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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很快过去了。
冬天的第一场大雪降临了。
在这寒冬腊月里,秦国山下所有的官署是前所未有的忙碌着。
咸阳王城的灯火彻夜大亮,郡守县令被轮番召进咸阳秘密会谈。
边塞关城的将军士兵频频调动,黑色的长龙无休止的盘旋在茫茫雪原之上。
夜里,咸阳城,章台宫中。
嬴政靠在炉火旁一边取暖一边和叶千秋说道:“先生,姚贾和顿弱一个北上燕国,一个东去韩国。”
“明年一开春,我大军将大举东出,一举灭韩。”
“不过,眼下,韩非尚在咸阳。”
“若是任由他在咸阳乱动,恐怕会让韩国提前做的准备太多。”
叶千秋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
自从来到咸阳之后,他基本上天天都会到章台宫来。
嬴政有不少事都会和他通气,征询他的意见。
蓝田大营阅兵之后,秦国便犹如一架高速行驶的战车,上上下下都更加快速的转动了起来。
灭国大战一旦开始,便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韩,让其他列国反应不过来。
这是秦国朝堂自嬴政之下,不少君臣都已经知道的大方针。
听到嬴政再提韩非。
叶千秋便明白了嬴政的意思。
他入咸阳也有近两个月的时间了。
从秋末到冬初。
韩非和他一样,都已经在咸阳呆了差不多两个月了。
咸阳城内,充斥着各国的密探。
韩非的到来,似乎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
流沙,这个在韩国无孔不入的组织,到了秦国之后,好像就不太灵光了。
也许是因为韩非根本没有动用流沙的力量。
韩非屡次三番的请见嬴政,嬴政都避而不见。
韩非也没有离开,事实上,他也无法离开咸阳。
罗网的人一直在盯着他。
但凡他有出逃咸阳的迹象,便会被叶千秋第一时间知道。
“明日,我便让逍遥先将韩非带回太乙山去。”
叶千秋从旁说道。
嬴政闻言,微微颔首,道:“他走之前,寡人还是见他一面吧。”
叶千秋道:“那我明天,带他来章台宫。”
嬴政点了点头,将手上的书简递给了叶千秋。
叶千秋低头看去,那是《韩非子》。
嬴政对韩非之才,还是很敬佩的。
一有时间,便会翻阅《韩非子》。
“韩非之才,天下罕见。”
“希望他能明白寡人之心吧。”
嬴政悄然说道。
……
翌日一早,叶千秋便带着韩非进了章台宫。
这是韩非第一次进入章台宫中。
嬴政站在殿中,韩非进殿之后,朝着嬴政躬身拱手道:“韩非见过秦王。”
嬴政缓缓转过身来,看向韩非,悄然说道:“九公子,多年未见,风采依旧。”
韩非看着嬴政,道:“秦王比起从前,更加的意气风发了。”
嬴政笑了笑,抬手道:“坐。”
三人落座。
嬴政继续道:“九公子的来意,寡人早已知晓。”
“寡人的意思,不知九公子可否明白?”
韩非笑道:“当我踏入秦国的土地时,我就已经知道,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
嬴政道:“哪两条路?”
韩非道:“一条生,一条死。”
嬴政微微一叹,道:“多年前,寡人在新郑,便邀请九公子和寡人一同建立一个新的天下。”
“可是九公子并没有答应寡人。”
“今时今日,九公子还是选择不答应吗?”
韩非道:“在这个世上,我们时常会面临很多选择。”
“而有时候,既然选择了一条路,那就要矢志不渝的走下去。”
“秦王还记得当年我在紫兰轩中和秦王说过的一句话吗?”
嬴政挑眉道:“什么话?”
