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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知道她是个光怪陆离还带着点无赖气质的女人,可现在听她这么一说,那些原本积蓄于胸腔内的疑窦和愠怒顷刻间就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了。
他不得不承认,看见她从灵寂塔上跌落,他的心脏也跟着一并急急坠了下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那时就竟距离灵寂塔有多远,究竟能不能及时接住她,他脑中心中只有一个念想,那便是一定要接住她!
当他真正将她温热的身子抱在怀中的时候,他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松弛下来。
那时,唯一令他有些意外的便是顾楼南那一声惊呼。
或许从前,他认为顾楼南接近殷荃只是单纯为了试探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可现在,他又觉得顾楼南的心思似乎已经不再如从前般简单。
瞅着夏侯婴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清绝俊脸,殷荃只觉得更紧张。
她甚至不知道现在是该说话还是不该说话,她总觉得夏侯婴似乎在介怀些什么,思及此,她突然张了张眼眶。
难道,他在介怀顾楼南?
脑中冒出了那张总也嬉皮笑脸的面孔,她美眸微眯,红唇抿起,仔细回忆了起来。
蓦地,她心中微微一惊,突然想起那灵寂塔与东宫似乎在一条线上,当中只隔着一座御花园。从东宫朝外望,几乎可以毫无任何阻碍就看清这座塔。
难道,顾楼南从她头上取落叶的动作被夏侯婴给误会了?
尼玛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看过去当然得误会啊啊啊!!
顾楼南你大爷的!!
就说你丫没那么好心,尼玛你其实就是刻意把我拽上去做给夏侯婴看的吧?!
说什么可以俯瞰帝宫全貌,呀呀个呸!
让夏侯婴仰望你的全貌还差不多!
正暗暗腹诽间,头顶忽而被一只宽阔的掌心给抚上,殷荃微微一怔,抬起视线朝夏侯婴望去,原本稍稍有些抿起的唇线缓缓张了张,却在望见那双冷月清辉般的眸子给生生忘记了要怎么开口。
蓦地,就在此时,眉心正中轻轻蹙起的夏侯婴突然拉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扯进了怀中,修长有力的手指扣在她脑后,缓缓开口:“往后,本王绝不会再让你身陷险境。”
头顶上方传来的低沉声线里含着一抹不着痕迹的沙哑,听上去有些陌生,却也有些揪心。
殷荃的身子一时间有些僵硬,她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夏侯婴。
他在她眼里从来都是那般强大高贵无人可及,仿佛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能将他撼动。
可现在,埋首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前,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呼吸,她又觉得,那一刻,当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灵寂塔上跌落,或许真的伤到了他。
抬起手臂环在他精瘦的腰上,殷荃扯了扯唇角,笑道:“我信你……”说着,她抬头向上朝他看去,眉眼弯弯的继续开口:“阿婴,你在东宫的时候就看见我和顾楼南了吧?”
闻言,夏侯婴眉心微皱,唇锋动了动,却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看他不说话也不应声,殷荃突然就有点无奈。
果然是看见了吧!
“你原本在东宫,我掉下去的时候却又偏巧被你给接住,这实在不科学啊,你,其实原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她说着,唇角上扬的的弧度越发张大了些。一双黑眸眼波流转,一瞬不瞬的瞧着夏侯婴那张逐渐变得有些阴沉的脸。
饶有兴致的观察着他的反应,殷荃也不急,似是对他的答案并不关心。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你不该与他走的太近。”垂落视线望向她,夏侯婴流线深深的五官上仿佛蒙着一层青霜,看上去有些冷冽。
“好好好,以后都不理他。对了,有件事,你……”
“父皇身边的宫女如意,是柳如月留在殷府的女儿殷茹。”替殷荃把话说完,夏侯婴淡淡道。
“我就知道你知道!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啊……”低声沉吟了一句,殷荃抱起双臂歪头思索了起来。
“你对殷茹有多少了解?”
