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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钱也不能……什么?你说赚钱?赚什么钱?”
这白牧深实在是个憨憨,一头雾水地问。
“女儿大了,不愿给家族添负担,想靠自己营生。积累积蓄就会有门道,有门道就可以有自己的生意原则,有了自己的原则就可以有钱,有了钱就可以融入社会而有权,有权就可以壮大家族。”
听了这话,白牧深皱了皱眉:“那你是你如何赚钱?”
雪道如实答道:“我将山里的草药先后卖给丹师和药铺,小小地赚一笔差价。”
其实白牧深如此问询,并非因为不信任白雪道,而是因为他年轻时也想积累资本,只是他与金钱不投缘,越买越赔,最后家族长辈和和气气地好言相劝他才作罢,自那之后,他连财权都卸了一半,灵岩几大家族觉得分权分工很有先见,纷纷效仿,还夸他顾全大局,十足贤明。
“山里的药材怎可以随便拔掉卖出去!那都是吸收天地精华生长的,卖的太贱可不行!”
白雪道掩抑着神色变化,对父亲说:“我认为首先要做的是打开销路,家喻户晓,而后稳固了品质、牌子、产地的地位才能适当地推出更昂贵的产品系列。割韭菜的实质是一茬一茬而不是韭菜,小葱香菜它不香吗?能割能不喝吗?”
“可是有你去拔,就会有别人去拔,既然知道长兴,又怎么做采药这种物尽山空的事呢?”
雪道笑说:“父亲说的对,可也不全对。我在摘药的时候,对灵岩的草药生长也稍作了解。药性和灵岩的生态变化我知晓,所以通过拔和种,现在的草药质量只会更好。”
早些时候,雪道还想出用灵力浇灌草药的方法。金星的担忧和焦虑她都看在眼里,如果有朝一日,她也是有头有面的人物,那她一定将修行的年龄提早些,也将今日的感闻都将给他们,不强求所有人修行下去。
白牧深又问了几个问题,雪道一一答来。想问赚了多少,又隐隐觉得不该如此开口。他越问越觉得心情平和,灵台开阔。最后只是点头,也不说什么。
雪道心里越发觉着眼前的像个孩子。虽很年长,却和自己一般,都是初降生到世上的小人儿。头顶的名字如何意义,生活里照见还是平平淡淡的模样。
话说那日,白雪道从梦中醒来之际,也有一人慢慢醒转,不是别人,正是融怀雁。
只见那梦中:上天星迎月,下地柳吹雪,天地且明且暗间,忽见一女,想要跟上,又觉其行迅速,竟跃而飞天,攀云而行,下面生得曲水重山,反复探看,终于寻得,见她忽远忽近,又远又近,自知是梦,只道自己向着她、望着她,心有千般言语却不能开口。想留她住,跟她去,人却已醒转。
那日雪道不辞而别后,他飘飘然走回房内,倒床便睡,自醒来便觉前尘似梦,见到晏听山也无甚亲近意。
门派中许多事,他忽然都下放给得意弟子,不断教诲,陟罚臧否。
只是梦中常见到一女,始终看不清她眉目,梦中无嗅,却知有芳香,有她颜色,却与凡欲。醒来之后,也就抛却脑后,绝好过反复铭记却不能记得。
这天,他正读书,案上焚香渺渺,一本看完,刚刚放下,却见房中有一女子着白衣,好不熟悉,宛如梦中女子。
融怀雁立即站起身来,向她走去。
女子笑问他:“融掌门近日可好?”
融怀雁只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略略点头。
“我来看看你的内丹如何。”说着,雪道就欲向日月台去,却见融怀雁呆在原地。
几时他竟和儿子一样地痴了。
白雪道即伸手拉扯了融怀雁衣服,融怀雁就跟上。
到了日月台,雪道又按着他肩头坐下,他还回头来看自己。
“闭上眼睛。”
白雪道见着那挺拔的阔背,没来由地有些怨意,一掌打在他背上,见他内丹的确生得不错,也有内力从内丹发,在肺腑间流走。
“不错,再加修炼就好。”说完便飘远了。
融怀雁摸着自己的腹腔,对云雾喃喃道:“原来是位仙姑。”
雪道结了志愿一事,有一人可没解决,那就是佘金星。家人希望她用了罗罗名额,她只说不愿,就藏在了自己屋里。父母劝她无用,派来了她叔父佘啸步。佘啸步敲敲房门:“金子,是叔父来了。”
金星咔拉地把门打开,又自行坐会床上。佘啸步看了她两眼干着急,对着大门的方向,背身向她说道:“你父母就是看劝不动你才搬来我,我知道你不愿意去,没人愿意去学堂,只是这是你职责所在,你多少要强迫自己去读一读,不要只求舒服,不肯一点难受。”
金星听在耳里,想在心里,一方面觉得说得有理,另一方面又觉得日后遭罪的是自己,你们这样的道理说来是多么容易呢。
佘啸步接着说,他温文尔雅,话语间自有一种气质:“你不填不报的话,就是连我的面子都不肯给了。你以为我哥真的拿你没法子?他只是从前宠娇了你,并非今后会惯着你,你小事妄为就算,大事怎能糊涂啊?如果你填了报了,说不定还有她不选你的可能。”
那最后一句,声音小而快,像藏了格外的玄机。佘金星腾的一声跳下床来,把叔父拉进房里又把门关上:“你有办法和罗罗说上话对不对?你来,我肯定给你面子的啊,只是……你能不能跟罗罗说……不要只顾着我们家的交情,断了好学生发展的门路。对,选真正的好学生!