韩非道:“我说过,我曾经穿过岁月长河,看到过自己的死亡。”
嬴政闻言,道:“九公子的确说过这句话。”
韩非道:“那相信秦王也一定记得我当时还说过,我并不畏惧死亡。”
“人终究是会死的。”
“但如果只是庸庸碌碌的死去,那便是白来这世上走了一遭。”
“我韩非的命运,或许是老天早就已经定好的。”
“而我一直在逆天改命。”
“事实上,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这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
嬴政道:“所以,你的选择是?”
韩非笑了笑,道:“我不怕死,但我还想活着。”
嬴政闻言,眼睛微微一亮,道:“这么说,九公子是答应相助寡人一统天下了?”
韩非摇了摇头,道:“韩非不会帮助秦王。”
“可以帮助秦王的也不会是韩非。”
“秦王不是让韩非前往太乙山吗?”
“或许,从太乙山走下来时,我可以拥有另一个身份。”
嬴政听到这里,笑道:“如此甚好。”
……
叶千秋带着韩非离开了章台宫。
和嬴政的见面,是韩非来到秦国前,最想做的事情。
本来,他是打算向嬴政进言,让嬴政放弃攻韩之事。
但自从听了叶千秋的劝告,他在思考了许多天之后,终于打算听从叶千秋的建议。
韩非透过历史的重重烟雾审视了古今兴亡,也审视了目下的战国大势,尤其缜密的审视了秦国。
韩非也知道,天下必将一统于秦,六国必亡于自身。
在这样的滔滔大势之下,他若再顽固不化,那可要被这滔滔大势给碾压的渣滓都不剩了。
叶千秋的“破而后立”四个字,给了韩非很大的启发。
这世上,或许不缺少聪明人。
但一定缺少引路人。
韩非被叶千秋点醒,叶千秋成为了韩非的引路人。
在既定的命运之中,韩非终于走脱了出来。
韩非会听叶千秋的建议。
但也不是全听。
如果韩非是一个老实人,那他也就不是韩非了。
从章台宫出来,叶千秋带着韩非来到了咸阳城外的渭水河畔。
逍遥子已经在河边等候。
叶千秋和韩非坐在了船上,朝着韩非说道:“从今天开始,韩非已经死了。”
“你以后就叫无尘吧。”
韩非闻言,脸上泛起一抹笑意。
“无尘?”
“不着尘埃?”
“先生,你这是让我加入道家了吗?”
“你不怕将来,道家因为我而被诛连?”
韩非似笑非笑的看着叶千秋。
叶千秋老神在在的说道:“有我在一日,便没有人敢打道家的主意。”
“你不是说,你曾经穿越过岁月长河,看到过自己的死亡吗?”
“现在,我告诉你。”
“你的命,现在属于我了。”
“我不让你死,你便死不了。”
叶千秋这话说的平静无比,但又充满了霸气。
韩非闻言,不禁笑道:“先生,你说这话,让我好害怕啊。”
“若非你是个男子,我岂不是要以身相许了?”
叶千秋瞅了他一眼,道:“你信不信我现在能把你踹到河里去。”
韩非急忙正色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朝着叶千秋深深一躬,然后说道:“先生救命之恩,韩非多谢了。”
叶千秋摆了摆手,道:“行了,去吧。”
“回到太乙山之后,按着我传你的功法先好生修炼几年。”
“一个大男人,还要靠一把剑里的残魂保护,你不嫌寒碜,我还嫌丢人。”
“你现在既然是道家无尘,那自然该修行道家法门。”
“待我回到太乙山之后,可是要检查你功课的。”
“若是你的功课让我不满意,那你这辈子就别想下山了。”
韩非一听,脸上顿时变色,惨叫道:“掌门,要不要这么狠啊……”
“我的天赋不行啊。”
“练武不是我强项啊。”
“能不能通融通融。”
叶千秋道:“没商量。”
这时,叶千秋不再搭理韩非,而是和一旁的逍遥子说道:“逍遥,你将无尘送回太乙山之后,顺便去一趟新郑。”
“将红莲给带回太乙山。”
“顺便把我的亲笔信交给卫庄。”
“他看到我的信之后,便知道怎么做了。”
逍遥子闻言,立马点头。
“我走了。”
话音落下,叶千秋的身影消失在了船上。
韩非见叶千秋离开,朝着逍遥子道:“逍遥兄,有酒没有?”
