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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钱买车”和“没考驾照”在等花行来接的空闲聊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医院,腿断了?”
“怎么说话的,是我路见不平,把人送到医院,刚好看见白医生那儿有人医闹,又拔刀相助,就被划了一口子没多大事儿。哦,那才那号码就是白医生的。”
“你的手机呢?”
“掉了,钱包也没了,这不关键时刻只能靠言姐接济了。”
“怎么不把自己也丢了呢,省心省事。”
“那你得多伤心,不行,我发过誓再也不干惹小姑娘哭鼻子的事。”
“什么时候发的誓啊?”
“就上次,一漂亮小姑娘在我跟前哭的时候……你不记得了?那之后你再也没画过眼线你忘了?”
“……闭嘴。”
“平时对谁都一副笑脸的,就凶我,那么久没见你不想的吗?这么快就回复本来面目了。”
“……”
小花今天换了辆车,可能生来就不知道低调两个字儿怎么写,这辆喷金漆的黑色路虎上画的既不是杀马特中国龙,也不是童年阴影螳螂姑娘,结合多幅名著后爱动手的小花亲手设计了像被风吹得一巴掌糊在车门上的大脸向日葵。他自己喜欢得不行,倒是陶倦言明里暗里嫌弃过几次后终于让他就把车停在车库里落灰了,今天大概是听到靳大强回来的消息兴奋上头了,又见大脸花重出江湖。
靳青起凑到驾驶座的车窗外皱眉打量着驾驶员花某,语调忽高忽低地调侃:“哟,小朋友成年了吗?考驾照了吗?上路多久了?开车稳不稳啊?”想着四年前自己走的时候花行还在中考,现在留着半长的头发穿着人模狗样的西装笑得一副圆滑老练的模样,心下复杂。突然他皱了皱鼻子:“你小子居然敢酒后驾驶,几个证啊看不起我警校出身的是吧。”
“没有!是刚才应酬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要是喝了酒我不会开车来接姐姐的。”
靳青起还没品出味儿,就听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车里的陶倦言拍了拍花行的肩膀说:“行了开车吧,靳大爷坐这车太纡尊降贵了,咱们让他自己回去。”
靳青起憋住一口气,麻溜地上了车才骂出声了:“我们二十多年的交情喂狗了是吧,陶倦言你没良心。”
“你送的狗你忘了?我们两人一狗日子过得挺好,你一回来要多养一条我还不乐意呢。”
“这张嘴怎么还是这么歹毒呢?那些来找你看病的没给你吓跑真是奇迹。”
“好话都只给你听,只有您有这个殊荣……”
一路说(疯)说(狂)笑(输)笑(出)间三人到达了目的地,一开门陶倦言突然想起,书房在靳青起走后一年就改成了花行的画室,沙发当初图好看买的是又短又窄的款式,她思忖了不到一秒爽快转头想把靳青起撵走:“你还是去住酒店吧,这儿没你的位置了。”
“诶等等,怎么又翻脸了大小姐,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花行乖乖巧巧地冒头发言:“让起哥先和我挤一晚上吧,等明天我再把画架那些都搬到牡丹庭别墅去,把书房腾出来。”
“凭什么他一回来就要占你的房间,走的时候倒是潇洒,一回来就当大爷。”
话已出口,三个人都愣住了,门还没关严实,几缕寒风从过道捅进来,凉意爬上心底。陶倦言暗骂自己一杯鸡尾酒就上头,说出这样阴阳怪气的混账话……她绷不住脸,飞快地说了一句“随便你们”就缩回了自己的主卧顺带反锁了门。
留下原地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半晌,靳青起慢慢收敛了常年挂在脸上的纨绔笑意,像奔波许久的浪子终于卸下繁冗的衣妆,流露出明明白白懒得再藏的无措与苦涩。
“我又惹她生气了。”他说。
花行安慰似的朝他眨了眨眼:“姐姐嘛,很好哄的。”
靳青起没想到自己也有风水轮流转的这一天,从前他常对花行说的话如今却从他的口中听到了。
转瞬的颓唐一扫而过,他依旧那副天塌下来都当屁放的痞样:“看来明天得备份厚礼负荆请罪,至于今天嘛,喝两杯吗小朋友?”
花行在给他找新的毛巾牙刷,闻言笑了一声:“我觉得你在激我,您不会是忘了您今年二十有八了,我也早就成年了起哥。不过度数太高不行,冰啤酒喝吗?”他把日用品放在主卫,又去冰柜里翻啤酒,小冰柜里大多都是低度酒,唯一一瓶伏特加上次喝完引发惨案后就再也没有添置,他想着想着就多说了几句:“不过倒是好久没看到姐姐有这么生动的情绪了,你走之后她话越来越少,有一段时间整天温温柔柔地我好不适应,然后……”
“你就和她说了?是不是如愿以偿地被骂了?”
