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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融,我今日可以正大光明地出门啦!”
堇衣欢快着踏进了马厩,只见纪融正在洗马,忙理着袖子上前,问道:“白灵呢?你今日打理过它了吗?”
“嗯,打理过了。”少年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应道,只专心刷着手中枣红马的鬃毛。
“哦,好吧,倒是又白白给了你亲近白灵的机会。”堇衣嘟哝着,言语间四顾打量了一圈,马厩已不复那日的纷乱,又恢复了往常的井井有条,一如眼前这冷清的少年。
“我帮你加草料吧。”
纪融闻言,抬头望了望那个雀跃着去搬草料的身影,看见堇衣一身粉嫩俏丽的装扮时,不禁有些怔愣,笑着略摇了摇头,道:“你今日倒是挺高兴的。”
“当然高兴啦,上次我和你偷溜出去,原本半个月的禁足又加了两个月,且连院门都不能出,此番能出庄子可是我做了好几天针线换来的。”堇衣一面添草料进食槽,一面答道。
“嗯。”少年只轻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
堇衣默默地填完食槽后,又忙举起一个羊皮水囊晃道:“看,上次我们去那处溪水的时候,我虽带了水囊,最后却忘记打水了,今日定得装些回来才好,你也得提醒我才是,装了水回来,我请你去我院中吃茶啊。”
纪融也不回应,堇衣见他这副样子,已是见怪不怪了,只自顾笑接道:“反正我就当你应下了。”
及至到庄子门口时,绿沁正要提脚跟上,却被堇衣以她不擅骑术为由笑着强留下了,而纪融则牵着白灵并一匹黑马默默地跟在堇衣身后。
绿沁愣愣地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的并行身影,还是不太明白他们是何时亲厚起来的?此刻,这两人间竟隐隐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默契。
除了纪融,原本还有三五个家丁也跟着堇衣,只一路上陆续被她支走了,及至行到上次的竹丛外围时,便还是只剩了她与纪融二人。
她私心里将这小石潭当成了自己的秘境,并不想让旁人扰了此处的幽邃。
“你还是在上次那儿等我吧,我待会儿去找你。”堇衣顺着白灵的鬓毛道。
纪融却不动作,也不言语,只一味盯着她,眼神里带着探究之意。
“你干嘛?之前不还说这是我的事,不问前程的吗?”她笑着揶揄道。
“哼。”纪融听罢,立马便转身走了,堇衣见他这副傲娇样,也一时无语失笑。
及至步入潭间时,葟竹水深、林叶飒飒,只全无半点人踪。
堇衣望着依旧空空如也的白石,不由暗自叹了口气,虽对此结果心中原就明了得十之八九,却总也抱着一分侥幸,三分小心,故眼下亲见不可说不失望。
又想着自己此番因禁足之故已多日未来,尚不知那人是否已到过此地甚或已离开邺城,且她今日离去之后,便只得在院中禁足直至回城,下次再到这石潭更不知是何时了,心中郁郁愈甚,不由沿着这方天地一步步踱将起来,全似要将这一景一致都记在脑中、刻在心中方罢。
却说纪融在下游处久等堇衣不至,心中无端端烦闷不已,脑海中又不断闪现起方才那幽深茂密的竹丛外围,只将内里天地包裹地严严实实,仿佛要遮掩一切吞噬一切一般,莫名便冷笑出了声,又猛地从地上弹将起来,往二人分别之处走去。
堇衣已沿着石潭的边沿踱将着绕了几圈来回了,又见已近申时,心中知道那人今日必是不会来了,叹了一声气后便也准备起身去寻纪融,正堪堪往后转将之时,便见那少年阴郁着一张脸,倚在一根挺拔的修竹旁,正直直地盯着她看,整个人不由唬了一跳。
“你怎么无声无息地就过来了?”堇衣平复了一下心绪,皱眉道。
“这地界标了你的名字吗?你来得,我来不得?”
堇衣闻言,一时不由瞪大了眼,她这是激起了这冰块的什么莫名其妙的属性吗?不由刺道:“你来都来了,何苦还做这个样子,倒问我来不来得,我说来不得的时候也没见你听啊。”
纪融只看了她一眼,便径自走到白灵身旁,一边取水囊一边道:“你还打不打水?”
