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朋友一场远离别 泪满双眼近心情

雨田90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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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要过年了,大江南北到处洋溢着祥和喜悦的节日气氛,家家户户都忙碌着为新年准备的必需物品。在家中的母亲掐算着日子,带领着三个男士开始整洁家中每一处角落。

    一天,胖太阳非常可爱,我、菲菲、戴俊臣三人约好要去买窗花和爆竹。半路正巧遇见秋老师推着婴儿车,我们主动上前打了招呼。我们同路来到了农贸市场门口,秋老师哄了哄车里的孩子,在手里塞了个玩具,说要进市场里买些蔬菜,推着车不方便,希望把小公子暂时交给我们照看一会,我们当然没有意见欣然答应。

    原先见过这孩子,是被秋老师抱在怀里,扯不着襁褓,也看不到长相。这次落入了我的地盘,可不能放过欣赏他的机会。这孩子微微地陷在松软的丝蓝缎方褥里,盖着杏花绣红布棉袄,两三圈雪净兔毛包镶在领口,一顶福字绣六角黄地儿掩耳帽箍在这张菊圆的头上,越显水润可人。伸出藕样的小手晃荡着咚咚作响的不楞鼓,嫩白香柔的脸蛋上画出一对呼扇的大眼睛,实在逗人。我和戴俊臣轮流扮鬼脸,逗得他吱吱的笑。不一会,菲菲也放下女生的架子凑了过来,与我们一同表演。

    “这孩子还真逗,也不哭闹。”菲菲一边握着他的小手一边说。

    “是啊,”我冲着戴俊臣说,“不知道菲菲小时候有没有她一半可爱,遇到陌生人来会不会抓破脸呢?”我决不会放过一个这样好的挖苦机会。

    “予凡,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长点儿记性。”戴俊臣像是在帮菲菲说话。

    “就是!就是!小心我抓你!”菲菲鼓起了腮帮子。

    “看,菲菲怎么会用爪抓呢?抓是外伤,这多不划算,要打就用菲氏大力金刚拳,这一拳下去天崩地裂,要你一辈子,不!下下辈子都站不起来,那一定是永远的痛……”

    听了戴俊臣的调侃,我还真是甘拜下风了。不过和菲菲玩笑是有代价的,那菲氏大力金刚拳像雨点般轰在戴俊臣的后背上,他一直苦苦求饶,我在一旁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哥哥带你去那边吧……”正说着兴头上,突然戴俊臣的话风一转,推着车就要走。

    “去哪?不说好在这儿等吗?”菲菲觉得这样有些不好,毕竟是给别人帮忙。

    “我是不想看见一个人,”?戴俊臣一手扶着车就要走,并对我说“回头瞧瞧,不知道是不是又有好戏看了。”

    我侧了身,瞪大了眼睛搜寻着“好戏”的主人公。一个拥有竹竿样身材的人就离我们不远,这傲人的身型不能是别人,这是在新华有着“神偷”雅号的尚文浩,听张释说过这人偷偷摸摸是鼎鼎有名的,对他来说这就是爱好。

    “这人是谁?新华的吗?”菲菲没见过他。

    “三班的尚文浩,听过吧?”戴俊臣解释道。

    “哦!是你说的那个小偷?”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世珍宝,菲菲冲我叫了出来。

    “嘘!让人听见多不好。”我赶忙捂住她的嘴巴,把话题接了过来:“不过他家离这里应该很远啊,放学回家时从没和咱们走过一路,那么他来这里……”

    “还能干嘛?”戴俊臣说话从没有顾忌,说:“又不知道犯了什么瘾,偷农贸市场呗!”

    “不会吧?哪能那么悬?”

    “学校办公室不都被他拜访过了,这里算是小场面。”

    是啊,上次数学期中考试因为他就重考了两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来的卷子。校门口的一家超市也总和学校反映,他每次光顾都会丢东西,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压了下来。听说有人在他后面顶着,虽然不知道是哪位神仙,但就凭学校对他的容忍态度来看,应该是个不小的人物。所以我打心眼里赞同戴俊臣的判断,但不知怎地,还是不想多说什么。

    “别瞎猜了,秋老师快来了。”我话音未落,从身后外果然传来秋老师的声音。“麻烦你们三位同学了,哦,对了,予凡,这位同学是……?”

