,她心头对您何尝不是这一份爱?若不是迫不得已,又有哪个母亲舍得伤害自己的孩子?”
忍冬仍是跪在那里,向前挪动了两步,对着秦小满的背影开口。
秦小满犹如个木头人般,让谢广揽着向前走去,身后,忍冬的话却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在了她的心上。
兴许,忍冬说的没错,这世间,若不是迫不得已,又有哪个母亲会这样狠心,去杀害自己的女儿?
秦小满摩挲着手中的胎发,慢慢的站住了步子。
“夫君……”她唤着身旁的谢广。
谢广也是停下了步子,他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小媳妇,瞧见她眼底的泪水,谢广微微一叹,低声说了句;“小满,我与你说过,忘了她。”
“我……”秦小满心里乱滔滔的,不时的想起那日,在太和殿时,当一切真相被揭开,沈玉蓉心灰意冷,憔悴无助的样子。
那毕竟是她的身生母亲。
见两人停住了步子,忍冬向前跪了几步,又是道;“夫人,娘娘没法前来看一看外孙,只得在宫里给小公子亲手绣了一双鞋子,恳请夫人收下。”
说着,忍冬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露出里面一双针脚细密,活泼有趣的虎头鞋来。
秦小满看着那一双鞋,迟缓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却在快要碰到那鞋子的时候,停在了那里。
蓦然,那双鞋已是让一只结实有力的大手拿在了手里。
是谢广。
“夫君?”秦小满不解的看着他。“你回去告诉德妃,这鞋咱们收下了,此事到此为止,让她以后不要在让人来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