“长夜漫漫,不喝点酒,怎么能入眠呢?”
逍遥子闻言,淡淡一笑,看着韩非,悄然说道:“传闻之中的流沙之主韩非很喜欢喝酒。”
“不过,从今天开始,韩非已经死了。”
“做了道家弟子,酒以后得少喝。”
说罢,逍遥子摇船划桨去了。
小船从河畔缓缓离去。
夜空之中,传来韩非的哀怨之声。
“还有没有天理了,连酒都不让人喝了……”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
韩国特使韩非死了,死在了咸阳的大狱之中。
这一则消息短短几日之内,便在七国之间流传起来。
秦王诏书已经悬挂在了咸阳的城门前,说到了韩非触犯了秦法,自缢于咸阳大狱当中。
韩非下狱,在大狱之中自缢而亡,秦国朝野一片哗然,外邦在秦士人尤其愤愤不平。
韩非是天下名士,一卷《韩非子》,让他成为天下间的大人物。
咸阳市集酒肆之间,有好事者在议论纷纷。
“喂,你们听说了吗?”
“韩国的九公子韩非之所以死在了大狱里,是得罪了他的那什么同窗好友李斯。”
“听说这李斯和那韩非都是荀子的弟子。”
“这两人都推崇以法治国。”
“李斯那小子心胸狭隘,怕韩非被秦王所用,所以,在秦王面前说韩非乃是韩间。”
“在咸阳打探秦国情报,传递到新郑去。”
“秦王大怒,便直接将韩非下了大狱。”
“结果没两天,这韩非便死在了大狱之中。”
“听说是被人毒死的。”
“唉,这韩非也算是一代大才,他写的《韩非子》我还曾经拜读过呢。”
“想不到居然会是如此下场。”
“真是可惜啊。”
白云斋之中。
叶千秋坐在大堂的角落里,听着这些咸阳士子们议论纷纷。
基本上都是在说韩非的事情。
这个效果,正是叶千秋希望见到的。
……
韩国,新郑城,紫兰轩。
“什么!”
“这不可能!”
“韩非……死了……”
紫女大惊失色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信使。
这是流沙在咸阳的一名探子,他探听到了韩非在咸阳身故的消息之后,便立马飞奔出了咸阳,回到新郑报信。
“具体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
紫女的胸前不停的起伏着,她深吸一口气,朝着这名信使问道。
“九公子到了咸阳之后,一直想要求见秦王。”
“但是,据我所知,一连数日,九公子并未见到秦王。”
“九公子到处拜访求人,就在他拜访了李斯之后的第二天。”
“他便被秦王嬴政下了大狱。”
“没过两天,九公子死在狱中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信使朝着紫女详细的汇报着韩非在咸阳的情况。
紫女仔细听着,听完之后,方才又问道:“你可曾亲眼看到了韩非的尸体?”
信使摇头道:“没有,九公子所在的大狱,乃是咸阳守卫最森严的大狱。”
“我们的人,没办法渗透进去。”
“不过,根据从狱中看守嘴中得来的消息,九公子的确是死了。”
“被人毒死的。”
紫女闻言,身形摇晃,有些晕头转向。
一旁的弄玉赶紧将紫女给搀扶住。
这些年来,紫女和韩非一直都是最亲密的战友。
他们二人之间有着微妙的情愫,那层窗户纸虽然没有被捅破。
但是,二人之间的感情自然不必多说。
眼下,韩非突然死在了咸阳。
紫女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脑海之中,不自觉的就浮现出了韩非的音容笑貌。
“不行,我要咸阳!”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不可能死!”