    “她是予凡的朋友,平时在他家写作业。听说他们的家长关系挺好的……”想必这个戴俊臣有着评书的底子,一张口就是胡天儿,我和菲菲想用眼睛告诉他——你的话太多了。

    为了答谢我们替她照料小宝,秋老师执意要请我们去她家吃午饭。我们不去,她就想要到街边给我们去买糖葫芦。

    “秋老师,您给他们买吧,我不要吃的,要别的行吗?”戴俊臣的样子看上去像乞丐。

    “瞧你这一副可怜相,受谁欺负了?好!你说吧。”秋老师爽快地答应。

    戴俊臣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张开充满期待的双眼说:“期末语文考试,我没考好……下次一定行,这次就算及格好不好?

    听了戴俊臣的这段“精彩告白”,我差点要晕倒。秋老师接过了小车,把拎着的菜放到车下的筐里,说:“老师知道你的语文成绩一直差强人意,每次卷子下来前心里那小鼓就敲上了。你表现出的内疚就说明其实你对学习还是重视的,这些老师再平时都看得出来。但考的不好就要动记分册的脑子,这就错了。这是教育的制度,是你平时学习的记录总结。人的一生要走的路很长,遇到了困难不能躲闪,勇敢地迎接它,在同一段与黑暗的挣扎之后,你会发现光明其实离你并不远。”

    这一套套的大道理让戴俊臣听起来哪里接得住,我开口替他求情,“秋老师,您不知道,戴俊臣家的那一片正赶上平房改造,好多事都已经是一团乱了。爷爷还突然进了医院,又要有人去照顾。别看他的年纪小,肩上可扛着不少事呢,跑东跑西的都少不了他。所以就把这次的期末考试给耽误了。我们都是您的学生,谁也保不齐因特殊情况耽误了学习,一不留神有一次红字,家长看了生气放一边,心疼是真的,这次就网开一面行吧……”

    “方予凡,你哥哥的文笔出色,你的口才也不赖嘛。这连珠炮似的,说得还挺溜。如果再坚持下去,到像是老师我不尽人情了。秋老师把一只手半合着放到了嘴边,咳了一声,像是要叫醒在一边垂头丧气的戴俊臣,“你要是家里真有困难,老师可以给你单独加课呀。哎,分数已经写上了,改是改不了了,等开学来办公室补考吧。”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要知道在新华这样的学校是不设补考的,红了一次就得红到毕业了。戴俊臣的脸上顿时乌云散尽,连声道谢。

    “其实成绩是次要的,只是个形式,重要的是学到本领。戴俊臣,今后要知道上进啊。”秋老师拿出了她招牌的笑容。

    “方予凡,要是我没记错,把这学期的八门功课加在一起,得有十二次没按时完成作业了吧?你家也改造啦?”

    我正想与她告别呢,哪知又钻出这么一句。我也没有答话,知道那件事是不能当理由说的,任凭她教导吧。心先是一横,随即伸了伸舌头。

    “予辉这次统考的成绩又是年级的第一,戴俊臣你虽然不是九班的,但也要向他学学,别总贪玩啦!”又看了我一眼:“还有你!希望过了一年,你们都能长大些,问你们的家里人好。”

    随后我们几个又看了看车中的小宝,这才告了别。我们也办完了正事,各自回了。

    却说家中,予辉正把自己关在房里练习写书法。不知什么时候,在客厅里凭空多出一个人来,父母亲与那人谈笑寒喧,像是老交情。

    “予辉,快下来,见了范老师。”妈妈放下刚刚沏好的茶,站在楼梯旁唤着二楼房里的予辉。在予辉心里,凡是带“老师”称位的人,都是亲近,恭敬非常。便涮了笔,支在案前,起身出了自己房间。

    “范老师好。”予辉向这位老师行了礼。

    “弟弟予凡出去了。这是哥哥,‘素月分辉’中取了辉字。”妈妈介绍说。

    “好……”范老师就像个老学究,他盯着予辉看,微笑着点点头。予辉本能地朝沙发上看了一眼,踏雪的白缎大氅,灰昵的宝塔小帽,单这一眼就断定这是位能成天到晚煮墨耕砚的老画家。再看五官,花白的短发,虽显矫健,但应过花甲之年了。饱满的额头涟漪无限,面颊有如春风抚面,分外精神。双眸抑扬爽朗扣入眼窝,船大的鼻子舶在翡眉之间,厚宽珠唇,不见苍老,润中刚强。方硕的耳阔,听得八方声音。