“不是很了解,她跟柳如月相比简直是大相径庭,若不是因为长相相似,单就性格而言,真不像是亲生的。柳如月虽一心想置我于死地,可对殷茹却是百般呵护,她虽不是一个好人,但可以算是一个好母亲。”
闻言,夏侯婴看着殷荃的目光闪了闪。
他自然知道柳如月对她都做过些什么,可如今听她这么一番话,那股莫名的微妙情绪又开始在体内疯狂的滋生起来。
她的敏锐细致,她的灵活机智,无一不令人为之惊叹,战场上她几次三番化险为夷死里逃生,而就在方才,她竟能在性命堪忧那短暂的几秒内就察觉到他及时赶到的不自然,她,实在是个无比神奇的女人。
“阿婴,你该不会想把她给……”殷荃说着,不经意朝他瞥去一眼,只是短暂的一瞬,她便看到了他眼中那抹捉摸不定的阴翳。
“你在担心仇人的女儿?”眉心微蹙,夏侯婴动唇。
“不,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从技术上说,她确实是个极大的威胁。但,我并不喜欢这种依仗强权践踏人命的做法。她该恨我,也有理由恨我。尽管柳如月并非我亲手所杀,可却因我而死……”殷荃说着,微抬视线,回望他的目光,黑眸坚定如磐石墨玉,语气铿锵,染一抹不容质疑的坚决。
听罢,夏侯婴抿直唇线,有点无奈的抚上她头顶的乌发。
“本王只命人监视她。”
以强权践踏人命么……
她的心,究竟有多大,究竟能盛下多少东西……
尽管对她口中的言语稍稍有些惊异,但这却并不能改变他的目的。
从他作为质子被送往东周的时候开始,从他亲眼看着母妃活生生的被人五马分尸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以鲜血立下重誓。
如是想着,夏侯婴眸光遽然冷去几分,修长好看的指节也跟着微微有些泛白,却是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对殷荃,他心中始终凝聚了一线好奇。
她的感情分明强烈而真挚,却总好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
他能清楚的看到她的所有,却根本无法触摸,仿佛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虚妄的海市蜃楼,幻影重重。
微扬着下巴瞧向他,殷荃也抿起了唇角。
她知道,她不能用现代人的思维方式去要求他。
她也知道,夏侯婴身处皇家争斗的暴风中心,若不踏血前行,终会沦为历史铁蹄下的皑皑白骨。
历史上弑兄杀父手足相残的例子有太多太多,不会因为时代更迭而发生任何改变,她,还不想太早的迎来那一刻。
权力和伦理难以并存,哪怕是她身边的夏侯婴也是如此,若要生存,必须战斗。
感受着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殷荃深吸一口气,随即缓缓呼出。
她知道跟皇家子弟扯上关系很麻烦,但没有想过竟然这么麻烦……
尤其,还是木有金手指木有特殊技能神马都木有的情况下……
光是想想就觉得好心塞,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她不能一心只想着倚赖夏侯婴。
“阿婴,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先走了哈!”
闻言,夏侯婴蠕动了一下薄唇,虽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微微颔首道:“去罢。”
待殷荃的身影在前方走廊尽头处转弯,卫钧朝前迈出一步,在夏侯婴身边低声道:“主子,属下已经查过,东宫内并无生人出入。”
听罢,夏侯婴抿直唇线,一言不发的负手站在外院通往内院的长廊上,棱角分明的清绝面庞上染一抹淡淡霜华。
难道只是他多虑了……秦长安并不在东宫……
眉心正中处的一点在微微跳跃着,像针尖般一下接一下的刺着他,令他头痛不已。
秦长安在三通县被人掳走这件事始终让他很在意,这其中有太多匪夷所思的地方。
如是思索着的夏侯婴缓步向前,在快要走到走廊转角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总觉得,太子今日所说的话有些古怪,似乎总是话里有话,耐人寻味。
“国师府可曾往东宫送过什么东西?”
“回主子的话,今日上午送去一对珐琅青釉勾金漆的花瓶,当时以木箱抬着送进宫的。”卫钧说着,心中忽就一惊,道:“主子,难道……?!”
“恐怕就是那时把人送去的……”缓缓翕动了一下唇锋,夏侯婴负手站在原地,抬起视线朝走廊对面花园中的假山丛中看去,看了半晌后他眼眶张了张。
东宫外殿里,什么时候多了一扇丝绢屏风……
她果然什么都听到了……
殷荃一回房就找来了哈日那和练红绫,本来还想把龙珏给一并叫来,可她似乎不在府上,她也只得放弃。
“主子,您要学武?”哈日那有些惊讶的出声,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嘘!你小点声儿!”低喝出声,殷荃挑挑眉,继续说了下去:“当日我在酒楼里瞧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身手不错,虽不是什么高深功夫,却很有效。能教我么?”
“唉,主子,您想学倒是没问题,只是您整日都待在府上,随时随地都有那么多高手护着,即便真有什么人想加害于您,恐怕还没接近王府就先被鬼斩给灭掉了……”哈日那有些不以为然的应声,咧嘴笑着。
“公主,殷姑娘学武总归有她的打算,您就不要推辞了。”相比哈日那,练红绫的反应倒平淡成熟的多。
“红绫是好人啊!”激动的握住练红绫双手,殷荃朝哈日那瞥去一眼,后者被她这么意味深长的一瞧,抿抿唇摆手道:“好啦,我也是好人,教你就是了。”
“红绫,在外面就不必称呼我为公主了,咱们在中原,得学着入乡随俗,殷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甘愿奉她为主。”
“公主说的是,殷姑娘,我练红绫也愿奉您为主。”听了哈日那的话,练红绫抱拳向殷荃重重颔首。
“这种时候怎么一个个的突然都认真起来了,你们俩,快点教我功夫才是正事!”
接下来的几日,殷荃完全把夏侯婴忘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