“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紫女的脸上满是悲伤。
遇事一向从容的她,也有些慌张起来。
这时,紫女身旁的弄玉说道:“姐姐,此事是不是再斟酌一下。”
“咸阳乃是龙潭虎穴。”
“九公子若是真的……”
“那仅仅凭借姐姐一个人前去,也是无济于事啊。”
“要不,姐姐还是等张良公子和卫庄大哥回来,再从长计议。”
紫女闻言,脸上泛起坚定之色,摇头道:“等不了了。”
“张良前去列国,游说诸侯,合纵抗秦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卫庄也有要事要办,都已经消失了三个月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要去咸阳。”
“明日一早,便启程。”
“我走之后,紫兰轩的事情,就先由你掌管。”
弄玉一听,也知道紫女一旦决定的事情,除了韩非能让她有所改变之外,其他人还真的做不到。
想到这里,弄玉也就不再多劝,而是说道:“姐姐,咸阳太危险了。”
“既然你坚持要去咸阳,不如将天泽他们一起带去。”
“有天泽他们帮你,到了咸阳之后,办事也要方便许多。”
紫女闻言,微微颔首,道:“我这就去联系天泽。”
话音一落,紫女急匆匆的破门而去。
弄玉见状,微微一叹,朝着还在一旁站着的信使说道:“你也跟着姑娘回咸阳吧。”
信使闻言,悄然退去。
……
就在韩非身亡的消息传入紫兰轩之时。
身处韩国王宫之中的韩王安,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韩王安的面色有些苍白。
他虽然一向不待见老九韩非,但突然听到韩非死在了秦国的大狱之中。
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这背后隐藏着的还有对秦国的恐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韩国连一次像样的朝会也无法召开了。
韩国的国土已经是支离破碎,河东留下两三座城池,河内留下三五座城池,都是当年出让上党移祸赵国时在大河北岸保留的根基。
西面的宜阳孤城与宜阳铁山,在秦国灭周之后,已经陷入了秦国三川郡的包围之中。
大河南岸的都城新郑,土地只剩下方圆数十里,夹在秦国三川郡与魏国大梁的缝隙之中动弹不得,几乎完全是当年周室洛阳孤立中原的翻版。
南面的颍川郡被列国连年蚕食,只剩下三五城之地,还是经常拉锯争夺战场。
西南的南阳郡是韩国国府直辖,实际上便是王族的根基领地,也被秦国楚国多次拉锯争夺吞吐割地,所余十余城早已远非昔日富庶可比。
如此国土从南到北千余里,几乎片片都是难以有效连接的废地。
世族大臣们纷纷离开新郑常驻封地,在自己的城堡里享受着难得的自治,俨然一方诸侯。
他作为韩王,想要召集一次君臣大朝会,当真比登天还难。
纵然他是韩王,又能如何呢?
韩王安的心头浮现着恐惧之意。
他有些不安的坐在大殿之中,发现今天的夜是前所未有的黑暗,寝殿之中的灯光也无法驱散这黑暗。
他想起了韩非离韩之前,曾经对他进言,秦国即将大举东出,东出要灭的第一国,便是韩国!
如今,韩非身死。
韩王安本能的想到了韩非的预言。
“唉,天要亡韩国了吗?”
韩王安长长的一声叹息,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回响起来。
这时,寝殿之中的灯光突然在一刹那间,全部都熄灭了。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韩王安看到了这个人影,吓了一大跳,当他看清楚来人的面容之时,方才稍微定了定神,随即又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卫将军!”
“你深夜到寡人宫中来,所为何事!”
韩王安看着那个从黑暗之中走来的男人,那是自从姬无夜死去之后,韩国的新任大将军。
这个大将军叫做卫庄,是鬼谷派的传人。
黑夜之中,这座幽深的宫殿里,寂静无比。
韩王安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太对劲。
他终于反应过来。
在他的寝殿之外,是有护卫的。
若是有人来拜见他,定然会有护卫前来通禀他一声。
现在,卫庄进来了。
但是,通禀的护卫却是没人进来。
韩王安有些不安的看着卫庄,再一次大声的问道:“卫将军!”
