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番外1林孋篇

杭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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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低估了孟乔,她着正红色华服重妆姗姗迟来,惊艳又脱俗。

    严歧的目光自她步入前厅起就随她而动,她则傲慢无礼蔑视众人,严歧亦入不了她的眼。

    可这些竟无一人置喙,就连杨夫人也不曾对她的大不敬有半个字的质疑,而这一切哪一样不是源于严歧对她的宠溺?

    我跪地俯首恭敬的给她敬茶,杨夫人念念有词道要敬她为主母,万事以她为先辅助于她。她是那般高高在上,我还得看过严歧脸色,才能恭敬的捧住她赏我的镯子。

    礼毕她又傲然离去,严歧的脸全程都阴沉不明,我一语不发的跟着他回了碧萝苑,他去了书房,我则回了主卧。

    不多时便有仆从和婢子送东西过来,说是从朝晖苑那边过来的。朝晖苑是严歧未成亲前居住的院落,听阿铃说大婚之夜严歧就是在这间婚房,刺死了一个对孟乔出言不逊的婢女,还说这婚房不吉,所以孟乔便住到了他曾经的院子里。

    仆从婢子们的嘈杂声吵到了在书房与部将议事的严歧,他沉着脸出来问询,仆从和婢子们跪了一地,说是少夫人让他们将这些东西打包了送过来的。

    这些分明都是严歧在朝晖苑的日常物品,严歧没吭声,黑着脸就出去了。

    我暗讽,孟乔这就坐不住了么?欲擒故纵是吗?她要的应该就是严歧去朝晖苑找她吧?

    严歧走后,仆从婢子们都看向我,我温婉的笑了笑,吩咐他们将暂时用不着的东西抬去侧室,衣物等用品便归置去主卧。不过是做样子而已,谁又不会呢?

    因着严歧先前在前厅时说过,这几日都会宿在碧萝苑这边,明知他是在做戏,我却还是得尊他为夫。

    眼瞧着已过晚膳时辰了,他晌午时怒气冲冲的出去后就没再回来,阿铃只说大公子是去了朝晖苑问罪,结果孟乔先一步出了府,他便也追出府去了。

    想了想,我还是领了阿铃去府门口迎他。

    严府我从前来得不多,虽有个脸熟,却也是无一可交之人,杨夫人虽不如从前那般疼爱孟乔,可因着严歧的缘故爱屋及乌,她纵是再不喜也还是给足了她少夫人的体面。

    我才行至府门口,便瞧见严歧的马车就停在那里,仆从婢子们都候在两丈之外,孟乔的婢女香菱离得稍近一些。

    我不明所以,但听马车内隐隐传出严歧和孟乔的争吵声,我默了默想着还是不要去给他们添堵的好。

    待我再看过去时,马车帘子上投映出了他们二人亲密环抱在一起拥吻的影子。

    阿铃用幽怨的眼神盯着马车,我朝她睨了一眼,示意她回去。

    我们才转过身,那边孟乔就仓惶窜下马车奔了进来,严歧紧随其后,他旁若无人的把她捞进怀里,面上假意恼怒举止却是十足的亲昵宠溺。

    从前我竟觉得他们不般配,现在再看他们却宛若一对壁人,男的一腔柔情眼中只唯她一人,女的亦是不妒不争娇俏动人得紧。

    孟乔自然是不屑于我争的,甚至在看到我后,她还狡黠的朝严歧投去了似在看笑话的眼神。

    她轻易的就赏我一副金贵不匪的首饰,严歧盯着她傲娇离去的身影久久不肯回神,我连嫉妒的心都不敢有。

    他终于收回神,朝我看了一眼,确切的说是朝我怀里抱着的首饰盒看了一眼。我诺诺的跟在他身后回了碧萝苑,才进院子他就朝我伸出一只手,我一愣没反映过来。他的眼睛再次投向了首饰盒,随后盯着我的脸言语冷漠道:“那是乔儿喜欢的东西,你不该拿。”

    呵,我自嘲的笑了笑,双手捧到他面前,还朝他施了一礼。我原本以为他是会追着孟乔去朝晖苑的,不曾想他来碧萝苑竟是为了这副首饰,也是,毕竟她的婢女好生舍不得的说,这是孟乔极其喜欢还花了不少银钱的。

    严歧拿过首饰,头也不回的去了书房,他现在已经不屑与我装模作样了。

    我本也没有多稀罕这副首饰,更觉孟乔的施舍和怜悯似在羞辱我,可他从手中抽走的那一刻,我还是有些难过,严歧自是不会在乎什么银钱,他在乎的仅仅只是因为那是孟乔所喜欢的,只要是她喜欢的,他不但会给,还希望那是独一无二独一份,无关乎其它任何。

