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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
猛地缩了脖子,殷荃当即闭了嘴,陷入沉默。
“都下去。”
清冽声线再次自头顶上方飘入耳中,她心中一惊,条件反射般将脑袋从书简后冒出,嚷嚷出声:“为什么让她们都下去!她们就待在这里挺好!”
沉默不语的朝她睨过去,夏侯婴神色幽幽,黑眸间清光沉沉,眉宇间仿佛生出一抹阴翳,不怒自威。
“呃……”唇瓣微微张开一条几不可见的细小缝隙,殷荃一瞬不瞬的盯住那双深不可及的幽黑眼眸,一时间竟僵直在圆凳上,动弹不得。
心中哀嚎不止,她紧张得舌头不停打结,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字。
眼看这一站一坐的两人开始干瞪眼,不说话,原本侍奉在近旁负责教导殷荃的桂嬷嬷和春芽也是双双定在原地,想退不能退。
端王的命令固然要听,可……这殷姑娘到底是未来的端王妃,同是不能得罪的主儿。况且,两人在府上逗留的时日也不短,自是知道王爷对这位殷姑娘用情匪浅。
如是暗忖着,宫婢二人双双在心底发出一声几乎一模一样的嗟叹:为人奴仆,难呐……
掌心逐渐被冷汗浸湿,被殷荃捏在手中已然有些泛黄的《女则》封面生出一丝褶皱。
咬了咬唇瓣,她眯起美目,忽就将双手向前一推,道:“都出去。”
闻声,两名宫婢立即如蒙大赦,匆匆施礼后便忙不迭的消失在西厢房内,更无比贴心的将门从外面关上。
望向那严丝合缝的门扇,殷荃皱眉。
桂嬷嬷和春芽……在某些事儿上还挺机灵……
思及此,她很快收了视线眯眼向上望,干巴巴的出声:“干嘛?”
“今日在书房,你还有话没说完。”轻描淡写的蠕动了一下菲薄唇线,夏侯婴边说边在她身旁坐下。
听罢,殷荃扁扁嘴,右手托腮,左手开始摆弄起圆桌正中的赭色茶杯。视线专注而认真,似是对这茶杯生出了浓厚的兴趣般。
房内沉寂,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打破这片沉默,直至半晌后,才有一道不疾不徐的温凉声线缓缓响起:“几日前我在朱雀大街先是遇着红月楼找碴,再是遭人暗算,依我即将成为你端王妃的身份,区区一个青楼老bao又怎敢与你作对与我为难?即便是受人指使,又有什么人,胆敢对端王不敬?”
殷荃边说边用指腹摩挲着那弧度圆润的光滑杯肚,视线始终停留其上,未曾挪去半分。
“当日,你与顾楼南同时出现,我原以为那只是巧合,如今,我才终于想通。那些暗中加害于我的人,并非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他们的目标本就不是你,而是当朝国师……”
言及此,殷荃将手指抽离,随即掀起羽睫望向身侧那双深不可测的幽幽黑眸,抿起唇角。
似是察觉到她朝自己投射过来的视线,始终面无表情的夏侯婴挑了眉梢,垂眸回应她的目光。半晌后,方才蠕动了一下嫣红薄唇,溢出四个字:“尚且合理。”
言罢,他顿了顿,继续开口:“你所发现的,应当远不止于此……”
望住他清光熠熠的狭长眸子,殷荃沉默了片刻后掀起唇角,轻笑出声:“明知故问,可是会遭雷劈的。”
“你在诅咒你的未来夫君?”面无表情的望向那双弯如新月般的秋水剪瞳,夏侯婴不着痕迹的蠕动了一下菲薄唇锋,黑眸幽冷,言语间却径自染上了一分戏谑。
“怎么会……”唇角愈发上翘,殷荃支着下巴朝他凑了凑,继续道:“你监视国师府的时间比我长,必定比我知道的更多。再者,许多事,都只是我的推测,并无确实证据……”
“所以,你来找本王,目的便是确认。”不着痕迹的将她尚未说完的话给接了下去,夏侯婴微微挑起的眉梢忽就放平,神色间也流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欣赏和赞许。
凑在近处瞧着那双忽如冰雪消融般的幽黑双眸,殷荃怔了怔,就连原本微微闭合的娇嫩唇瓣也跟着一并裂开一条缝隙。
怎么觉得,他的神色与方才有些不同了……
心底忽而涌现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她一瞬不瞬的望住眼前那张棱角分明却线条流畅如天人一般的清绝容颜,脑中遽然一白,方才不断由四肢百骸攀爬凝聚的思绪忽就朝四下散落了开去,再寻不到半分痕迹。
沉默半晌后抿唇,殷荃眉心微拧,声线低沉:“顾楼南可是四大山庄之一的重楼山庄少庄主?”
“竟能查到此处,本王真有些小瞧了你……”并没有直接给出肯定或是否定的答案,夏侯婴只掀了薄唇一角,清光流转的幽深黑眸内赞许更深,仿佛有一抹迷蒙如初夏薄雾般的氤氲之气笼罩其上,一霎圣洁如谪仙,只是看着,便足以令人晃了眼。
“真被我猜对了?!”