“你深夜到寡人的寝殿来,到底有何事!”
卫庄身着一身盔甲,他的一头白发已经及腰,他的面容冷峻无比。
眼中,满是寒意。
卫庄一步一步的走在殿中,森然开口道:“韩非死了。”
韩王安瑟瑟发抖,道:“寡人知道。”
“老九死的不明不白。”
“一定是秦狗害了老九的性命。”
卫庄一脸平静的说道:“害死韩非的,不是秦人。”
“而是你。”
韩王安听到卫庄的话,登时反驳道:“卫庄,你胡说八道什么!”
“老九是寡人的儿子!”
“寡人便是再不喜欢他,难道寡人还会害他性命不成!”
“你要做什么!”
“你想干什么!”
“你下去!”
“你不要过来!”
韩王安惊恐的看着朝着他不停走来的卫庄,床榻上不停的后退。
他已经退到了墙上。
韩王安浑身瘫软的看着卫庄,他从卫庄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滔天的杀意。
卫庄一脸冷漠的看着韩王安,缓缓说道:“你知道吗?”
“你在很久之前,就该死了。”
“但是,你活到了现在。”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韩王安被卫庄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吓的魂儿都飞了。
他结结巴巴的说道:“你想做什么?”
“我是韩王!”
“你不能杀我!”
“你是要谋逆篡上吗!”
卫庄冷笑道:“从前,因为韩非在,我想着留你一命。”
“但是,现在,韩非死了。”
“因为这个破落的韩国,有你们这些人,所以,他死了。”
“而你,就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你的昏庸,他不会去秦国赴险。”
“如果不是你的昏庸,现在的韩国,会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你该死啊!”
韩王安被卫庄的这些话给吓到了。
“你不能杀我!”
“你不能杀……”
韩王安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一道剑光划过了他的脖颈间,韩王安死死的捂着自己的脖间。
失神的望着那远去的身影,抬起胳膊来,想要抓住什么,却是什么也抓不住。
最后,他的手臂无力的垂落下去。
“这一剑,是替韩非刺的,也是替我郑国的亡魂所刺!”
“韩非曾说过,黑夜终将远去,白天终究会到来。”
“但,从今往后,我将置身于永夜之中。”
夜风吹进了这座寝殿之中。
卫庄脱下了身上的盔甲,眼神之中充满了冷漠。
他才刚刚离开新郑三个月,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若非他在魏国突然听到了韩非身死的消息,恐怕现在,他还不知道韩非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很多年了。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感觉到心痛了。
“韩非……”
“我一定会调查清楚你的死因!”
卫庄的身形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当卫庄离去之后,血腥味从韩王的寝殿之中四散而去。
不多时,有一道曼妙的身形来到寝殿之中,看到了已经死在了床榻之上的韩王安。
“流沙的卫庄杀了韩安。”
“看来韩国的天,终究是要变了。”
“你准备好了吗?”
“白亦非?”