    翌日晨起,我便差阿铃送了我亲手做的杏仁糕去朝晖苑,以谢昨夜孟乔赏我首饰之礼。

    午膳后管事匆匆而来,确认我是否有送过糕点去朝晖苑,看管事紧张的模样,我略略慌乱的连忙应承,他看了看我,叹了口气走了。

    阿铃去打听许久回来告知我,说是孟乔食了我送过去的杏仁糕腹部绞痛异常,刚刚才在医馆扎完针食完药,被大公子抱回朝晖苑。我突然就平静了下来,我虽嫉恨她,但还不至于愚蠢至极到用这种留人话柄的烂招。

    我安静的坐在外间的小榻上一边阅着书,一边等着严歧过来问罪。

    这期间阿铃又去打探了两回,说是朝晖苑那边传出的消息,少夫人确实是疼得不轻,被喂了安神药还疼得睡不踏实,倒不似在装。大公子更是寸步不离的亲自照顾着,说是这会儿在陪她歇午觉。

    直至夜幕降临,严歧阴沉着脸进了院子,我和阿铃朝他福身,他围着我转了一圈,冷声道:“明日,你便回去你的六合观吧!”

    我迎着他的眸子,愤愤的问道:“就因为她一个小小的腹痛,你连问都不问,就要将我送走?”

    严歧行至小榻边,端起矮几上的茶盏就朝我砸了过来,阿铃许是早就盯着他的举动,将我护着推开,茶盏碎了一地,可见严歧是有多恼恨于我。

    阿铃拉着我一起跪了下来,她朝严歧叩首连连告饶,称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也不可能这么做。

    “小小的腹痛?你知道乔儿她疼成什么样儿了吗?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我严府都不会再留你。”严歧盯着我的眼睛说道,说这段话的时候,他声音有些沙哑,我不知道孟乔现在到底怎么样?竟能让他着急成这样。

    我们就这样一直僵持着,他似镇定了下来,坐在榻上翻着我先前正看着的书,我和阿铃跪在地上,我没有任何解释,严歧目的明确,借着这事,他是断不会再留我在严府了。

    可我想不明白,从一开始他就不愿纳妾,是孟乔一门心思的非要我进门,如果今日这事是孟乔所为,她又有什么目的,只为向我炫耀羞辱我吗?

    门外传来婢子的问安声,孟乔竟然来了,我还没反应过来,严歧已经下榻迎了出去。我看到他揽着孟乔进来,她面色憔悴小脸煞白,整个人孱弱得如刚受过大刑一般。

    尽管如此,我还是愤愤的盯着她,她只淡淡的瞥了我一眼。就与严歧坐到一处,她说她相信我时,我毫无感激之色,若这是她的杰作,那么她便是多此一举了,她就从不曾输过给我,何至于这般?我不知道孟乔是何时变得如此多面善变的,她是真的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率真善良的小姑娘。她嘴里唤着的或是阿歧或是夫君,又或撒娇或任性,却总能轻而易举的就将严歧给摆平,最后他妥协于孟乔,没再提送走我的事,抱着她离开了碧萝苑。

    他们走后我仍在地上跪了许久,身体的痛远不及心里,我不知道孟乔到底想做什么,但我却是不甘心此时离开严府,我甚至隐隐期待着不日能重回洛阳。

    直到他们离城的那日我才再见到严歧,也只是伴着杨夫人在城楼上远远的瞧了瞧,他一身银色铠甲威风凛然,亲手将孟乔送上马车,随后跨上马背如守护神一般行在马车一侧,艳羡得让人移不开眼。

    阿铃说那夜孟乔便将大公子留在了朝晖苑,后来的那几日他很忙,但不论多晚,他一回府便是一头扎进朝晖苑,他们本就该如此。

    他们走后严府众人似松了一口气,我每日都会去杨夫人的院子里陪她说说话,杨夫人待我始终不温不火,她心里中意的儿妇只怕还是那个孟乔吧,虽然她从不在我面前提她。

    七个月后洛阳来了消息,说是严歧打了胜仗大败梁王萧恒,今上体恤臣下许严府阖家迁往洛阳与严歧团聚。

    接到这个消息有人欢喜有人忧,严歧的父亲与他的两个侍妾,是极其不愿去洛阳的,严文此人本就无甚存在感,严歧崛起后他在杨夫人面前都得夹着尾巴,哪里还会愿意奔赴到千里之外的洛阳去仰人鼻息。

    最后几经商量,杨夫人是必去的,我名义上还是严歧的妾室,自然也是要去的,只是严珂几乎是闹到与许小娘决裂也要赴洛阳,小丫头的理由是严歧是他兄长,她是奔着长嫂孟乔去的,她如此说我自然是信的,她和孟乔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

