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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自己再年轻十岁也许会和靳大强那个吊儿郎当的流氓一样忍不住吹口哨，陶倦言有点鄙夷自己一直盯着别人的身子看，不是馋，就是对那身行头具有格外敏感的鉴赏能力，好吧，用一位酒友的话来说就是正装控。
她心说这一件灰西装，没个跨国集团都撑不起来。
除了比例优秀外，那个人从骨架到衣衫下的线条都充斥着力量感，具有绝不会有人敢随意挑衅的威胁性。本来以为这样的身材已足够惊艳，但当那个男人转过头来，她还是没忍住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哇哦，不是猛男。
面容精致，长相斯文，仔细一看竟然还留着长发。
有意思。
侧看时明明带着温和的笑意，换个角度看起来却更像轻蔑的嗤笑。眨眼间，他瞳孔中的倒影从花里胡哨的教堂变成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女人，不过好像这个人影也不值得他放在眼里，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就这么离开了。
还没有走出多远，陶倦言看见买冰淇淋时遇到的那个人，他看起来并不轻松，将买好的冰淇淋递到穿灰西装的男人面前。
谭术几乎跑遍全城才终于买到上司想要的无花果味，明明在公司食堂无论打什么饭菜都能吃干净的总裁今天却挑剔刁钻得不行，办完事还刻意多在佛罗伦萨呆了半天。按部就班的秘书将将完成上司的最后一项午餐要求，晚餐便接踵而至。
算了，习惯了，起码总裁发奖金时从不吝啬。
回到酒店，陶倦言正好遇到一对年轻男女提着行李出来，二人皆是形貌昳丽，令人侧目。这一侧目，她倒是认出了，那位把高领毛衣和青果领西装经典混搭的不就是对面文大的物理教授吗，他们谈论的也是这次的罗马空难。
“昭世官方不是说这次空难是意外事故吗？这难道不是借口？他们总裁连发布会的面都不露的，总不能因为黑匣子打捞不到就把问题往外撇吧。”小姑娘长得很有灵气，说出的话更是灵性，坠机事故发酵了近两天，昭世官方一直没有给出解释和说法，调查进度也讳莫如深。但由于从没有出过事故的好口碑，外界评价大部分不会过分尖锐，不过这个姑娘明显属于另一小部分。
“也不能这么说，CEO能亲自到罗马来监督调查就已经把姿态做足了。今天召开发布会的是专业团队，能给出充足的证明材料，又派遣了除军方外的打捞船只出海，不逃避责任，积极解决问题，这样的处理得当且高效，在最终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不可以妄下定论。不管怎么样这事影响不到我们什么，旅游的行程不变，只是提前一天……”
他们逐渐走远，陶倦言听说有发布会这一档事儿，估计给云瑰忙坏了。她主动发消息过去，说明自己也在罗马并询问了现状。云瑰很快给了简短的回复，只说明天能抽出一下午当面聊，二人大致约定了时间地点。
次日起了个大早，陶倦言在昨天的白衣黑裙外罩了件米色风衣，用完早餐后谭术再次联系了她，他们安排的车正好到酒店门口。
陶倦言看着这辆大喇喇横在门口的加长豪车觉得自己这个待遇有点不一般，托车迷靳大强的福，她一眼就认出这是一辆改装过的凯迪拉克，做的还是军事改装。
怎么说呢，就是帅，啥图都不如一见呐！小花也有不少花里胡哨的超跑，只是这样一比就绣花枕头了一些。
谭术见过陶倦言的照片，一见她出来便迎了上去。
陶倦言扫过他眼熟的金边眼镜与格纹领带，回想起教堂前这位尽业的秘书送冰淇淋的一幕，带着些调侃的笑意先他一步开了口:“谭术先生，早上好。”
谭术微微一怔，紧接着也认出这就是昨天的无花果女士，虽然早就见过照片，但一下子还是没能把三面全串成一个人。
照片上的陶医生，穿着白大褂，一丝不苟束紧如今披散的长发，理智得近乎严肃，哪里想到真人会具有这样温和优雅的气质。
“陶小姐，请。”他重新挂好专业训练过的微笑，先跨几步替她打开后座车门。
陶倦言刚一弯腰，正对上一双黑如点漆的雁眼。她书读得杂，面相一类粗有涉猎，具有这样眼型的人从前也见过，的确像书中描述的那样谦恭仁慈，为人真诚处事有礼。
不过眼前这一位，眼中无波无澜，嘴角似笑非笑，好像事事不以为意，很可能是她遇见的第一位特例。
那人散漫地靠在座位上，换下昨天的一身灰色西装，今天的米色倒是和陶倦言的搭配不谋而合。
看来这位在大使馆和教堂前两次擦肩而过的男人，就是昭世集团的总裁祁戒。她莫名其妙想起来，还是那位作家酒友说过，这样的男女主角相遇叫做宿命的相遇，是她最喜欢写的烂俗又戏剧的梗。
陶倦言摇摇头，觉得自己这时想起这个有些好笑，转瞬压下心思。