    爸爸从卧室里抱出一卷东西,铺在地上。“老哥哥,我这两个孩子,从小就喜欢到处涂鸦,后来让月儿带出去上了不到一年的绘画班,予辉说速度慢,予凡最后干脆就不去了。再后来,俩人没事就自己在家临摹大师的画,到是没有放下这点爱好,”父亲指着地上的画接着说:“这是他俩近两年的稚笔,我和月儿到底也都是门外汉。你我当年卢家沟一别,便没了联络,今日应东风相见,也请坦言一二。是龙是虾,让我和月儿心里边有个数。”

    予辉和母亲挤在一处,看着平铺在地上的十几张“力作”,心中荡起点点踌躇。不时偷看老学究的表情,等待评判。

    他扶在地上,从衣兜里掏出花镜,端详了足有十分钟。

    “不错,尤其是这两张。”他双目小错看着,继续说:“能看得出,很有前途嘛!”

    父亲蹙了眉,“这两张尤其不如其它几张描绘的认真,您怎说了好?”

    “呵呵,春生,你我有二十几年的交情,我不会与你牛马。”

    他冲予辉笑了笑,紧紧袖口。“这两张我最喜欢,送给我如何?”

    予辉已经颊红,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哈哈,不白要你的,以后跟我学画如何?”这紫微星若要是落在命盘的宫位,是谁也挡不住的。

    “好啊,我真能做您的学生吗?那您把画就都拿了去吧,让予凡也和您学。”

    这时我正巧推门进来,看了这地上的狼藉,和坐在正对面的这位云鬓老人,慌了手脚,没顾换鞋,就愣在那儿。

    “这就是我家老二予凡。”妈妈介绍说,“这是范老师,别愣着……”

    教师节不是九月的事吗?我刚和秋老师周旋过,怎又出来个老师?而对这种老学究我向来是有偏见的,总觉得天生一副朽木纲常的骨架。不过心里埋怨,但嘴上是要讨乖的。

    “范老师您好!”我鞠了躬。

    落地的大窗就开在客厅的左手,家中的一切都在欣然地接受着冬日阳光难得的照顾。只有那老学究的眼镜显出救世主的气势,把太阳的好意毫无保留地送到我的眼前,折射出刺眼的光让我不得不离开原先的位置,退后,或是向前。

    “嗯,你是弟弟,怎么反而比哥哥高?”他像是在对所有人说。

    “可能是哥哥让着我,也可能是我本身就是个闲不住,就使劲往上蹿!”

    “哈哈,好啊。春生,你们有福气啊,一个内敛,一个机灵,都不错啊。”

    父亲只顾微笑,母亲把茶泡满。我望着那老学究手中的两张画,心里顿生喜悦,因为都是予辉的,我可不想让我的“大作”落到他的手里。

    那个范老师在家吃了晚饭,送别的时候又和父亲耳语了几句,触电似的笑了笑,拂袖而去。

    腊月二十三这一天,是个喜庆的日子,相信很多人都是被清晨的鞭炮声叫醒的。听长辈们说,这天叫做小年,是灶王爷上天交差的日子,要买些糖放到灶台上供奉着,好甜他的嘴,到了玉皇大帝面前多说些好话。因为当时不懂得这些,所以也就不管这灶王爷儿姓甚名谁,是后来看《经说》:“管人住宅。十二时辰,善知人间之事。每月朔旦,记人造诸善恶及其功德,录其轻重,夜半奏上天曹,定其簿书”。才知道原来这家伙是个贪吃的,成天到晚的躲在人家厨房里偷吃。

    今天轮到孩子们偷吃了,因为他们大都会在家人不注意的时候一把一把地往兜里装。虽然不见得比平时的好吃,但却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我嘴里含着糖,把窗帘拉开,嫉恨着谁家的爆竹呯嗙作响,哪家的小孩子咿呀乱叫。扁圆型的糖果在口中慢慢的融化,不绝于耳的吵闹声也渐渐远离了我的心情,只看见苍白的树枝上悬挂着几片赭色的枯叶,它们挣扎着不愿意被凉风卷走。各家的窗子都贴着的红喜吊钱,一样被风儿戏弄的飘来攥去。我看着窗外的夜景,不知怎得,突然间从脑子里冒出“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这两句杜诗。其实没有无边的落木,哪里又来得滚滚的长江,兴许是心里萧条,越是喜庆的日子心里越是不踏实罢了。

