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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茴年少的时候曾经暗恋过一个人。
少女怀春,情窦初开,暗恋过个把人,是件多么寻常的事情。
她胆儿小,只敢暗搓搓的把这点心事写在日记里,带锁的日记本写了好几个,最后都封存在床底,不见天日。
暗恋是种什么心情呢,就是平时多看一眼这个人都觉得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在人群里悄悄的寻找他的身影。
每个学校总有那么几个男生是如同太阳一样耀眼的存在,他们高大,英俊,或温柔,或雅痞,在篮球场足球场发光发热,惹得没见过世面的众多女生如同见到神邸一般,就连他们撩起衣摆擦汗的的样子都充满了荷尔蒙,让人为之尖叫。
那时候胆大的女生,会写情书,送礼物,堵在教室门口告白。而颜茴这种胆儿小的人,只把那些说不出口的喜欢偷偷藏在心里,藏在每一个擦肩而过的喜悦里,藏在每一个不为人知的字里行间中,藏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枕畔边。
她那时候小,把他们在同一个学校,住在同一个小区里,前后楼,能看到他的卧室的那种缘分,称之为上天的注定。
她那段时间特别喜欢的张宇的那首《给你们》,每次唱到“一定是特别的缘分,才能够一路走来变成了一家人”,她就会忍不住脸红心跳小鹿乱撞想着这条路这么走下去,若干年后他们变成一家人的样子。
少女的暗恋天真又憧憬。
因为住在同一个小区,他们无数次遇见。她会在阳台上偷偷观察他出门的时间,见他身影出现在楼下时,赶紧拽过书包飞奔下楼,会在晚自习放学后,在汹涌而出的人流里寻找他的身影。
她跟在他身后走了两年,一直到他高三毕业上了大学,这种甜蜜又辛酸的跟随才停止。
在她心里,他是最好的男孩子。聪明,成绩好,爱笑,笑起来左边脸颊有浅浅的酒窝,待人很有礼貌,篮球打得很好,当然,最主要是长得好,又高又瘦,丰神俊朗,温文尔雅,仪表堂堂......
她能把所有美好的词语都加注在他身上。他有她所有喜欢的样子,就像是长在了她的心坎上,一颦一笑都倾城。
粉红少女心,是世界上最难能可贵的情谊啊,可她年少时胆小,自卑,又寡言沉默,自觉自己是配不上他的,也从不敢表白,靠近一点点都会觉得羞涩。
她发育得很晚,别的女孩已经开始波涛汹涌时,她还跟个豆芽似的,又瘦又小,那时候男孩子们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她觉得说她堪比飞机场就很过分了,为此还偷偷吃了很多木瓜。
即便吃多了木瓜也依然不怎么见效,她偷偷见过一个跟他表白的女生,又高又瘦,一双长腿又白又直,用现在的话叫做腿玩年,身材极好,凹凸有致,平平无奇的校服都遮不住的袅娜多姿。
她躲在柱子后面,看着他微笑的拒绝了女神的告白,把手里的粉色情书还给对方,并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的声音那么近,又那么远。她听到心里的大厦在霎那间崩塌倾倒灰飞烟灭的声音,小鹿萎靡不堪,再也不会撞了。
人家说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她想她的梦已经做到头,再也飞不起来了。
时光匆匆,一晃数年,谁能想到多年以后,自己会长了熊心豹子胆,把这个暗恋多年的人给睡了呢。
也许是氛围刚刚好,自己又喝了点酒,也许是觉得以后天涯路远,这一生都不会再遇见,总得为自己的年少青春做一个了结。所以她酒壮怂人胆,趁着对方酒醉迷蒙,趁火打劫,一睡了之。
然后趁着对方沉睡时又悄咪咪的跑了,在跑路的过程中自己还把自己感动了:我的青春至此结束,感谢你为我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
拍拍屁股走人的颜茴,从来就没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渣女。渣女的范围多广,玩弄感情,移情别恋,脚踩两条船等等,她自觉都够不上。自己顶多也就是玩了个一夜情,还是比较吹亏的那方,而且自己多么善解人意,连要对方负责的想法都没有。
所以她跑得心安理得,毫无愧疚,绝不承认自己就是胆子小,不敢面对,不敢想象对方醒来后会是什么雷霆骤雨,自己绝对承受不住,那还不如不知道,不知为不知,不知就不疼。
此后人生风雨几多秋,又过了几个年头,已经把这件事忘得差不多的颜茴,乍然在奶奶的葬礼上见到这个人时,脑子都是空白的。
她哭得太久,眼泪淌了一脸,鼻子红彤彤的像个小丑,浑身皱巴巴好几天没换洗的衣服,跪在灵前披麻戴孝给前来吊唁的人回礼,在各种节哀声里麻木的磕头。三天睡了四五个小时,让她疲惫极了,可她不敢睡,怕长明灯灭了不吉利,奶奶走在路上会觉得路太黑。
颜荆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这种细活不敢让他来。
颜家到了他们这一辈,已经只剩下两个孙辈,就是她和颜荆。奶奶一生命苦,中年丧偶,老年丧子,两个儿子一个命丧重病,一个带着儿媳一起死于车祸。
颜荆没有见到奶奶最后一面,这让她耿耿于怀无法释然。
奶奶逞强,生病了也不告诉她,她们每次视频奶奶都笑咪咪的,叮嘱她要按时吃饭天凉要穿衣,有合适的男孩子多谈谈恋爱,但不要着急结婚,我们小阿茴值得最好的男孩子。
颜荆是在实在瞒不住的情况下才告诉她奶奶胃癌晚期住院了,已经进不了食,靠着营养液支撑着,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临近春节,机票非常不好买,她一边埋怨颜荆的隐瞒一边托人找关系花了高价抢了一张票,谁知等飞机落地刚开机,就接到奶奶没了的通知。
肝肠寸断不过如此。
她这半生经历两次痛丧至亲,两次都没有见到至亲的最后一面。就像是一个诅咒,她崩溃在病房里掀开白布的那一刹那,觉得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好了,从此以后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再无至爱之人。
吊唁礼上,人声静默。
周耛一身黑色西装,挺拔身姿从门口缓缓走过来时,她还没有认出来,思绪还在明天出殡要注意的事项里。
等她回过看神看到面前不远处,已长成一个成年人的周耛时,惊得嘴巴都能塞进去一个咸鸭蛋了。
他怎么在这?他为什么在这?他什么关系啊出现在这里?
直到视线转到旁边,看到一身黑裙的经年未见的周耘时,才恍然大悟,这是颜荆造的孽,报应到了她身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