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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臣告辞。”也不多做寒暄,宋琛起身便朝外走去,却在朱红的门前突然站住。只见他半偏着身子,似感慨般朝夏侯婴低语了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王爷,万事民为先。”
说完,他一撩藏青的袍摆,跨过朱红门槛,步履带风。
坐在原处一瞬不瞬的望向宋琛渐行渐远的瘦高背影,夏侯婴抿了唇,将茶杯搁下。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般道理,他并非不懂,而很多时候,形势比人强……
他不在昭阳的这段时间,父皇理应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才是……可现在看来,一直以来父皇似乎都只在试探……
试探自己会不会借此机会,一举夺权。
如是沉思着,夏侯婴忽就想通。
他并非全无兴趣,只是……时机未到。
思及此,夏侯婴眸光陡然暗去几分,却很快恢复了原有的光辉。
“主子,猫眼传来消息,已经发现东周皇室遗孤的行踪。”
送走了宋琛,卫钧一跨入前厅后便沉声禀报。
闻言,夏侯婴摩挲在茶杯边缘的修长手指停了停,遂继续来回滑动起来。
“是倪天择……”恭敬颔首,卫钧沉声开口。
挑眉,夏侯婴面无表情的清绝俊脸上径自浮现一抹阴沉。
倪天择……
与方才颇有些不同,此时的夏侯婴看上去直令人从心底生出一股森寒。
“卫钧。”沉默了半晌后突然开口,他目光冷冽,声线幽邃,修长的手指捏着早已经凉透的杯盖,一下下滑在茶杯的边缘。
“在!”
“你说,她是不是太热心?”
“……”卫钧沉默。
主子这么问,莫不是在吃醋?
如是猜测着的卫钧忽然有点纠结。
无论他怎么答,似乎都有些不大合适。
事实上,殷姑娘确实比寻常女子更热心,有着江湖女子一般的古道热肠。可若她没有这份热心,恐怕也不会令主子动心……
思及此,卫钧当即抿抿唇,没有继续想下去。
见他垂眸不答,夏侯婴也不追问,只将手中的茶杯往身旁几案上一搁,随即站起身。
“她对葬书案知道多少?”
“回主子的话,王妃暂不得知。”
听及此,夏侯婴眸光微动。
瞧见他神色间的微妙变化,卫钧顿了顿,试探着低唤出声:“主子?”
“葬书案乃是诛灭全族的重大案件,少了一个倪天择却没有张榜通缉,不觉得奇怪么?”修长手指在削尖如刀刃般的下颚上一掠而过,夏侯婴说着朝卫钧瞥去一眼,后者当即有些恍然。
“倘若倪世轩当年果真是自愿赴死,那倪天择的身份定然有些特殊……”思索了片刻后开口,夏侯婴像在自言自语。
“倪世轩赴死,怕是要保全一个绝对不能为世人所知的秘密,这秘密,或许与倪天择有关。”
说着,他顿了顿,继而话锋一转,道:“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躺平在榻上,殷荃实在很无聊。
要是断个手骨脚骨倒也没什么,这断了肋骨,她只能躺平,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正百无聊赖间,练红绫推门走了进来。
“快过来快过来!听到什么没有?”瞧见练红绫将门栓扣好,殷荃扭头朝她急道。
“王爷请了御史大夫宋琛大人来府上,却只是闲谈了一番后便将宋大人送走。”
“宋琛?”
“不错。主子可是觉得有什么问题?”听出殷荃语气中的疑问,练红绫蹙了眉。
“不,他到端王府上来,倒也正常……你说他们只是闲聊?都聊了些什么可还记得?”殷荃眉心正中勾一线浅浅的痕迹,她说着望向练红绫,后者闻言,先是想了想,遂应声。
“回主子的话,奴婢不敢太过靠近,只听到些零碎内容,大抵是关于民生与治国的。但有件事,让奴婢有些在意。”
“说来听听。”挑了眉梢,殷荃看向练红绫的眸光闪了闪。
“奴婢听到,王爷问宋大人可曾在青卢县遗失过一个女儿。”
“女儿?”语调稍稍有些提高,殷荃身形一动,顿时扯动了她断裂的肋骨,当即让她好一阵呲牙咧嘴。
“主子,快别动,我扶您起来。”瞧见她吃痛的神情,练红绫赶忙俯下身,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身,并在她身后放了两个软垫。
“青卢县……”喃喃自语了一句,殷荃眉心皱得比方才更深。
这青卢县里的事儿还真多……
难不成风水不好?
如此腹诽了一阵,她扁扁嘴,遂继续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提到其他什么事?”
听罢,练红绫摇摇头。
见状,殷荃抿抿唇,手指摩挲了一下削尖的下巴。
这宋琛已经不是第一次到府上来了……莫非,莫非夏侯婴有意拉拢?