“打啊,”又想起自己方才的确是将这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心中的几分恼意倒不由消减了两分,“你递给我吧,就在此处打好了。”
“不。”纪融说着也不看堇衣,径直携了水囊、牵了白灵便往外走。
“你去哪儿呀?”堇衣叫道。
纪融头也不回地答道:“去下游打水。”
“在这儿打岂不更好,这儿是上游,岂不更清冽些?”堇衣唤道,那少年却全似没听见一般,只自顾自地朝外走,堇衣见状也没奈何,只得起来跟上他的脚步。
回去的一路上,两人倒也算“有说有笑”,堇衣虽不知为何,但自从打了水后,纪融的心情便似乎明朗了一些,往日里惜字如金的人,今日倒也偶尔会回她几句完整的言语了。
回到庄子后的日子,除了暑热难耐之外,一切也算平淡宜人,只让人盼着八月天气转凉的日子快些到来。
堇衣也应了自己的诺,请了纪融到院中煮过两次茶,虽然他看着还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但堇衣知道,这人其实心情不错。一时也不由感慨,他虽性情诡秘,倒也还有几分温情,可见这人还是要多处处。
至于怜儿之事,殷芮那边却再无音信,堇衣不知道她是将这事放下了,还是暂且因禁足施展不开,总归眼下还是风平浪静的。
元风也为她带来了方湄给她写的信件,其间并没有她期待的对南北沿途风光的记述,倒全是方湄对南北差异的抱怨之言。
信中说他们一进入南方,那头发便整日里‘恹恹’的,不比在北方精神、飒爽,又说南方的暑气直热得人难受,浑身都不自在,全无半点爽利劲儿,她只想成日里在河中赤着膊子泡着……,诸此种种,加之方湄童言趣语的表述,绿沁念信时便逗得堇衣和院子里的众丫鬟们捧腹大笑不止。
及至八月中旬,过了中秋,天气开始转凉,苏母才吩咐着收拾东西准备回城。
而等到堇衣真正坐上回城的马车时,已是九月初了,彼时她与殷芮对坐在马车中,彼此除了中秋时在父母的院中见了一面、寒暄了几句外,其余则都没见过,更别提好好说会子话了,眼下两人这样面对面地独处着,一时间俱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这段日子你怎么样?”殷芮主动开口问道。
“挺好的,禁足倒把该有的不该有的心思都断了,倒是难得的清净安宁。”堇衣喃喃道。
殷芮听见这话,知道她意有所指,只略笑了笑,也不再言语,二人便就此沉默了一路。
直到要下车时,殷芮才又开口道:“我只希望你多体谅体谅我几分,你我虽差着五岁,但你素来早慧,总让我觉得你与我是自小一道长大的。你该是知道我的,我总不是一个心狠之人。”说罢便径自下了车,也不管身后人作何反应。
堇衣闻言,一时间想起自己与她从小的种种冤家磕绊,不由也叹起气来。
回府之后没多久,便是堇衣的十岁生辰,除了雁回不在家中颇为遗憾外,其他的倒也俱都热闹和美。
堇衣看着饮了点酒便有些上头的父亲对着母亲颇为孩子气的举止,而往日里母亲那张端庄温柔的面孔,现下竟也泛着几分羞赧,一时只觉新奇又甜蜜。
又看着元风和立墨难得融洽,两人趁着酒兴,倒比拼起诗文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吟着吟着又开始辩起精要、论起时局,相互拉扯着非要分个胜负,大感有趣的同时心中也十分慰藉。
殷芮今日也仿佛回到了往昔,明**人的同时,言辞间依旧时嗔时怒,尽是一副小女儿家的情态。
堇衣笑着望着他们,心中只觉幸福无比,家人便该是如此的吧,守望相助、和顺团圆。
此刻的她没意料到这个生辰将是她在家中最后一个无忧无虑的生辰了,也没意料到这顿看似还有一个小缺憾的晚宴,似乎也是这家人从今开始的最圆满的一顿团圆饭了。
“……小姐!小姐!”绿沁慌乱地叫着,却见堇衣毫无反应,仿佛痴怔了一般,忙伸手推了她几下。
堇衣这才恍惚回过神来,右手撑着榻几,仿佛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这支手上了一般,呢喃道:“你,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二少爷将承安伯家的世子拦着打了一顿,那个世子如今生死不知,大少爷似乎与这事也有些牵扯,二少爷甫一回府就往大少爷院中闹了起来,老爷带了人赶过去后,直接将二少爷绑到了东府的祠堂中,东府的大老爷和族中的太爷辈并有资历的爷们儿辈的人物也都陆续聚过去了,眼下二少爷整个人已是被打得血肉模糊了。”绿沁抖着声音,哭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