    第二天早晨,本来就醒的很晚的我,一直半躺半坐在床上胡思乱想着,直到予辉推门进来。他对我说一会儿张释和苏美要来家里玩游戏机,很快就到。这样的消息让我顿时精神百倍,蹭地一下从床上蹿了下来,什么洗漱、早饭统统都抛在脑后,直径地守在电视机前,手里紧攥着游戏手柄,时刻待命。予辉则不声不响地收拾着客厅,搬走这个、挪挪那个,在他眼里好像哪儿都需要重新归置的。过了没多久,他们便来了。

    “拜早年啦!”苏美的声音非常特别,像春天里的百灵鸟。予辉跑去门口迎接他们,我还是直愣愣地对着电视机里的BOSS张牙舞爪。

    “哎?哎!家里来了贵宾也不招呼一下,像话吗?”这是张释的声音。

    予辉赶紧跟过来帮我援场,拍着张释的背说:“他可是一听说你们来,脸也没洗,口也没漱,从床上蹦下来就坐那儿等着,眼睛都没眨一下。”我玩的正过瘾,没有工夫招呼他们,只是侧了一下身子,向身后抛出一句:“嘿!瞧吧?这都是你们逼的,放寒假了,连个懒觉都不让睡,懂不懂爱护祖国的花朵啊?”

    “不是吧?明明是你约我们来的,反倒撇得干净!”苏美用手捂住了耳朵,眼睛瞪得特别大,一眨一眨地看着张释说:“来,和他哥哥叙述一下这孩子当时的情况,对这种人你不用客气。”

    张释先是一屁股坐到我的身后,很正式地讲述:“那是在不久前的一节数学课上,我正在聚精会神地听讲。忽然,从一个极其阴暗而丑陋的角落里飞来一个纸团,砸到了我的额头,我正聚精会神,顿时就被这一颗小小的纸团砸了个烟飞云散。要说只是打乱了我的听课心情也就罢了,我这人你们都知道,没什么优点,就是厚道。可这纸团是横跨了六个人才把我击中的,不免也影响了其他同学正常的听课秩序。”

    张释故意停顿了一下,确定大家都在注视着他,接着说:“于是我大人大量,没有和方予凡这厮计较,顾全了大局,只好一个人承担了这阅读敌方情报的艰巨任务,没有惊动其他人,显示出我极为出众的心理素质。打开纸条,只见歪歪扭扭的八个大字:有本事来我家一战。”

    我玩着游戏一直不肯回头,但却知道他一定是一边表演一边讲,肯定是手舞足蹈,绘声绘色,添油加醋。逗得他们笑得前仰后合,我的脸却腾的一下就红了,连忙说:“哪有?哪有?都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可不记得啊,别赖我!”

    “好家伙,算了,张释。都说予凡是个健忘的,果然名不虚传。”苏美也来糗我。她和张释的双剑合“毙”是在班里出了名的,我心里清楚这是要大难临头了。于是,第一反映就是找予辉帮忙,可还没等向他发出求救的信号,他早就在一旁摆出一幅批评家的样子说:“原来如此。”

    我不想承认错误,话都说出口了,再服输岂不是很没有面子?我拼命的晃动游戏机手柄摇杆,想用武力来证明自己那坚定的立场。

    “哎?自己有气别让游戏机遭殃啊!”

    “我们不能白来,打BOSS也有份的!”

    这俩人的一唱一和让我无法招架,只得画出一个笑脸,让了位置,把手柄交出去。于是,两人一组分别闯关,张释还自愿做了记分员。一转眼就过了中午,几场回合之后我们都已精疲力尽,停止了大战。虽说如此,我和张释还在为刚才的谁胜谁负争论不休。直到苏美从楼上走下来,手里拿着一个椰子型的存钱罐冲着予辉问:“这,从哪里来的?”

    “不清楚,好像是旅游时捎回来的吧?”予辉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好象是去黄山那次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应该是很早以前的事儿了,谁还能记得,于是对着苏美半调侃的说:“一个存钱罐有这么好奇的?”

