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兔子误入老虎洞

山原澍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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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仑玉虚宫内混乱一片,一位穿着白色单衣,束发锥髻的男子手脚并用,步如猎豹般轻盈地爬上一颗粗壮高大的千年古树,他刚在一个摇摇晃晃的分杈上站定,就见底下满面忧容,气喘吁吁的家臣们以大树和他为圆心,站成密密麻麻的一圈,围抱得水泄不通。

    “子榛少爷!”

    “哎哟,活祖宗喂!快下来吧,宗主说您身体刚恢复,不能到处乱跑,万一从树上摔下来,我们这些做家臣的都得给你陪葬呀!”

    他们既不敢跟着爬上树去捉他,也不敢话语之中有任何威胁的成分,一是因为玉虚宫禁令:凡上及千年的古树,不许砍伐,不许攀爬。二,则是畏于这个小祖宗的身份,他可是玉霖风宗主自小捧在掌心里养大的宝贝,为了救他,玉霖风整整十年几乎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以前好歹也是众多女修趋之若鹜的剑眉青年,现在倒好,不过二十六、七岁,黑发变作银丝,眉间还生出条深深的刻痕,莫不是急火攻心,愁出来的。

    三少爷醒来那日,二小姐玉子岚正着人为他擦拭身体,没想到他马上像仅仅只是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似的从榻上弹了起来,两只洁白的胳膊死死护住前胸,面颊上粉嫩一片,义正严辞道:“你是何人?本仙的身子也是你可以侵犯的么!”

    当时伺候他的下人都傻了,要不是玉子岚赶紧推开门和他解释,可能那名下人就会被他一掌劈下去,就地正法。

    三少爷不是打小时候起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么,他可是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从未像那天一样自己关上门沐浴更衣,焚香梳头,一切打理得妥妥贴贴,仿佛他一直都是这么生活过来似的,每件事都没有错落,连衣带都能自己系得端端正正。

    怎么人躺了十年,连性子都能转换,突然变得独立自主起来?下人们俱是一惊,谁都觉得这事非常古怪,但谁也不敢跑到玉霖风那儿问上一句玉子榛究竟是怎么回事。

    再后来,他们发现这位少爷半夜三更自己竟跑去伙房烹煮蔬菜,且厨艺精湛,香味四溢,更是觉得活见了鬼。

    这还是三少爷么?不,绝不可能,新拜在玉虚门下的弟子也许不了解情况,但那些旧弟子,有的甚至是和玉子榛一同长大的人,怎么可能不了解原来那位连靴子都要别人替他穿上的大家之子是何模样!即便三公子人品才学无从挑剔,可论起生活琐事,他简直等同于三岁小儿啊!一个不能自理的人突然对生火做饭无师自通,实在是太可怕,太不对劲了!

    此刻,玉子榛哪晓得他们这些人的心思,一味顾着自己高兴,望了望千年古榕翠绿的树叶,扯下一片,一手撑着树干,另一只手将叶片的一侧放于唇畔,悠扬的旋律自两片薄唇中婉转而出,他半眯起两只琥珀色的眸子向远方眺望,重峦叠嶂的苍翠之上,尽是绵延不绝的雾白色流云,偶有几只青鸟成群结队地穿梭其间,被狂风吹散,又聚拢成行,喑哑的叫声在山涧里不断回荡,好一幅祥和景象。

    这昆仑山还是老样子,当初他奉广寒仙子之命下界采药,来到这紫气浩渺,巍峨挺拔的仙山,还曾在山谷断壁摔断兔腿。

    玉子榛静默地回想,若是当时没有发生那件事,他也许仍旧在九重天上为广寒仙子捣药抚琴,循规蹈矩地忙碌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可命运偏要愚弄他这只本分老实,安然度日的乖兔子,就在某只人人喊杀的大老虎出洞巡山之日,广寒仙子叫他去昆仑山采一株能维护金丹的仙草,说是想在西王母寿辰之日当作赠礼讨她欢心。

    西王母飞升上天之前一直在此修行,即使后来常年居住于九重宫阙,也难免怀念过去昆仑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

    广寒仙子特意叮嘱:“单钰,你记清楚了,那仙草名唤“沌生”,百年只生一株,并且独独扎根于山谷断壁之处,采割的时候务必小心谨慎,就算跌断你那只兔腿也万万不可折损仙草,不然弄巧成拙,反而会令娘娘心有不悦。”

    他满口许诺道:“仙子放心,草在命在。”

    谁料,广寒仙子金口玉言般一语成谶,就在他刚割下仙草塞入怀中时,山谷间一阵荡气回肠的虎啸将他吓得屁滚尿流,不慎踩中石壁上湿滑嫩绿的苔藓,于是,在惊天动地的呼救声中,他从半空重重跌落,遍体鳞伤,血流如注,等他痛昏过去又再次睁开双眼,便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杂草堆积的石床上,四周围燃着忽暗忽明的蓝色鬼火,石墙上没有窗,只是隐约可见一幅幅栩栩如生的浮雕壁画,粗略一扫,似乎讲的是一只凶恶的猛虎曾给人看门护院,然后人不见了,猛虎下山觅食,作乱四方,很多人围着猛虎跪拜,如同求神一般。

    昆仑山上有虎神吗?单钰从未听说过。

    他坐起来,发现自己全身赤裸,那条断裂的左腿已用石板夹住固定,其他地方大大小小的伤都结了痂,敷着药膏,用粗布捆绑起来。

    洞口处有位身着素色纱衣,腰间配有紫色腰带和白玉圆雕挂饰的男子踱步进来,寒冰一般冷峻坚毅的面庞上一双充满肃杀之气的青金色眸子正仔细打量着床边端坐的那个突然闯进山里的不速之客。

    单钰默不作声地同他对望,这男子微抿的唇间不怒自威,头顶墨发以紫色二龙戏珠缎带半束,两侧鬓角零星飘落几缕碎发,额间缀一小小的浅松石蓝火型钿纹,火光攒动之下那原本就有几分诡魅之气的俊容愈发妖异。

    极为不解的是,此人分明周身萦绕着清润的仙家灵气,却似神非神,似妖非妖。

    两相对峙之下,单钰先开口询问:“请问阁下是何人?此洞府是昆仑山哪座府邸?”

    那人嗤笑一声道:“嘿,你这个小神仙,我救了你,而你醒来之后不道谢便算了,反而质问救命恩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我倒要反问一句,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昆仑,难道——九重天都是你这等不守规矩不知礼数之人吗?”

    单钰错愕,对方竟看出自己是打九重天上下来的,而且这人的确救了自己一命,旋即拱手行礼,连忙道歉:“小仙一时情急才乱了方寸,请恩人恕小仙无知之罪。”

    那人摆摆手,不欲与他较真。

    单钰又道:“小仙乃是广寒仙子座下捣药的玉兔,名叫单钰,今奉广寒仙子之命来此地寻找一种叫“沌生”的仙草,初来乍到,实在未曾听说此地归哪位尊者管辖,还请阁下将尊名告知小仙,这样小仙也好知道如何称呼阁下。”

    “行了,小神仙无需客套,在下是昆仑山白虎莫问青,啊,就是飞升成仙时被人从南天门口赶下来的那个。”他眉眼弯弯地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