“很接近。重楼山庄庄主顾云霆的身体状况这些年来每况愈下,如若不出什么意外,那少庄主之位,理应由顾楼南继承。”不待殷荃话音落定便再次出声打断了她,夏侯婴神色淡淡,虽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模样,可眉宇之间的清冽之气却已散去不少。
“意外?”拧了眉心,殷荃反问,紧接着连珠炮似地不断向夏侯婴抛出了更多问题:“莫非顾家不止他一个儿子?或者,他不是长子?想来也有些奇怪,他放着好好一个重楼山庄大公子的身份不要,为何偏偏要来当这个国师?以他们重楼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岂不是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他脑残么……”
前面听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般唠叨了那么多,此刻突然听见“脑残”二字的夏侯婴神色陡然变了变。
尽管他并不清楚这怪词儿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凭借着她方才的语境,他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抿直唇线,他握拳搁在口鼻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咳。
明日宫中见了国师,似乎可以将这词儿物尽其用……
心绪飘的有些远,就在此时,耳中忽然传入了“私生子”三字。
眉梢微动,夏侯婴望向殷荃,后者也正一副格外认真的模样朝他看过来:“不是吧?他,真的是个私生子?!”
眉心正中微微拧起一个几不可见的结,夏侯婴抿抿唇,答:“并非私生子,庶子罢了。”
闻言,方才还颇有些激动的殷荃“哦”了一声,悻悻然将稍稍前探的身子缩了回去。
蓦地,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忽又来了兴致:“小婴婴,你可知顾楼南或是那四大山庄与听海楼之间有什么关系?”
并没有立即回应凑到近前的殷荃,夏侯婴只面无表情的伸手取过一个茶杯,倒了杯水递到她跟前,缓缓蠕动起了菲薄如蝉翼一般的唇线:“你说了这么多,不觉得口渴么?”
见状一愣,殷荃伸手,却又在半途停住,眉心皱了皱,歪头盯着他瞧了半晌后腾地站起身,低吼:“夏侯婴!你是在嫌弃我话多吗?!”
似是全然未曾听见她的吼声般,夏侯婴只慢条斯理的收起了手腕,将茶杯送到自己嘴边,在那双蔷薇色的菲薄唇瓣即将触及杯沿时忽就顿住,挑了眉梢朝她望去,黑眸间一霎便染了几许意味深长的颜色。
“你不渴,本王倒是有些渴了……”
未及他说完,忽有一只手掠了过来,作势要抢那赭色茶杯。
“你倒给我的!”
“礼法学的如何了?”无视不断挥舞爪子抓挠过来的某人,夏侯婴黑眸微眯,幽幽然垂落视线在她身上,菲薄唇线那嫣然诱人的蔷薇色看上去格外邪惑,却邪惑的致命。
闻声,殷荃猛地直了身子,更“蹬蹬蹬”向后连退数步,最后转过身背对着他。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麻溜的……”不待她说完,后背忽而一热,头顶上方也有一抹不轻不重的力道缓缓压下,直令她一怔,半晌后方才将那句没能说完整的话幽幽补完:“滚?”
“夏侯婴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能……就能被你的美色蛊惑啊!我活到这么大,从来都没学过那些东西!你们男子倒是无所谓,尼玛你到底有没有见过那些个《女则》《女训》到底有多少卷啊?!两样合起来漫说是一个成年男性,就是十个成年男性都不在话下啊!”
似是压抑了许久一般,殷荃边吼边转身揪住夏侯婴的双襟,却见他唇角微勾,清冽如水一般的幽黑双眸间似乎含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情绪,一时间眸光深深,令她愈加恼火。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攥着他前襟的双手晃了晃,殷荃踮起脚尖,仰着脑袋皱眉瞪他,满目不悦。
“你笑什么我是很严肃很认真的在跟你说啊!你笑什么?笑……呃?!”
突觉视线一暗,唇上一软,她愣住。
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美目瞪圆,殷荃只觉脑中一白,耳内轰鸣不止,仿佛有数列火车呼啸而过,一霎便使她凌乱。
“不学,若是在大典当日出现什么纰漏,便是玷辱皇室的大罪。”并没有在那双水嫩娇唇上辗转太长时间,夏侯婴很快便松开了她。
“玷辱你妹……”眯眼,殷荃小声咕哝了一句,继而推开他,朝那堆放着书简的长案走去。
“你看看,这就是你要我看要我学要我背的东西。一个女子是否德行兼备贤良柔婉,全凭你们男子一句话。不觉得太荒谬太可笑么?”说着,她“啪”一声将手中的书简丢下,比湖水比星空更澄澈更璀璨的眸子里一霎溢出层层寒光,竟有些慑人。
“学不好便是玷辱皇室?我之于这西凉皇室而言,恐怕连一块砌筑城墙的石砖都不如,又何来玷辱一说?”挑了眉梢,殷荃抿唇望向夏侯婴,眸光直接。
始终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夏侯婴并不回避那双颇有些咄咄逼人的透亮美眸,却也并没有表露出任何肯定亦或否定的神色。
心念微动,他望着她,负于背后掩藏于宽阔袖口内的双手正在一寸寸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