    “唉?这和你妹妹的那只是一样的吧?”张释开口了,我总是能从他那儿听到一些鲜为人知的事情。妹妹?她还有个妹妹?也是这么机灵古怪的吗?我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她。

    可能苏美本来是不想说的,被张释这么一挑明也只好招了。原来她有一个比她只小一岁的妹妹,叫戈瑶。当被问到为什么不是姓苏的时候,她的解释是因为家里有条家规,如果第二个孩子还是女孩就跟母亲的姓,真是个奇怪的规矩。

    “这只存钱罐是她在十岁生日时我送给她的礼物,商店的老板说只进了这么一件,在同城找不到第二件了。所以在你家见到这个,我会感觉奇怪。不过既然是在异地买的,那个老板就不是骗人。”苏美说完,便上楼把东西放回了原处,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什么。再次下楼的她是晃晃悠悠的,一头倒在沙发上就开始喊肚子饿。被她这么一喊,我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但却还是对那个戈瑶保持着浓厚的兴趣。

    大家为了这顿午饭,研究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最后予辉说是出去找一家饭馆买几个炒菜回来吃,我们都同意,一致催他快去快回。

    我回到房间里想躺一会儿,张释和苏美快马杀到,就这样,我们三个人又把刚才没争论完的话题重新絮叨了一遍。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尚文浩。

    “瞧他那样儿,看了就让人头皮发麻。而且天天喷的一身花粉味,不比过去宫里的丫鬟差。”张释首先表明了态度,他掰着手指头,学着做贼的样子,眼睛溜溜乱转。

    “听说上次他又偷了什么东西,被五班的班主任逮个正着。”我看着苏美说:“后来不知道怎地,又是个不了了之。”

    “这样的事以后也少不了,新华的事都是怪的很。”张释一副领导模样,翘起了二郎腿儿,他仰头直盯着头顶的那座大吊灯,好像下一秒就会掉下来似的。

    “听说有个什么人物在他身后戳着?”我迫不及待的等着张释来解开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他还是一直盯着那座灯,嘴里哼啊哈的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苏美推了他一把,他才张口说:“学校里,有名堂的就那么两三个人,一个叫霍子谦,高二·十班的。一个······”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弯着腰站了起来,甩下一句“不行了”,抛开我和苏美,捂着肚子一溜烟儿的往卫生间里冲。

    且说予辉,一路上没有工夫耽搁,因为不仅是我们,他自己也是饿得双脚无力了。家门口的几家饭馆都已经过了营业时间,他只得绕了个远道儿,从紫金山路直穿过去,到一个名叫“壹佰号”的私人厨房餐厅去买。那儿的东西有些贵,但却很好吃,最主要的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可以解我们当前的燃眉之急。

    在紫金山路和友谊路的交口处,“壹佰号”算得上是一座很惹眼的西式建筑。不仅因为门口有一架老式战机模型和一棵树冠奇大的栗子树,还由于它除了门窗的颜色用的是很跳跃的佛青色外,整座楼都是被均匀的海豹灰所覆盖。这样一来,一褐、一绿、一青、一灰就构成了色彩上的饱和状态,其面积比例也都是恰到好处。加上参差不齐的外沿和蛇型的楼体曲线让人在享受一顿饕餮美味之前,可以先品尝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艺术风趣。

    这里的二楼和三楼是餐厅,一楼被用做厨房。予辉顺着楼梯往上爬,因为这座城前几天一直被大雾笼罩着,所以摸着楼梯的青铜扶手还略显一些潮湿。他转啊转地顺着楼梯登上了二楼,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菲菲?”予辉声音喊的响亮,一条腿也不由自主地向前踏了出去。

    “啊?予辉!”菲菲显得相当惊讶,她没有想到可以在这里见到予辉。的确,我们和她是有一阵子没有见面了。尤其最近一个月,就象是断了联系,起初我们还认为她是因为上次丢钱包的事还在心疼,后来渐渐地发现她是有意的在躲避我们。予辉认为她是有难言之隐,我只是心里郁闷,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今天这样偶然的相遇,应该了解个清楚。就这样,俩人堵在二楼餐厅门口的过道聊了起来。

    “真是的,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在忙什么呐?”予辉特别严肃地看着她,但却微笑着。

