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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十年,京都临安。
晓雨暗人日,春愁连上元。按照宋时惯例,从踏入腊月开始,各家各户小童教写桃符,神前灶下,献花酌水,软饧酥豆,通宵不睡。街市上驱傩爆竹,灯火如龙,趁着日暖泥融雪半消的好景,各种诗会也已经悄然活动起来。此时距离建炎三年兵乱早已过去十个春秋,十年间宋金和议,迁都临安,回道人自那夜离开之后便去往京师,江湖传闻,纯阳子与逍遥子在宫中斗法四十九日,两人同时气竭霞举飞升。自此,宋室少了一个善观命理的希夷先生。而当年那个偏僻山谷里的小小遗孤也得以安然活到如今,算起来今年也已经十七岁了。
李白,这个名字是师傅收他为徒的时候取的。五岁之前,家里只呼他小名,在那个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山谷村庄里,短暂的做了他这一世爹娘的憨厚农民,无非就是叫些狗蛋,狗剩好养活的名字。自己前世是出车祸死的,只记得迎面撞来一辆卡车,闭眼再睁眼的时候就成了襁褓中的婴儿。宋朝,临安,赵构,秦侩,岳飞……熟悉的历史,却总有些许出入,宋之前的历史和自己知道的不能说一点不像吧,可以说是毫无关系……至于纯阳子吕洞宾为什么收自己为徒,可能是和自己的生而知之有关吧,其次就是山谷里那场离奇‘瘟疫’,虽然嫂嫂一直不肯讲,但自己迟早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李白,一会你去逛逛御街。今日诗会,据说樊楼的李师师和天香楼的吴志娴打擂,你去看看有什么好的诗词,抄回来给我听听。”
“姐,要不一起去吧,每年过年你都支我出去。”一起生活了十余年,比起叫李清照嫂子,李白更愿意喊她姐姐,李清照也欣然接受,对外也一直称他是自己的远方堂弟,这样也更好掩饰不是。
“不了,记得多拿些银钱,有什么好吃的每样尝一些,酒少喝一些。”李清照说完便回了寝房。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他是过年的时候走的,为了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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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依山傍水,极其繁华。城内鳞鳞万瓦,户口繁伙,民居屋宇高森,接栋连檐,寸尺无空。宋朝时的临安有多繁荣?整个杭州大街,买卖是昼夜不绝,夜交三四鼓之后,街上的游人才渐渐散去,等到五鼓钟鸣,过早的人群又挤满了街道。
李白取了银钱,沿着御街一路小吃尝到樊楼,轻车熟路。樊楼的李师师好词,李清照又是词道大家,所以李白自小便是樊楼常客,不夸张的讲,他自己平日里就是李师师的小迷弟。
“小白,小白。这里,这里。”
李白今年虽然只有十七,却也已经有七八尺身高,加上人又长得清秀,刚进樊楼就被认了出来。喊小白的自然是李师师,她从楼梯拐角下来,身后跟着宴请来的诸多才子,此时正是准备一同前往丰月楼打擂。
“清照姐姐还是不肯来吗?如果有她坐镇,对面谁人还敢作词,比都不用比了。”
“最近天气尚未回暖,堂姐她身体不好,让我来给师师姑娘打气。”
“小白来也是极好的嘛,再说你整日与清照姐姐一起,耳读目染,一会兴致来了也要帮我做几首诗词才好。”说完不待李白回答,就拉着他和一众才子往丰月楼去了。
丰月楼,与樊楼和天香楼仅有一街之隔。是京中有名的酒楼,楼高三层,共有五座,或相连或相对,规模极大,十分奢华。平日里丰月楼专门款待达官贵人,楼上还有专门为女眷设置的厢房雅座。各路才子也常以来这里宴请为荣。
城中酒楼高入天,烹龙煮风味肥鲜。公孙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
招贵客,引高贤,楼上笙歌列管弦。百般美物珍羞味,四面栏杆彩画檐。
楼如其词,多的是一掷万金的文人豪客,老鳌饕餮。
丰月楼能有如今的盛名,其实一大部分原因还是源于今日的打擂。每年的除夕前夕,丰月楼的幕后老板临安首富林家,都会花大价钱宴请京师各大名妓,才子在此摆擂,最后胜出者便是今年临安公认的花魁。这两三年来,能进入决赛的也就只有樊楼的李师师和天香楼的吴志娴。
吴志娴是太尉府高衙内近两年才捧红的名妓,据说两人早在汴京就是老相识。旁人说起她,顶多是因为她身后太尉府的复杂关系,比起李师师这种自小勾栏里就小有名气的角儿自然就低了几个档次。但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少不了趋炎附势的读书人,据说今天高衙内就托人请来了临安名气颇大的刘子翚坐镇。刘子翚的名气自然要比李师师这边能请到的几位要大,好在大家都是年轻人,如果没有事先准备,只是随手作诗的话,差距什么的也很难衡量。