佘啸步笑得眼睛眯起来:“我倒是能跟你们罗老师说上话,你们罗老师听不听可就是她的事了。我不大想替你说,一来你父母怪我,你长大后也可能怨我。二来,这事不牢靠,牺牲色相是小事,大事是牺牲了色相还不成功,你叔父我不要面子的吗?”
金星跺着脚求他,佘啸步看来还是纠结。金星自知自己一向恃宠行事,因此愿望是张扬的愿望,满足也是不安的满足,焦急之下向叔父发誓道:“只要你帮我说了,不管结果怎样,我都领情。父母只看我投不投、报不报,你还怕什么的呀!”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那我明天就约你罗老师见面。”
“那我愿意陪你一起去,远远地给你打气加油。我们两个——”金星比划着,“对她一个。”
“哦?那真是太好了。我一会儿先向哥嫂说明。”
“等一下叔父,你可要说话算话的。”
见金星一脸紧张地看看他,佘啸步摸摸金星的头发:“你还是担心自己没书读之后干嘛吧。”
金星在心里欢呼了一声。
第二天,叔父和罗罗见面约在傍晚,太阳渐落,树丛中响起,晚风拂暮面,人影荡衣衫。佘啸步藏好金星后,穿过森林到一处崖边。
金星不知道,到了夜晚,这崖边会涌上萤火虫,灿如星,繁如雨,倘若这时躺倒下来,只觉得这星雨要淋漓而至了,及至你的鼻尖,闪烁着停下,你的呼吸也一刻不敢有,直到再忍不住地大笑出来,萤火虫就悠悠飞远了,回首望去,绚丽如梦幻泡影。
罗罗姗姗来迟,在这崖边见了佘啸步。
“罗罗,我今天找你来,不是因为别人,是因为金星。”
听他这么讲,罗罗反倒松弛地有了笑意:“她又怎的了?”
“平时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这个侄女,我很知道什么样子。从前拿你当孩子宠着,现在你对她要像对个孩子一样。”
“你还说什么从前。”
“对不起,原来我们的从前是不能说的。”佘啸步顿了顿:“这个孩子,我看来有几分像你,天真、活泼、热情,快乐里藏着悲伤。不像有的人,是把快乐薄薄地铺在了悲伤表面。”
“我觉得学生里像我的倒是白雪道,我也只对她有些私人化的感情。你可见过那个女孩儿?决绝、勇毅、努力。我倒是很希望学生都像她一样,少几个佘金星,也少几个佘家,更不要什么人来又找我。”
佘啸天没能露出什么表情,这也是个六根清净的,他看罗罗的眼神里,有疑问也有理解,就像一个母亲要抱着婴孩说话流泪时,婴孩可以露出的那种表情。
罗罗就继续说道:“只是那孩子不选我,还告诉我她的妖心乱了。”
罗罗的面上有一丝凄苦,晚风自在二人身间吹拂。
金星看在远处,好不着急,想听又不会法术。
“你来找我,可是为了我同意佘金星的志愿?我答应你了。让佘家别给我什么了。”
佘啸步点了点头,答应了她。
罗罗却没有别的话,转身即走。
她的身影果决,没有一点拖沓。好像后背是梦,说醒就要立刻醒来。
要知道,再过一会儿,那萤火虫就升上来了。
这里并非有天然的萤火虫,而是要人捉来后,再用灵气网在下面的岩壁上,适时再撤开。
这个夏天过得太慢了,白日那么漫长,她走来的身影也漫长。
不为人知的,佘啸步面上掠过哀色。
他又回来佘金星身边,解开那层小结界。
佘金星急忙问佘啸步:“可说上话了?她什么反应?”
佘啸步笑吟吟地:“她差点要打我,不过好像还是同意了。”
金星简直要跳起去抱佘啸步,啸步轻盈躲开,向前赶去:“快回家休息罢。”
后面传来金星的笑声:“叔父我不累!”
再向后,一片萤火虫正漫天而去,远远地成了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