    “哦,最近家里有些事情,挺忙的。”她看着予辉笑,傻傻的笑。

    “这样啊,你也来买外卖?不如一起到我家吃吧,予凡和我们班里的两个同学也在,都是很好相处的。”予辉说话就把门推开,领着菲菲往里走。

    “你别拽我,又不是自己没脚!”她攥起拳头,可全身又突然松软了下来,像是被掏空了的西红柿。她把头低下,不知是在寻找什么,接着抬起来,依旧是冲着予辉傻笑。

    “你怎么了?”予辉意识到今天的菲菲有些说不清的特别,那样的笑容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脸上。已经做好防御准备的他直起腰来,径直的看着菲菲,仿佛很陌生。对面的菲菲还是傻笑着,但越来越苦涩。“我要出国了,去韩国找外公外婆去。”她用手揪起了自己的双唇,瞪大双眼,鼓起两腮,做了一个青蛙的鬼脸。接着推着予辉的背,也不看路,就一直往里推。餐厅里面的人不是很多,大家都注意到了刚刚进来的这一对举止怪异的中学生。但对于此刻的他俩来说,什么样的注意都不值得注意了。

    “什么时候走?怎么没听你说过。”予辉要转过身来,但还是被她硬生生的扳了回去。

    “哎呀,这还得向您汇报啊?前一阵家里一直在忙签证的事儿。马上就走了,我和妈妈先过去,出了正月爸爸就去和我们汇合。”她的语速明显加快了。

    “到时候我和予凡去机场送你吧?”

    “不用了,我们是夜里的飞机,再说你们去干嘛呀?”

    “还真是突然,那你们还回来吗?行,一会儿到了家再说吧,予凡可想你了。”予辉找到了服务员,点了几样菜,又问身后的菲菲:“你想吃什么?”

    “我突然不想吃了,这儿的菜我吃不惯。”她的话让站在旁边的服务员看上去很不爽。予辉被她从后面拽着,也不能把身子转过来,只得说:“这家的菜很好吃的,我家常来,真的不错。试试看,你不总说看电视时吃东西最香了吗?我家里正好有几盘古装武打影碟,一会儿······”

    她没等予辉说完,就打断了他,“天气老是这么多变,大雪大雾的,真让人受不了。哎呀,真想快点走,听说那儿的电视里整天都是言情剧,很好看的。”她的声音特别小,但予辉听的清楚。

    “本店新添了几样新菜,是否尝一下?”服务生一再推荐。予辉也趁机说:“是啊,尝尝嘛。到了那儿你可就吃不着中国菜了。好,再来一份······”

    “说了不吃了,你真气人,是想尝我拳头了吧?不!用头撞你!”菲菲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生硬的挤出来,是沙哑,是哽咽。两只手掐着予辉的肩膀,用头不停地在予辉的背上胡乱地蹭来蹭去。予辉也不吭气,他知道菲菲心里难受,离开这座城,离开我们,对她来说是多么的不愉快。他对着旁边的服务生不住的微笑,承认这不尽情理的过错。过了一会儿,菲菲不闹了,她放开了予辉,转身跑了。

    予辉很想回头寻她,但身子却像是被点了穴,不听使唤。待酝酿出一身力气,才冲下了楼梯,朝玻璃门外张望着。

    这时的雾比来时更浓了,不过,还是可以依稀看到马路对面的菲菲正在扶树歇息,喘着粗气。

    “菲菲!”予辉也不再顾及身边的环境,一边使劲的喊,一边走出餐厅。菲菲把身子转了过来,鼻子一酸,泪珠儿啪哒啪嗒的掉下来。千丝万绪转风销,一踌一躇绣青苔。菲菲把双手举了起来,在空中不停的挥着,大声地冲予辉喊叫着:“予辉,我要走了!祝我一路顺风吧!”

    这声音一出,仿佛整个世界将寂静如月伴天籁。直到予辉把手心攥出了汗,才让这一句沉甸甸的话语有了着落,他站在餐厅门口颤抖地冲菲菲喊道:“好的!一路顺风!有时间打打电话!上上网!”

    “告诉予凡,他要是在背后乱糗我,我可会听到的哦!我要回去了,我会联系你们的!”

    “菲菲,一路顺风!”

