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宝剑十

昼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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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

    好痛!

    太痛了!

    就是很痛!

    她催动起最后那点力量,只盼能抵御这彻骨之痛。然而,对被三柄银枪当胸贯穿的她来说,魔力的消耗只是加速生命的耗竭,那些与她的属性完全相反的光明魔法好像不仅在灼烧她的肉体,更正毁灭她的灵魂。她痛得好像有无数烧红的铁针从内向外刺出,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肌肉都在战栗,血管里的每一滴血都发出绝望的悲鸣。好痛,真的好痛,让这痛苦停止,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她像天空伸出手。外面是最纯然漆黑的夜,天像一块黑色的天鹅绒一样静谧。没有一颗星,没有一弯月,夜之神的无尽力量就在这完美的夜中安然等待着信徒取用。可咒声不停,吟唱声不停,光明的战士制造出的金光不停!光阻隔了她与她的神。她只剩下唯一的代价:死。

    魔女颓然倒在地上,漆黑的斗篷上浸满血迹,有她的,更多的是敌人的。格林菲尔德的毁灭者,她是如此凶悍的恶徒,如此棘手的战士,一百位高阶骑士的围攻,七个白昼与七个黑夜不眠不休的缠斗,才终于耗尽了她的气力。光,吟唱,念咒的声音仍旧没有停歇,但是痛停歇了。

    歌莫拉躺在饱饮牺牲者之血的大地上,透过金色的光幕,仰面望着夜。金光映照着她漆黑的眼,苍白的面容,左眼上深紫色的胎记。她长长地呼气如同一次又一次叹息。血沫在她的嘴里,她的喉咙里,她的气道里,她横亘三柄断枪的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在临终前,在黑暗长桌拥有席位的夜之魔女也像普通人一样,开始回望自己的一生。她历数着她在追寻力量的道路上所经过的一场又一场险程,历数着她在这些险程上树立起的一座又一座丰碑。她站在她的迪索雷特塔上,眺望着她的未来,那一个个触手可及的未来,多么辉煌!多么可惜!光辉的愿景已经融化在她金眼前色的光里,再也不会有什么辉煌的未来了,她的命运已经戛然而止,死的冰冷和幽静正在吞噬她的灵魂。

    一切都白费了!那些痛苦,那些煎熬,那些煎熬,换来的却是这一刻的虚无!她的生命空耗在此地,变成吟游诗人嘴里的又一段歌,一个死去的名字,和所有死去的名字一样,永远沉寂……

    我……

    我不愿意……

    我不想死……

    我还没——

    我不会死——

    围拢在魔女四周的骑士们被一波猛烈的冲击震开,他们骇然望着被金色牢笼困住的中心,那具垂死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黑暗在扩张,黑暗在尖啸,黑暗在反抗他们的压制!多么活力十足,力量磅礴的黑暗,在它面前,这疲惫的光织起的牢笼摇摇欲坠!

    骑士们纷纷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一个人,一个站在法阵的原点,离敌人最近的那个人。他面罩后湛蓝的眼睛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疲惫之色,死死盯着魔女,慢慢抬起了手中的长剑。那柄剑是纯银色的,剑身上有复杂的铭文,在他抬起的同时开始泛出金色的光芒。他看上去坚毅,沉着,不愧为这些光明骑士的头领,神殿这一辈最杰出的信徒。他将他的剑重重落下,细长的剑稳稳地刺入浮动金光的大地,如同灌注着什么,那些光突然变得更加明亮,更加耀眼。光将它所包裹的黑暗完全吞没。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一声响天彻地的尖叫,那是一个人在生命尽头的哀嚎,饱含无尽对生的留恋与不舍,对死的怨恨与抗拒。呵!毁灭者在被毁灭时的模样,原来也与那些被她毁灭过的人无出一二!

    恶战平息了,光平息了,一切平息了。黑暗的夜色里吹来一阵森冷的风。它仿佛是夜之神的哀怜,温柔地抚过信徒冰冷的残破的身躯,尖锐地刺进杀戮者铁甲下被汗浸透的身体,刺进那张被泪浸透的脸。这位决定了胜败之局的光明骑士走向魔女的尸体,没有人能从他稳健的步履里看出任何异样。他在尸体边单膝跪下,开始他对光明的赞美和祷告,他向神诉说着他消灭有罪之人的喜悦,诉说着他目睹罪恶出现的痛苦。没有人能从他优美的声线里听出任何哭腔。

    他疲惫的部下们也跟随着他跪下,默默开始他们的祷告。远处,东方,深紫色的山脉后,金色的霞光正在点染天幕,太阳快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