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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意如缓步走下高台,三桓的联军便已有数名士卒踏着深扎在城墙上的弩箭登上城楼。正当他乘上战车等待城门打开时,忽然有一辆战车从北面驰来。
见状季意如下意识握住腰间的长剑。不待那战车靠近,公若便已将其拦下,发现原来是孟孙的人马。
“宗主,是大司空的信使。”说着公若将信使带来的锦帛递给季意如。
展开锦帛。
“子忻,实在惭愧,此行我未能讨回郓城,汶阳之田一事高氏亦不退让。
不过栾氏、高氏都嗜好酗酒,又听信妇人之言,进而与许多大夫结怨。栾氏、高氏势力强于田氏、鲍氏的同时又厌恶他们,如此,齐国恐怕不久便会又起内乱。
对了,子忻,郎囿该建成了吧,等我回来,我们去狩猎如何。”
季意如看完来信,摇头笑了笑,眼见城门已经缓缓张开,便将锦帛揣入怀中,又拔出长剑,呼道:“全军听令,斩杀叛军!”
闻言心急如焚的叔孙士卒,与一旁早就按捺不住,立功心切的两家士卒争相贯入宫门。
而此刻,郈常也已突入大殿,近三十个叛军和残余的十余个守军混战在一起。
两个叛卒冲到案前,想要把鲁侯裯从案底拽出来,还有三个叛卒却是去捉负伤躲在大殿后侧的子家羁。
“别管他们,快去捉叔孙婼。”眼见叛军不听命令,擅自分兵去捉拿子家羁和鲁侯裯,郈常急得满头大汗。
喊话间又闻殿外杀声大动,意识到季意如业已入宫,郈常也豁出去,拔剑上前助阵,围攻退至殿角侍卫。饶是侍卫们拼死而战,却还是敌不过叛军势大,几人相继重伤之后,阵型便散了,只得任叛军宰割。
片刻之后,当联军刚要进入殿门时,忽然从大殿上传来大笑声,随后十余个叛卒围着郈常从殿内踏着满地的尸体走出来,仔细看去,叔孙婼果然被俘。
“宗主!宗主!”叔孙氏的士卒紧张地唤道。
“我没事。”叔孙婼看向殿外台阶上的季意如。
“季氏小儿!让你的人马都闪开。”郈常将手中染血的长剑架到叔孙婼的脖子上。如今人质在手,郈常一改之前的惊慌之态,显得很是倨傲。
“我要是说不呢。”季意如抚着剑柄沉声道。
“哼!”郈常满脸嘲弄之色,与叛军一边走下染成血色台阶,一边喊道,“都闪开。”
闻言,周围的士卒左顾右盼,犹豫之后还是纷纷让路。
“宗主,小不忍则乱大谋。”公若见季意如立在台阶中央不动,赶紧上前劝道。
“宗主。”公山不狃也上前劝道。
季意如深深吸了口气,看向郈常那小人得志的嘴脸,狠狠地捏住手中的剑柄,还是不甘心地退到季氏军队当中去。前世今生两辈子从未像今天这般憋屈,难道自己兴师动众来此就是为了“欢送”仇人离去不成,季意如很是恼火。
“国君,国君无恙否?”子家羁见叛军在殿前与三桓的联军对峙,赶紧去扶从案下爬出的鲁侯裯。
鲁侯裯挥挥袖子,却是不搭理子家羁,连滚带爬冲到殿门口喊道。
“诛杀郈常!诛杀郈常!”