随着这道声音的落下。
血衣侯白亦非的身形也出现在了寝殿之中,他看着韩王安的尸体,一脸淡漠的说道:“秦国的大军已经在频繁调动。”
“你我,不应该为韩国陪葬。”
……
咸阳,昌平君府,大书房之中。
昌平君芈启正在招待叶千秋。
这是叶千秋第一次来到昌平君府。
昌平君芈启已经稳稳当当的做了秦国丞相多年。
不过,叶千秋一到咸阳,他还是第一时间,就邀请叶千秋到府上做客,不过,叶千秋一直都没顾得上来。
一直拖,就拖到了今日,方才到昌平君府做客。
昌平君芈启这个人,叶千秋还是不想过多接触的。
此人一直在暗中扶持农家的人。
农家在七国之间的势力很大,尤其是在楚国一代,更是根基深厚。
这一切都和昌平君芈启脱不了干系。
这些年,他一直都让道家弟子暗中盯着芈启。
前两年,赵高送扶苏到太乙山的时候,他还叮嘱过赵高两句,让赵高注意昌平君芈启。
也不知道赵高掌握了芈启多少事情。
不过,芈启和农家勾结背秦一事,是极度隐秘的事情。
若非叶千秋早知道芈启这个人有反骨,提前做了安排。
单凭平时的接触,也察觉不到芈启在暗中反秦。
“国师一到咸阳,就和大王日夜相伴,促膝长谈。”
“在蓝田大阅兵时,本相也没顾得上和国师多多交流。”
“还望国师见谅。”
只见昌平君芈启一脸笑意的和叶千秋说着话。
叶千秋微微一笑,道:“丞相政务繁忙。”
“我和丞相比起来,那可就是闲人一个了。”
“只是进了咸阳,王上相邀,我才脱不开身。”
昌平君笑道:“国师和大王的情谊,还真是令人羡慕。”
“天下间的君臣,能像大王和国师这般的,可是再也没有了。”
叶千秋笑了笑,没有多言。
昌平君芈启一再相邀他前来府上做客,应该不仅仅是简单的拉关系才对。
这老小子可能有什么事情。
这时,只听得昌平君说道:“这几日,咸阳城中,因为韩非之死,可是泛起了不小的波澜。”
“外邦在秦的士人尤其愤愤不平。”
“长阳街,尚商坊的山东士子们已经在鼓噪着要上书大王质询此事,大王拘拿韩国使臣韩非下狱,开了天下邦交的恶例,失了公道啊。”
“此举一出,引得六国哗然。”
“若是六国之君往后皆效仿大王之做法,秦国岂非大大难堪?”
“眼下,六国士子们,都想要大王给个交代。”
“国师乃是秦国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此事,还需要国师劝解大王一二,让大王出面解释解释这件事。”
“以免事态再度扩大,造成更多的不良影响。”
“若是因为此事,让大王背上了杀贤大罪,在青史之上留下了骂名,那可是就不妙了。”
“不知国师以为,芈启所言,对否?”
只见昌平君芈启的脸上满是一副为秦国忧心忡忡的神色。
若非叶千秋知道这老小子背地里办的那些事。
说不定还真相信他是一心为秦。
叶千秋一脸平静的说道:“相邦的意思,我明白。”
“不过,此事王上自有计较。”
“我虽然是大秦国师,但王上要做的事情,我也不能干涉。”
“况且,此事既然都已经发生了,即便王上再多做解释,也是无济于事。”
“既然如此,何必庸人自扰?”
“由得他们去吧。”
“时间久了,也就没人闹了。”
昌平君一听叶千秋这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做出一副长吁短叹,忧国忧民的样子。
叶千秋没有在昌平君府上多留。
他从昌平君府上出来之后,便回了太玄学宫。
当年,吕不韦将文信学宫交给他,让他掌管,还将文信学宫主动改名为太玄学宫。
七年过去了。
吕不韦也死了。
但太玄学宫尚且还在。
《吕氏春秋》虽然不为嬴政所用,但还是存放在太玄学宫的藏书阁之中,供后来的新进入学宫的士子们研读。
这冬天是越来越冷了。
叶千秋虽然对这等寒意没什么反应。
但是,学宫的士子们,却基本上都穿的厚实的很。
扶苏回到咸阳之后,在王宫里呆了没几天,便也搬到了太玄学宫,和士子们同吃同住,开始学习了。
叶千秋让扶苏牢记一个道理,读书要活学活用,不要被书上的那些东西,把思维给僵化了。
基本上每天,叶千秋都会亲自教导扶苏解读一些书简。
无论是道家的,还是儒家的,亦或者是墨家的,法家的,诸子之学。
叶千秋都会给扶苏讲到位。
当然,他的年纪还小,想要学完这些,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每日读完了书,扶苏会在叶千秋居住的小院里练功。
一般都是在反复练习他的那天地人三剑。
叶千秋入宫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少。
直到逍遥子回到咸阳,带回来了韩王安身死的消息。
“你没在新郑见到卫庄?”