心念所至,她皱皱眉。
以他那种冷冰冰硬邦邦的狗屎个性,要拉拢宋琛那种满心国计民生的官员,恐怕并不容易。
蓦地,就在此时,她突然想到常常不请自来的顾楼南……
他那种个性的,恐怕不用夏侯婴动心思,自己就贴上来了。
思及此,顾楼南那双墨绿瞳仁里略带疼惜的视线忽就闪现在脑海中,令殷荃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
瞧见她稍稍有些失神,练红绫蠕动了一下唇线,短暂的犹豫后还是低唤出声:“主子?”
闻声,她朝榻边那张天生媚骨的脸看去,低语道:“将宋大人送走后,他可还……”
“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本王便是。”
未及殷荃说完,夏侯婴的声音径自从门口传来,径直令坐在榻边的练红绫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王爷……”低垂着视线,练红绫像被火给灼到一般,飞快站起身朝一旁退开。
“是我让她去偷听的。”抬起视线朝那抹春雪般冷冽清绝的身影看去,殷荃淡淡开口。语毕,她偏了视线:“你出去罢,关上门。”
听罢,练红绫立刻便退了出去,动作干脆利落,甚至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
斜眸朝被人从外面关好的酸枝梨木门瞥去一眼,夏侯婴收起视线居高临下的向着靠坐在卧榻边的殷荃笼罩了下去,薄如刀锋的红唇缓缓张开。
“父皇并无性命之忧。”
“生气了?”从下往上瞅着他面无表情的清绝俊脸,殷荃挑了眉,小声问了一句。
闻言,夏侯婴抿唇,却并不回应。
“说你小心眼儿还真没错……”撅了嘴,殷荃收起讨好的视线,扭过头不再看他。
见状,夏侯婴眉心微蹙,蹙着蹙着忽就平复了下去。
“你方才说,无论我想知道什么,问你就可以?”短暂的沉默了半晌后开口,殷荃望向夏侯婴,一双黑眸亮的晃眼,比天边最明亮的星子更闪耀更动人。
“本王只说过允许你问。”面无表情的翕动了一下唇线,夏侯婴淡淡应声。
他说完,在软榻边缘坐下。
眼看着他的视线与自己平齐,殷荃抿抿唇,原本早已在心中准备好了的言语涌到唇边却停了下来。
“哈日那还在昭阳,夏侯珏并没有在本王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将她送往蒙部。”
一瞬不瞬的望住她比星辰更明亮耀眼的眸子,夏侯婴缓缓的蠕动着薄唇。
“你父皇他,可恢复意识了?”
听罢,他目光微动。
“意识恢复了,但尚需长卧龙榻。”
闻言,殷荃张了张眼眶。
还需要休养一段时日么……
恐怕休养是假,试探是真。
太子逼宫一案尚未尘埃落定,以天玺帝的智慧,又怎么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太子……”
“父皇已废黜夏侯珏的太子之位,贬为庶人,流放安庆,永世不得回京。”
未及殷荃说完,夏侯婴便将不动声色的将她的话接了过去。他面色平淡,视线清冽如水。幽黑的眸子深沉如夜幕,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至少,还活着。”抚着下巴尖,殷荃沉吟了一句,遂看向坐在自己近前如雪山神祗般高贵不可侵犯的白衣男子,抿抿唇,握住他搁在卧榻边缘的手掌,小声开口:“下次,我不会再找人去偷听了……”
突然被她细软的小手给握住,夏侯婴心中微颤,朝她望去。
她柔软滑腻的指尖不老实的在他掌心正中磨了又蹭,轻一下重一下,像直接撩拨在他心尖一般,奇痒难耐。
“还有下次?”强忍下心中骤然高窜的欲望,他挑眉,看向她。
“口误口误。”嘿嘿笑了一声,殷荃露出两颗虎牙,抓着他的手稍稍用力了些。
瞧着她脸上灿若繁星的笑意,夏侯婴一霎有些失神。
她的笑,如同绽放在高山雪原中一株随风摇摆的雪花莲,简单到纯粹。那是一种极致的纯澈,甚至连最透明无瑕的水晶也比之不过。
仿佛广袤草原上雨后初晴的湛蓝天空,只是看着,便沁人心脾,令人沉醉。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她露出这样的笑了。
见他半天不说话,她皱眉。
自己都这样示好了他还想怎样啊……
难不成得把自己赔给他么?
可是,不是早就已经赔给他了么……
歪着头,殷荃开始严肃认真的思考起取悦夏侯婴的方法,可后者却压根儿没想那么多。
他洁癖……
可她现在也没办法做体力活……
他吃素……
……
翻着眼皮子将夏侯婴的习惯和喜好在脑中过了一遍,殷荃顿时垮了脸。
果然,靠她现在这副身子,什么都做不成。
看着她忽明忽暗变幻多彩的神情,夏侯婴眼角一软,手腕一翻,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随即放到唇边重重一吻。
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怔了一怔,殷荃唇瓣微张,半天也没想出究竟要说什么,只从喉中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咕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