“这是我们昭世集团的总裁。”谭术适时介绍，替她关上门，自己坐到副驾驶。
待她坐好，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伸到她面前：“祁戒。”
这人的声音是与其斯文外表不相符的低沉磁粒感。
与人握手不摘手套十分不礼貌，谭术再次适时出声替他们总裁解释道：”陶小姐您别误会，祁总他手上有伤，不方便摘手套。”
陶倦言倒是不大在意，她深知人人都有癖好，何况这位看起来就有些与众不同的大总裁。她也敏锐地感知到，这人的形象与气质，内在与表现，都矛盾且奇怪。
她将手放上去回握，微笑道:“你好，我是陶倦言。”
学心理的确会有很多职业习惯，习惯性地观察，习惯性地猜测，习惯性地思考。
比如面对那位秘书先生，从他镜片后眼中闪过的精光能看出野心，从他适时适度的言行举止能看出圆滑，从他对待上司时的小动作能看出藏拙，一切都几乎一目了然，但这事儿也不能托大，只是经验的总结而已。
陶倦言收回和祁戒对视的视线，开始在自己心里构建这位总裁的模型，还没等她思考出个所以然来，突然觉得手上一紧，被猝不及防地拉得一晃，差点扑进祁戒怀里。
她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原来刚才握住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她是因为走神，祁戒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不过每一个非习惯性行为都有他的目的，她不动声色拉开距离，等着他的下一步解释。
不过祁戒没有解释。
“我记得我们之前约定的地点是罗马，陶小姐到佛罗伦萨来，是见朋友？”在确保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身上后，祁戒颇有些夸张地抽出手，靠回椅背上，恢复一贯散漫的姿态，但那双轮廓温柔的眼睛仍在捕捉陶倦言的一举一动。
“可以这么说，之前联系的时候并没有确定具体时间，在此之前我的时间都是自由的吧。”她皮笑肉不笑，说实话到现在为止她对祁戒的印象已经有急转直下的趋势，对治疗对象包容是职业素养，不代表对什么人脾气都好。
谭术通过后视镜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这才像那个照片上的冷面心理学家会说出的话。
祁戒敷衍地点了点头，转过头去，后排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有眼力见的谭秘书第三次适时开口：“陶小姐，我们准备了一份安东里奥.卡佩罗的纸质资料，您是否还有需要？”
谁？噢，案主啊。
陶倦言嫌重没有带笔记本电脑出差的习惯，虽然手机的功能已然十分强大，但还是要一份能手写记录的资料更方便些：“给我吧。”
她接过资料，再看了一遍。
第一页——人物资料
姓名：安东里奥.卡佩罗
性别：男
年龄：42
职位：空中交通管制员
症状：幻听、幻视、焦虑不安、噩梦、精神失常、意识模糊。
持续时间：未超过2日
水笔批注：疑似ASD①
家庭状况：与妻子琳娜共同孕育了两儿一女，家庭和睦。无不良嗜好，无外债压力。
工作状况：表现中庸，没有过失记录，与同事关系良好，无竞争压力。
水笔批注：应激源不明
……
第二页——体检报告
第三页——头颅CT
第四页——脑电图
……
这次的资料陶倦言在刚收到时还十分诧异，通常地面管制员受到飞行事故的影响非常小，况且这位卡佩罗先生工龄不短，显然心态成熟很有经验，家庭生活方面没有太大压力，应该不存在其他刺激，那么，为什么他会表现出与急性应激障碍相似的症状？
除非是他一个人的过失导致了飞机失事，他会因此遭受巨大的压力和谴责。但就当时在场有关人员的口述，安东里奥.卡佩罗的表现没有异常，是正常应急反应，各个环节也没有受他影响。
飞机只是突然偏离航线，直至坠毁地中海，打捞不到黑匣子，那么与机长进行最后对话的安东里奥.卡佩罗就十分关键，可他偏偏言语颠倒、精神错乱，让调查组无法继续采证。
而为证明飞机失事与昭世集团无关，祁戒找到业界权威杨肃明教授想对安东里奥.卡佩罗进行心理治疗，事情进展到这里，陶倦言成为关键一环，但就算她治不好，也会有其他优秀的心理医生继续治疗。
那么又为什么，杨师一定要她与昭世签订一份额外的协议。
一份可以对外保密治疗过程，乙方有权随时终止治疗，并且终止后对治疗结果免问责的几乎完全有利于乙方的协议。
陶倦言手上还拿着笔，她想不通事情就习惯性地转笔，突然，两只修长有力的手指夹烟一样固定住她的小动作。
“你不困吗？”祁戒偏头看她，猝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