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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猫很老,也很年轻。
他的形体很衰老,说是濒死都不为过,衰朽,枯败,奄奄一息,随时都有可能寿终正寝。
他的灵很年轻,浑厚,绵长,像是浩荡的长河,澎湃,汹涌。
他的身躯伏在石台上,似是在假寐,轻微的喘着气。
大熊猫摇摇晃晃的跑了过去,叫了几嗓子,然后就自顾自的离开了。
假寐的老兽睁开了双眼,混沌的眼里闪着幽暗的光,看着前来的三人,或者说看着师兄弟两人身上的道袍,露出了缅怀的神色。
“龙虎山张之维(陆易),陆家陆瑾,见过仙家。”
老熊猫双掌支撑着坐了起来,伸出爪子,指了指石台旁边的几块平滑些的石头,示意三人也坐。
“龙虎山,好地方啊。”
老熊猫的语气相当怀念,一时间看向师兄弟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能够感知到你们的炁,都是相当纯粹的孩子,好久没遇到像你们这样的人类了。”
跟他一样。
老熊猫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说起来,我和你们龙虎山还是有一段渊源的。当年能够开启灵智,多亏了那个道士。
大概是三百多年前,那时候我还只是山中的一只野兽,成天浑浑噩噩。
有一天被一只豹子追杀,也不知道怎么的,跌跌撞撞跑下了山,迷迷糊糊进了一个村子,结果被猎人给捉住了。”
想到了自己当时的囧样,老熊猫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此拟人化的表情,实在难以想象,会出现在一只熊猫身上。
陆易更愿意相信此刻面对的是一位怀念过去的老人。
“当时啊,我被人五花大绑,差点被送进了城,毕竟我们一族太过稀少,那些贵人们可是稀罕的紧。”
老熊猫突然羞愤起来,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时间手舞足蹈了起来,
“可是他们竟然想喂我吃铁,就那么把一口锅摆在我面前,里面什么都没有,还说我是什么食铁兽?”
“你们究竟是怎么记载的?是个人都该晓得铁是不能吃的,你们人能吃石头吗?”
“究竟是哪个混蛋,干了什么,竟然把我们一族跟吃铁联系在了一起!”
目光逐渐幽怨了起来,被盯的有些发毛,三人将头偏转过去,不敢与他对视。
“还好,当时被那个家伙救了下来,要不然我差点没饿死,后来我就跟着他四处云游,受了他不少照顾,最后又回到了这里。
我当时岁数也不小了,他想着让我落叶归根,就带我回到了这里,结果没想到,那个雨后的清晨,居然开启了灵智。”
想起当时的场景,老熊猫自己都非常的意外,本以为自己的生命就会这样结束,没想到竟然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修行之后,炁的存在,使他这副躯体得以继续维持下去,这些年下来,也快到了尽头。
“所以说你们三个,来的是真的巧,本打算过些日子,现在看来,择日不如撞日。
几位远道而来,还麻烦几位听我说了这么多,我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只能请你们观礼了。
山中修行无岁月,这么多年下来,多少染上了一些天地气息,三位悟到什么,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说完,老熊猫起身行了一礼,三人连忙回礼,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大机缘,这份人情欠大了。
老熊猫的动作很慢,晃晃悠悠,像是蹒跚学步的儿童,但是他体内的炁在疯长,气息在不断攀升。
波浪状的气流四散开来,地上的小石子不断跳动,偶尔吹过的风形成气旋。
他的灵,即将摆脱躯壳的束缚,这一道坎过去了,从此海阔凭鱼跃,不再受外物束缚。
炁,是肉体与精神能量的结合,此时衰败的躯体,最后为灵的形成提供能量,即将转化成另一种生命形态。
观礼的三人,此时面对的是,老熊猫三百年来修行,沾染上的自然痕迹。
修行时,讲究融入自然,心神合一,久而久之,自然会带有自然的气息,又或者说是道韵。
而老熊猫,无论是修行的时间,还是与自然的融合程度,都远超常人,这么多年的积累,达到了一个可怖的地步。
也就是这三个人,换作其他人来,此刻绝对难以接受这种天地信息的冲击,不是疯掉,就是羽化。
陆瑾想到了他的逆生三重,将肉体逆炼为先天一炁,与此时的仙家化灵何其相似,
触类旁通之下,对于第二重也有了诸多思考。
张之维之前,对自己师弟的阴阳平衡一直心有余悸,毕竟他自己也尝试过,但却惨遭失败。
这也导致,心境有了些不稳固的迹象。
但是现在,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虽然不太可能像三师弟那样直接,却可以通过迂回一点的方法,达到目的,只需要尝试。
至于陆易,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身临其境,度过了三百年岁月,日月交替,寒来暑往,四季轮转。
春秋梦醒,眼中浮现沧桑,似乎拥有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
时间——
陆易沉吟,这种感觉,实在是难以形容。
化灵,到了最后的时刻,就像生命破壳而出,又像是破茧成蝶,奇迹,总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最后的一丝力气,让躯壳盘坐,头颅缓慢低下,这具身体永远的睡去了。
同样的,灵体开始逐渐的凝实,开始有点淡,很快逐渐加深,最后,老熊猫,重新出现在三人眼前。
但此时的老熊猫,已经是作为灵而存在的了,相比之前要有活力的多,关于灵的修行,进入了新的阶段。
虽然化灵听起来很厉害,但归根结底,是炁修行到一定程度后,可以控制的变化,类似于道家全真的出阳神。
所以危险是不可能有危险的,甚至可以说,一直处于巅峰状态。
但是这一次,三人从中获得的收获却不小,也许老熊猫只是顺手为之,但必须得承这份情。
陆瑾有些不好意思,前脚还在抱怨张之维的胡思乱想,后脚就平白得了一份好处。
平白受了这样的好处,要是不做点什么,他实在是有点于心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