说笑间,两方才子佳人纷纷落座。随后便是各种各样的寒暄打招呼,双方才子双十,虽然现在属于敌对两方,但平日里私交也是不错的。刘子翚因为很少参加这种诗会,林家还特意介绍一番,李师师这边闻声也是站起来与他行礼,说一声久仰大名云云。李白也只是拱手:“幸会。”毕竟对他来讲,前世读了太多的唐诗宋词,家里还有个词道大家的姐姐。与其听这些只会矫揉做作的无病呻吟,不如多夹几口吃的。等到双方认识一番,丰月楼事先安排的歌姬纷纷登场,长袖善舞间觥筹交错,众人诗兴正浓时偶尔也作出几首佳作曾曾声色。
酒至三巡,菜过五味,诗会气氛愈是浓烈。在场的都是临安城有名的文人才子,诗会前一周就都早早准备,手里也都有一两首好的作品,此时大家一起拿出来品评比较。这边李师师一首念奴娇刚唱罢,吴志娴那边便吟起一首忆江南,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其实每年诗会打擂,都会有几首流传百年的佳作出世。刘子翚因为参加这次诗会,风头正盛,名气一时都超过了与他齐名的几位才子。春风得意之际,又是美人在侧,不免就有些时来天地皆同力之感。
心里这样想着,刘子翚与吴志娴耳语一番。吴志娴起身走向诗会前方,道:“每年诗会打擂都承蒙丰月楼操办,子翚公子刚刚特意为丰月楼作诗一首,奴家听过之后不由觉的公子惊才艳艳,情不自禁就想念与大家一同欣赏。”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承平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月楼。“
这首诗念罢,众人皆是用惊奇和佩服的目光望向对面。李师师嘴里轻轻地将这首诗复念一遍,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刘子翚,随后笑着向吴志娴道:“恭喜妹妹了,这届的花魁之首怕是非你莫属了,子翚公子大才,姐姐这边怕是比将不过了。”
刘子翚坐在对面笑而不语,下一刻却扫视李师师一行人,最终目光停留在李白身上,笑着说道:“李兄,既然来此诗会,怕不是空手来的吧?据说李兄自小便与易安居士同处,说是堂弟,关系嘛更像是半个师生,想必文采定是不差的。不如李兄今日诗会留下一首大作,既是扬名,也是让我等瞻仰一下易安居士门下风采,如何?”
刘子翚语声不高,却也字字恰入人耳。顿时宴席间可是炸开了锅,李清照虽然自那首五言绝句后心灰意冷,从此再无诗词出世,但临安一地,论名气,真正的大家还是非她莫属。
李白摇了摇头,起身笑道:“平日里堂姐虽也教导我一些,但刘兄这首诗已是上佳之作,在下不敢班门弄斧,改日改日。”
“李公子,奴家说句公道话,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吴志娴笑道,“方才子翚公子提起易安居士,大家可都是真心仰慕,来此之前奴家可听了不少传言,说公子你虽是她的堂弟,却也是不学无术,沽名钓誉之徒,整日借着易安居士的名号哄骗师师姐姐。今日一番相见,观公子气度不凡,奴家自是不信的。虽说文章偶天成,但公子今日只需随便作上一首,谣言不攻自破,岂不快哉?”
李白瞧她说的认真,却也是笑了出来。
“总之,今日临安有名的才子都汇聚于此,又有师师和志娴姑娘作陪。李兄就不要推脱了,若是最后作的不好,另姐怪罪下来,我等兄弟也会和另姐解释清楚,定不让你受丁点责罚。”
刘子翚话刚说完,底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李兄,就作一首罢,作的差了我等也不会笑话。”
“碍?能得易安居士教导的岂是徒有虚名?”
“小白公子,今日留下一首大作,我等与师师姑娘日后念起,也是与有荣焉。”
“莫非是看不起在座的才子们吗?”吴志娴哝哝讲道,话讲的是慢条斯理,表现的也是一脸人畜无害。
“狂妄。”
“放肆。”
“看来不学无术是真。”
“定是那沽名钓誉之徒。”
李白脸色陡然冷了冷,随后嘴角拉出一个弧线。果然,不管是不是那个宋朝,这个高衙内都是个坏痞。不管今日自己作不作的出来诗词,或者作的一般,明日刘子翚都会踩着易安居士这四个字扬名,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李师师被吴志娴等人的咄咄逼人一时间搞的有点不知所措,这会反应过来正要说话,却被李白一手拽住袖口,淡淡讲道:“诗词我是作不出,不过临走时堂姐嘱咐,志娴姑娘老家在汴京,一路迁来临安,来者是客,她特意为你写了一首诗交付于我。”
李白环视四周,径直走向一张书案前,拿起笔来。
唰唰唰
他心中不爽,写的也快。不多时写罢,将宣纸交予李师师手中,说道:“劳烦师师姑娘念与大家听听,我今日来原本就是混吃混喝的,此时吃饱喝足就先走了。”
李师师点了点头。
李白走出几米之外又拍了拍额头说道:“忘记恭喜师师姐姐了,今年的临安花魁姐姐当之无愧。”随后不再停留,大步离去。
“故弄玄虚,知道丑事败露,借此溜走。”
“定是易安居士之前所作,我等肯定听过。”
……
短短的喧闹之后,吴志娴看着看过宣纸的李师师一脸惊疑,不由地皱起眉头。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据说当晚李师师念完李白留下的那首诗之后,吴志娴,刘子翚等人脸色极为难看。一个时辰后,一首题临安邸传遍各大小诗会: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