“到没有,她让我包了三个星期的大扫除,说我比你还欠。人都走了还能变成一种标准活在我们心中,你也挺成功的真的……”
陶倦言不知道自己的小冰柜差点被掏空,酒瓶子们被连夜毁尸灭迹,她隔天起来只看见一个个欲盖弥彰套了干净塑料袋的垃圾桶,不过她实在是急着出门。
除了本来约在周末的患者,还要到北山康复中心指导,这两天陶倦言可谓忙得脚不沾地。不过为了尽快设计好蔺星白的治疗对策,她还是抽空想和他身边的亲友聊一聊。
联系了谭术后,对方正在外地出差,给了她一个联系方式,让她联系一个叫覃伍的人,是蔺星白的老师。不过因为时间有些冲突,陶倦言只能跑一趟过去找他。
陶倦言倒不是很介意,不过在她经历了偌大的“永安别业”无人指路,神秘的地下迷宫怪声回荡,以及手机收不到信号后,觉得自己一个人找过来实在是太天真了。
蔺星白的背后是昭世,那他的亲戚朋友自然也和祁家脱不了干系。就比如面前这位,还在滴水的长发捆成一束搭在酒红色长款睡袍上,脚踩着一双棉质拖鞋,露出隐约可见蓝紫色血管的脖颈、手腕和脚踝,在走廊不甚明朗的灯光下,像千百年来游荡在地下墓室的德古拉伯爵,奇诡瑰丽。如果不是因为认识,陶倦言一定会被吓一跳。
她冷静片刻,出声打招呼:“祁总?”听见德古拉,不是,祁戒应了一声却没有继续和她搭话的意思,她主动道明来意:“我应约而来,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一位叫覃伍的先生?”
“跟着我。”
他转身就走,陶倦言只好跟上,也不知道经过多少弯弯绕绕,终于男人推开了一扇门,径直走了进去。
同里面的暖气一起涌到陶倦言身边的,是年轻男女的笑语和杆球碰撞之声。
这是一间台球室,入眼便是绿色球桌,球桌之上悬挂了一排吊灯,与深褐色的地板、四面木质护墙板构成现代又低奢的风格。
在球桌两角分别站着一男一女,二人面容有七八分相似,男人严肃、冷淡、眼神锐利,女人高挑、干练、笑意盈盈,此时一起抬头看她。
陶倦言礼貌一笑,男人收回打量的眼神重新聚焦于球桌之上,好像对她完全不感兴趣,女人则歪头夹着几分暧昧看了祁戒一眼,然后放下球杆朝她走来。
“你找谁?”那个看起来还算友好地女人问道。
“我找覃伍先生,请问他在吗?”陶倦言不算矮的身量,穿上高跟鞋足够与她平视。
“哦,”女人朝那个严肃男人抬了抬下巴,“他就是。”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人依旧不为所动,陶倦言对这个爱开玩笑的女人不做评价,她退后半步,依旧挂着社交笑容:“既然他不在这里,我就先不打扰了。”
女人有些意外,她脱口而出一句“等等”,说完好像顾忌着什么,飞快瞄了祁戒一眼,见他居然没有编头发也没有玩手套,而是靠在球桌旁一眨不眨地关注着这边,又重拾了那种暧昧的笑意,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和覃先生有过一些交流,对他的气质类型做了简单的判断,与这位显然南辕北辙。”从大到微信头像、语言风格,小到标点符号的使用,能看出那个覃伍大概率是个直率豪爽脾气急的胆汁质,而球桌旁这位先生,堵一杯奶茶一定是个缄默又镇定、自制却迟缓的粘液质。
不过多的她没说,转身的时候听到那个爱开玩笑的女人又好心给自己指了路。
“右转后尽头倒数第二间,最黑最高的那个就是,这次没有骗你。”
尽管祁戒这个路带得莫名其妙,这里的人也莫名其妙,她依旧回了一句“谢谢”。
陶倦言走后,女人重新将门关上,看着弯腰伏在球桌上的祁戒,饶有兴趣地开口:“她和你看起来还挺配。”
大概是习惯了没人搭理的常态,她回想着陶倦言那套浅咖色大衣配格纹裙的搭配,继续自顾自地说着:“现在的小姑娘都太浮躁,这样不花里胡哨的美人真是少见了。有气质衣品又好,长在我敢想不敢穿的审美上,难怪能被你领到这里来。”
祁戒瞄准了一个红球,眼也不眨地说道:“不是找我的。”
有人搭腔女人更是来劲,她抢过粘液质先生的球杆,不讲理地直接打落了黑八:“但是如果你不许,她怎么能进到这儿来。”
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粘液质先生手上一空,索性加入了讨论并且罕见地帮腔道:
“来这里,不比进你的浴室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