子家羁闻言大窘,也顾不得伤痛赶紧去拉鲁侯裯。
然而现实与鲁侯裯想象的恰恰相反,殿下近五千的士卒却是对他的话不理不睬,还都饶有兴致地注视他。
这个从小长在深宫中的鲁侯裯见状,一阵委屈心酸,居然荒唐的忍不住哭了起来。
郈常却是顾不得国君哭不哭了,冲着祁愈喊道。
“祁愈,借你的战车用用。”
“哼!”祁愈冷哼一声,还是让出了战车。
“栾平,等郈常出了宫城,你带些弓弩手绕路到南门城郊。”正当郈常挟持叔孙婼登上战车的空当,季意如悄悄吩咐栾平道。毕竟栾平是季氏之中的生面孔,让他去才不易被郈常察觉。
栾平点头回应。
天色渐暗,郈常终于胁持叔孙婼驶出了南门。
祁愈敞着大嗓门吼道:“已经出城了,赶快放了执政。”
“笑话。”闻言郈常却是仍旧倨傲。
“叔孙世子已经不小了,你若是杀了执政,我再新立一人便是。不过,你若放了执政,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季意如打断郈常,淡淡说道,“想好了么。”
郈常闻言却是笑不出来,眼见自己与季氏兵马相距不远,犹豫一阵后和驾车的叛卒耳语一番,又说道:“让你的人马退入城内,我便放了叔孙婼。”
季意如心中冷笑,冲身后士卒号令道。“退后。”
眼见季意如照办,郈常一脚将叔孙婼踹下车,便乘车扬长而去。
季意如赶紧上前查看叔孙婼伤势,“子服兄、子服兄。”
虽说是摔在雪地上,奈何叔孙婼本就受了许多剑伤,从战车上坠落,怕是伤得不轻,季意如赶紧派人传唤医师,随后将其交与叔孙的士卒照看。
郈常乘战车转眼不见,没有战车的步卒却是被赶上的弓弩手设成了刺猬。眼见雪地上的车辙印向远处延伸去,车兵也都乘车追去。
“祁司马,赶紧派人把楚宫清理一下。还有派人传话,今晚所有在曲阜的家臣都来赴宴。”季意如吩咐道。
眼下不论那个还在潜逃的刺客以及郈常是否能被捉住,他都不那么关心了。
自从武子四分公室之后,季氏已然掌握了鲁国一半的土地(除去卿大夫私邑),这意味着土地上的庶民是鲁国之民,更是他季氏之民。
季意如看着暮色中仍旧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已然知晓,庶民的灾难已然奏响了序曲。
不久,潜逃的刺客被发现在冶区大夫的后院雪地里,发现之时已然被冻硬。想来是翻墙之后走不动,又不敢出声,只得被活活冻死。
“嗯,刺客罪有应得。不过人既然已经死了,便妥善处置吧。”季意如听后,心中想象出刺客的惨状,动了恻隐之心。
眼看家臣大都到齐,却是还未等到栾平回来复命。“倒是栾平还未归来么?”
“或许雪地难行,回来晚些也说不定。”冉怀小心地为季意如斟满酒,接话道。
“你去传话派人去寻栾平。”季意如隐隐有些担忧。
正说话间,栾平便顶着满头大汗快步入内拜道:“请宗主恕罪,郈常被我跟丢了。”
“怎么回事?”季意如微微皱眉。
栾平也不敢擦汗,叹了口气,回道:“哎——我本以为郈常会想尽办法尽快逃出鲁国,便在在小径与大路都设下埋伏。然而我等埋伏多时不见其人踪影,便向南门去寻车马足迹。接着便与同样追寻郈常的车兵相遇,四处搜索,却是发现郈常弃车而走,往密林中逃去。于是我率众沿着脚印去追,一直追到泗水边,终于找到郈常。没成想——”
“没成想什么,难不成他跳入泗水不见了?”季意如脑袋里闪过一幕老套的剧情。
栾平有些沮丧,第一次带队便以失败告终。“额,还真被宗主说中了。泗水水面广阔,只有边沿上有些许结冰,郈常跳入水中后,我等便无法再追了。”
公山不狃看在眼里,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
“好了,一个跳梁小丑跑了就跑了吧。”季意如语气里的失望之意却是掩藏不住。
说话间,家宰公山显到了。
“父亲。”公山不狃连忙上前搀扶。
“宗主。”公山显拜道。
“先生,快请坐。”季意如站起身,请公山显先入座。
眼见人都到齐,季意如便出言道:“诸位都请入座。”
“谢宗主。”此前在堂外走廊上围成许多小团,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的家臣们这才安静下来,鱼贯而入,行礼入席。
“宴始。”
寺人们闻言,排成整齐的队列,将一道道菜肴摆上。
凡进食之礼,左肴右胾。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脍炙处外,醯酱处内,葱渿处末,酒浆处右。以脯修置者,左朐右末。
不过等群臣执饭食辞谢时,恍然发现眼前的食具与往常大相径庭。群臣都知道季意如四处搜刮铜器,却是不曾想过居然连食具也都被换成了造价昂贵的漆器。
堂下众人心中或喜或忧,却是没人敢在今日去触季意如霉头,一时间竟然有些冷场。
公山显看在眼里,只好率先执食起身,呼道:“谢宗主之赐。”
群臣见状也纷纷执食起身,齐呼:“谢宗主之赐。”
“诸位请坐。”季意如点点头,又将每样菜肴挑出些许到豆之间空余处。
待堂下群臣都照做后,季意如领着群臣起身齐呼:“谢先代造食之恩。”
如此才算是正式开宴。
没有舞蹈,没有音乐,满案的漆器,堂下群臣除了祁愈和非要与宴的曾茂都吃得很不自在。
而坐在首位的季意如却是吃得很香,烤牛肉与烤羊肉滋味鲜美,芥酱鱼脍所用的中国黄芥末香甜可口,但气味还是有些呛,酸味的酱汁也符合季意如前世的味觉记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季意如也想起了正事,再喝了一樽“米酒”,才放下食箸。
群臣见状,也就即刻停止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