    当菲菲的身影在予辉眼中消失的最后一刻,似乎那种感觉就是永别。予辉摸了摸刚被她蹭过的背,冰凉湿润。这才明白,那傻傻的笑容,不,应该是那坚强的笑容会在她的唇齿之间贮藏久久。

    “这样的天气,衣服都潮了。”他用双手使劲搓了几把脸,扭头进了餐厅,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地等着那刺鼻的美味。

    待予辉回到家中,张释和苏美已经在这屋子里消失了。

    “你好慢啊,他们等不及走了。”我的语气极尽埋怨。

    “怎么不留住他们?买了这多菜。”予辉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对我刚才的态度很反感,他很少这样。于是,我问他原因,这才知道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予辉拨出一盘菜放到冰箱里,把剩下的重新热了,我们俩把饭菜分好,各自端到自己的房间里吃。我一手用筷子夹菜,一手翻着前天找出来的黄历。

    “二十八日,喜神东南,宜会友。”我不禁苦笑,一时走神,牙齿垫了舌头,随着舌尖的阵阵嘶痛,无比失落的情绪油然而生。

    之后,我去还餐具的时候,明知道菲菲不会再有出来闲逛的心情,还是刻意转了一个大圈圈,不想回来的时候却走到了程莹家的楼下。程莹,这样一个熟悉的名字,又让我感到陌生。我突然想伸出手去摸摸那面终日窗前相向的红墙,摸到了才知道它原来不像看到的那样干硬,有些地方还滑的很,离近了还能闻到砖瓦的潮涩味。我随后蹲在了墙根下,揪着砖缝里干枯的杂草,比着长短。就这样疯颠到太阳下山,才急忙往家赶。

    除夕之夜,我们一家人围在电视前,边包饺子,边看春晚。其实街上连绵不绝的爆竹声早就盖过了花旦的嗓门儿,只是在享受着那其乐融融的滋味罢了。

    我去我房间拿相机,想偷拍下爸爸憨态可掬的表情。打开了柜子,并没找到。我又把全屋子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心想算了,便关了灯,准备离去。可这时窗台上有光一闪,什么东西被窗帘半掩着?我走到近前,拉开窗帘,“原来在这,真是气人啊。你也不吭一声,害我好找。”我骂着它,伸出手,但一面旖旎使我停了下来。那是眼前的这张玻璃,映出我透明的影子,就像是要融化在这片繁华的都市之中,不再喧嚣。当我从幻丽中走出,准备拿起相机的时候,窗外的一片红火使我垂下双眼,大人们迎来送往,孩子们嬉戏打闹,不少人围成一圈,和烟花做着攻势,热闹十分。我习惯性地把目光洒向那面斑驳的红墙,这个角落人影稀疏,像是很久未拜访,时有路人走过,又没一人住脚小息,只是过客。这时,在我极近的上空,闪出好大一簇烟火,五彩交错,你争我夺,在绚丽的开合后散出一幽淡淡的灰烟。

    “晴空踧踖繁星系,蒸藜煮黍幻昼白。”是予辉作了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离我不足一米远。父母亲年轻时都是诗文上的好手,就是后来经了商,也没有半点商人的铜臭气,是潇洒超然的很。予辉天生对文字的把握就相当到位,而后天又钟情山石花鸟,自然对诗书琴画兴趣盎然,情投意合。我虽对莫奈、达利那些西方艺术家有着充满莫名的崇拜,但在舞诗弄词上也算是大有感染。见他用了王维的骨骼,我也取了个李白的巧,对着繁星吟道:“乱舞烟花终散尽,永结无情影难开。”原本前句是比较开朗的,顺情缕下来可以是一片喜庆的景象,但我刚被那沉沉的思绪一搅,锁了个伤心结。

    “这么伤感啊,有心事?”予辉说。

    “没有呀!因为今年没有烟火放,瞧见别人家的孩子拿着花炮,有些失落。”我摇着头,故意装出一副讨他欢喜的模样,目的当然是掩盖令我踌躇的真相。

    “妈说烟火这东西不安全,看别人放的漂亮就当是有人为咱点的好了,都是过眼瘾,没什么不同。”予辉说。

    “我喜欢燃放的过程,至于烟花开的大小,我倒是不太注意。”我趴在窗台前,压低了身子,两只脚刚好能离地,在空中悬着,感觉很舒坦。

    “那我去跟妈说说,明儿咱一家人去放烟火!”予辉也趴了过来。看着楼下兴高采烈的孩子们,他也有一点儿动心。

    “你要是说了,母亲兴许真的能答应。不过……还是算了,我突然对这个又没有兴趣了,咱们还是回去看电视吧。”