书房中,叶千秋正在询问着逍遥子。
逍遥子道:“我到了紫兰轩时,按照您的指示,找到了流沙的人。”
“可惜,他们并没有人知道卫庄身在何处。”
“我在新郑等了几日,也没有等到卫庄回来。”
“韩王安的死讯传了出来之后,我立马便去找了红莲公主。”
“却是发现,红莲公主也不在新郑。”
叶千秋闻言,微微颔首,揉了揉眉心。
这事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他转念一想,倒也知道这一切不可能尽如人意。
韩非的死讯传的很快。
逍遥子纵使是快马加鞭,将韩非送到太乙山之后,再赶往新郑,也是需要时间的。
而韩非的死讯传回新郑,一定是比逍遥子的速度要快的。
他本来是希望逍遥子带着他的亲笔信将红莲和卫庄带到咸阳来。
他将红莲安置一下,毕竟红莲是他在此方天地收的第一个弟子。
以前他之所以好几年没管红莲,是因为有韩非和卫庄在,她出不了什么大事。
但现在,韩非名义上已经死了。
依着红莲和韩非的关系,肯定会想着为韩非报仇。
最后肯定会在仇恨之中越陷越深。
这是他不希望见到的。
只是眼下,找不到卫庄,也找不到红莲。
叶千秋也只好静心等待了。
他猜测卫庄为了调查韩非的死因,一定会到咸阳来。
红莲或许会跟着卫庄一起来,也说不定。
叶千秋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结。
他经历的生死多了去了,有些事,尽过心意,便算是过了心里的那道坎儿。
他不会钻什么牛角尖。
修行,修行,更多的是在修心。
而生离死别,便是修心所要经历的事情。
叶千秋将逍遥子给打发走了。
他现在有两重身份。
如果没事,叶千秋不会叫他前来。
……
冬天的又一场雪落下了。
平静的日子,好像越来越少了。
临近年关的时候。
卫庄终于出现在了咸阳。
而卫庄到了咸阳之后,第一时间,便被罗网的人给发现了。
逍遥子将卫庄在咸阳的藏身之地告知了叶千秋。
叶千秋闻言,微微一笑,叫上了盖聂,一起前往了卫庄的藏身之地——长阳街的尚庆坊。
这里是六国之客商聚集之地。
来往于咸阳的客商,基本上就没有没到过尚庆坊的人。
卫庄到了咸阳之后,在这里居住,倒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
尚庆坊的一间上房之中。
长发飘飘,一脸冷漠的卫庄正坐在屋子里,仔细观看着咸阳大狱的地图。
他打算今夜潜入咸阳大狱之中,查探一下。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卫庄的心头突然一跳。
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气息。
“师兄既然来了,那便进来吧。”
卫庄到了咸阳之后,本来没打算找盖聂,但却是没想到盖聂自己找上门来了。
卫庄的声音刚刚落下,门便被推开了。
盖聂走了进来,一脸平静的说道。
“小庄,你还是那么敏感。”
卫庄抬头,看了盖聂一眼,很是淡漠的说道:“看来,你很关注我。”
“怎么?不在你的秦王身边护卫,来找我做什么?”
盖聂对卫庄冷漠的语气,丝毫不以为意。
这时,一道笑声从门外传来。
“小庄,你这样待人,可是会没朋友的。”
卫庄听到这声音,脸上不禁有些动容,他站起身来,看着门口,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先生……”
“小庄,好久不见了。”
下一刻,叶千秋的身形缓缓出现在了门前。
卫庄见状,冷如冰山一般的面容之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神采。
只见卫庄朝着叶千秋躬身拱手道:“卫庄,见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