    我们在赵志殷情周到的安排下,晃了近一个半月终于到了洛阳。

    洛阳我再熟悉不过了,昔日繁华喧嚣的街市依旧,只是我再没有了当年的心境。

    严歧的将军府在城南,洛阳寸土寸金,小小将军府自然不如新安郡严府的高门大院,不过也还好。

    府门外只有严歧领了一众仆从婢子们迎候,他将杨夫人扶下马车,跪地俯首行了个大礼,杨夫人一边拭泪一边将他扶起,嘴里念叨着他又瘦了。

    进府后严珂一再追问孟乔的去处,才知她兄长孟肇的孩子今日身体不适,孟乔陪着他们母子俩去医馆了。

    都没听说过孟肇成亲的事,他居然已经有孩子了,不光是我讶异,就连杨夫人和严珂也是震惊不已。

    严歧并未对此过多解释,遂向府里人一一介绍我们。

    当介绍到我时,他难得的缓和了面色露出浅浅的一丝柔情,他说我是他的妾室林姬,还吩咐府里人以后也要如敬少夫人一般敬我。

    我心潮暗涌,面含娇羞的朝他福身行礼唤他夫君,他虽未应承,却是颔首对我微微笑了笑。

    我被安置在枫林苑,管事领着我和阿铃过来时,也是殷情恭敬得很,说是一见到我,就知我深得将军宠爱,不似少夫人那般蛮横无理,三天两头的闹得府上鸡犬不宁,还丝毫不顾及将军感受,在外也不给他留任何面子等等。

    这管事姓刘,一看就是个话多的主,我温婉笑着听他唠叨完,便让阿铃打了赏将他送出院子。

    将军府不是孟乔掌家我倒不觉得奇怪,杨夫人曾无意说起过,她曾想带着孟乔,教她如何持家孝敬公婆伺候夫君,奈何严歧不同意,说是孟乔散漫自在惯了,不想让她被这些琐事束缚。

    可这堂堂将军府让她兄长的外室文栗来掌家,就有些说不过去了,特别是今日杨夫人问起这些琐事时,严歧却说母亲来此是享福的,不宜再为这些琐事劳心,而孟乔的性子也理不好家,她与文栗交好,且文栗又是孟肇的外室,倒没什么不可信的,此时便由着她了。

    我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并不是因为严歧今日对我态度好转,我就急功近利想着要夺权,实在是这样的作法让人闻所未闻。

    孟肇自去湘东便音讯全无,他的外室和孩子公然住在将军府,严歧替他养妾养子,她替严歧掌家,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阿铃过来劝着我趁还有些时间,赶紧洗洗风尘小憩片刻,还不知晚间的宴席要闹到几时呢?

    许是这一个多月的舟车劳顿所致,我睡得有点过了,匆匆赶至前厅时宴席已经开始了,好在都是府上自己人,多出来的一个参将王猛在新安就认识的,还有另一个严歧介绍说是叫傅鑫,我与他们一一见礼。

    孟乔就坐在严歧身侧,她看也没看我一眼,怀里抱着一个五岁余的男孩,正专心哄着给他喂食,在她下首位的矮几旁,坐着一个二十多岁梳妇人髻的女子,眉宇间透着灵性睿智生得还算标志,想必她就是孟肇的外室吧,严歧没介绍我也识趣的没问。

    我还是恭敬的朝孟乔施了一礼唤道:“少夫人,安!”

    她依旧没出声,倒是严歧朝我笑了笑,让一旁的婢子领我入席,我只是妾室席位离得他们的偏远,倒也不妨碍我时不时的朝他们看去。

    席间严歧对孟乔照顾周到细致,也许他一贯如此吧,我心头泛酸,不知不觉饮多了几杯,席间不断的有人穿梭来去敬酒说笑,我似被人遗忘在角落一般。

    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捧了酒盏去给严歧敬酒,严歧的脸几不可闻的沉了下去,孟乔怀里的孩子已经递回给文栗了,她放下箸筷朝我嫣然一笑,瞬间化解了这尴尬,她偏头朝严歧俏皮的戏虐道:“林姬已许久不见夫君,必是想念得紧,不如就坐到夫君身侧吧?”

    她说完落落大方的拿起自己的碗盏,与旁边独坐的文栗坐到了一起,我在严歧的示意下坐到了他身旁,那一刻我极其紧张,心突突的跳着。

    严歧淡笑着与我对饮,还命人将我的碗盏取了来,他亲手给我布菜。

    席间又来人给我们敬酒,严歧一一应下,我却是再也喝不下了,将头轻靠在他肩上,他揽着我的肩与来人说笑,推拒着不能再饮了,他今夜还得照顾我,然后便吩咐婢子搀着我回枫林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