    我拿着照相机,拉着予辉走出了房间。他又问了我三次是不是只因为烟火的事而难过,在最后一次时,我很认真地告诉他:是。而后,我们两个人的瞳光相撞了一下,沉默了两秒,他决定不再追问原因了,便搂着我的肩膀,一齐走下楼去。看着父母,心里的幸福感又冉冉而生,不久又兴高采烈,乱作一团了。

    一有说笑,时间就过的极快。

    这天开学,一个消息从秋老师的口中向大家宣布了出来:程莹转学了。我没有惊讶,也丝毫没有怀疑。这一个假期,我每日对着那面疏落的红墙,是早有预感的。祈祷她能平安开心吧,虽然——但也只好这样。

    不久,李颐菲跟随她的母亲去了韩国。想起那时的情景就像是嫏環一梦。

    接下的半年,像茶香一样淡淡地。予辉保持着学校里的各项优良记录,我也在用实际行动挑战着秋老师和父母亲一次次的耐心。李天昊那支钢笔仍然别在胸前;苏美依然那样古灵精怪;张释依旧表现出宣传委员的职业病;贞贞的酣声还是那么响亮。就在这不知疲倦的一幕幕上演后,便迎来了我们在新华的第一个暑假。

    我不喜欢夏天,因为我不喜欢昆虫的嗡嗡声,不喜欢太阳的到处留情,不喜欢黑夜的转瞬即逝,不喜欢那个泪水淋漓的红烛下,不喜欢暮色晚霞的余光……

    高中第一个暑假最大的收获是予辉,他的一篇散文在秋老师的推荐下发表在学校一年一度的作文选刊上,题目是《双手》:

    我能给你的,似乎只有这么多。此刻,我能给你的,只有我的双手。

    力气的虚弱,让我仿佛听到世界另一极传来的轻轻脚步。你却是这样的甜美,屡屡青丝经这窗外吹来的风忽而卷上半空,待不急悠扬片刻却又铺散在那干净又饱满的额头、秀润的脸颊和雪白的颈肩之上,随着风的性情,拨弄细致。尖细的眉梢折断了这往日的悠闲,却挑动不起你沉醉螟蛉的心情。直拔如劲草,其烁比桂华,在那萧萧散散中萦绕一烟檀香,浮上你的双眸。只是,那眸平日如晴空万里,今怎么像蒙上一层骞纱,让我看不清,摸不透,又像悱恻庭院的尽头小路,深深邃邃、幽幽淡淡、曲曲荡荡。

    秋舟似的鼻梁停摆于那眉眼之间,鼻尖似尘封破蜡的弦刀,挺劲而芰瘦。那唇头深陷的口,也不再是过问尘世的朱唇雀信,无奈着一切喧嚣和悲曲,让人怜爱非凡。我捧着你的脸,像是从未见过世事沧桑的孩子,晶莹而娇顺,苦恼中渗出一片天真。只在一瞬间,面容安逸的你,紧紧的抓住了我的手,又觖望的松开,从此再没力气做任何一言一语的告别。

    轻盈的你,好似挣脱了三世的桎楛,秉然而生,生在那深深的回忆外面,生在那漫漫旧路边缘,生在那没有我的另一端。

    既然我的泪水不能唤醒你,我的呼唤也变得失去了往日的魔力,那就答应我走的慢一些,因为你不会习惯一个人的旅程,我会去为你亮一盏灯,打开这无尽的黑暗。

    不要喝那忘情水或是孟婆汤,记着我们曾经的点滴,以后的生生世世,我们都要在一起。生命正在我的手中慢慢的消失,从腕间的深痕中,我看到了你的身影,我很冷,终于跟上了你呼吸的速度。

    请走的,走的慢一点,我这次会非常努力。你还是我的累赘,就像曾经满腹的牢骚和怨言,此刻都想变成一句话来轻轻的告诉你:深红是你最爱的颜色,就让它作为我们脚下的颜色,让它证明我们相爱的过去。

    双手······是我给你的,这双冰冷的手。

    ……

    也就是这篇散文让很多人猜测予辉这是写给谁的?描写的那个累赘到底写的是谁?更有甚者,竟说予辉在谈恋爱。好在没有谁能拿出证据,好在予辉心胸坦荡,不抗不辩,时间一过,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但是,有些剧本是出乎意料的与后来的现实极其相似,似乎同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