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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真酸。老头子,莫非你今日胸中意气无处倾泻,将些陈酸墨味都留到了这不成?”江易眼角微红,却双手轻轻在鼻前煽动似闻着了刺鼻的味道一般装作嫌弃。
又忽地说道:“爹,你写的诗词挺好的。”
“那是,不然你以为爹数十年苦读是白费的么?想当年,我……”
“打住,打住。爹,别说当年了,我现在想听你吟诗。”
“耶?我儿今日长进了啊,也罢,正好为父今日劳力时也腹稿了一首,便让你见识一番,本准备将其不流于世,深藏山水的。”
江河一脸兴奋,眼神透露出几分傲意,随即又略显矜持的拿捏了一番,整了整衣冠,脸色慢慢肃然,眼神却时不时的斜瞟着江易,双手负于身后,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又在屋内向左缓缓踱了三步,转身又准备再向右踱个几步显显风姿,脚步刚抬起,却眼角余光忽的瞟见江易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心中一乱,晃了身子,脚步重重落下,同时一声大喝:“嗟呼!”
江河心中强忍下腿部发麻的不适,瞟见江易正楞着,心中大乎惨矣,刚才心中一乱竟是将腹稿的词句忘了个干净,脸上强装着风轻云淡,眼神却止不住的紧张地看着江易,脑中努力回想。
江易被那一声“嗟乎”惊的正愣着,见着江河忽然嘴口顿住,神情扭捏,双眼期待一直在紧张地打量自己。还来不及回味他吟了什么,心里感叹一声走神了,却也不妨他双手重重拍膝,大声赞道:“妙哉!”
烛台上的火光微微摇晃,屋内不知何时溜进了风,火苗摇动着,却也更加明亮。
……
还是那处屋舍,还是那盏烛火。一道清瘦的身影盘膝在木床上,双目紧闭。身影在微弱的烛光下投映在屋墙,偶尔轻风拂过,不安地摇摆。在沉寂的夜晚,添了几分静谧。
良久,“气者天地之钟,炼气便是熔天地之灵气,以自身为丹炉炼天地灵气于自身,洗涤经脉,练气聚于丹田。而后静心存思,以自身呼吸带动天地呼吸,以感应灵气,感应到灵气后将灵气引入体内,沿经脉于体内循环,行大周天敛入丹田,使之聚而不散,这便入了炼气之境。”江易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可我连天地灵气尚且感应不到,更何谈沿经脉循环。十几年依是如此。”江易有些疲惫。微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窗外夜色。
“已是半夜了么,这月夜星辰闪烁倒是良景,可惜我却不是风雅之人。”江易自嘲一声,起身吹熄了烛火,倒身入睡。
……
清晨有些凉爽,朝升的东阳宛若满了塘的池水般缓缓将光芒溢了出来,山间偶尔几缕清风带过,向着林间小道,向着山下小镇。
外门弟子区域,司事阁内,江易拱手立于一人身前。“陈仙师,不知今日我要做什么活?”
陈师兄双目微闭着,仿佛没听见一般。
江易见半晌不见答语,眉头微皱,又提气大声喊了声:“陈仙师,不知……”
还未等江易说完,陈师兄忽的眼睛睁开,双目圆瞪着江易,厉声喝道:“狗叫什么,本仙师正在修练,你岂非以为本仙师与你这等凡夫一般浑浑噩噩一生。莫以为江何是你爹我便不敢拿你怎么样,即便他来了也得对我恭恭敬敬地喊声师兄。”
江易眼神闪动,奈何此时人在树下却不得不低头,况且十几年来也已见惯。压住心中情绪,向着陈师兄躬身一拜,平心静气说道:“还请仙师勿要动怒,先前江易鲁莽不知仙师在修练,只因担心时辰晚了难以将今日的活做完。”
陈师兄冷眼看着江易,嘴角发出一声冷笑:“那如此说来我倒是错怪你了,你既然这么有心,那今日你便下山出宗去采集三十种药草回来吧,每种药材一株。日落时分若不能完成,那便罚你明日采三十五种灵材,每种同样一株。”
江易脸色一变,采集药草通常都是一些有修为的外门弟子出宗前去,因为漫山之间寻找药材本已不易,而深山之中更有猛兽出没,轻者伤经动骨,重者丧命。
沉默少钦,江易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描有灵药种类与外形的卷书便转身离去。
……
赤日东挂,大热,丛盛的山林无可逃避的裸露在炎日下,往往在浓密的树木杂草间才能寻得几丝清凉。
一滴汗珠从江易脸庞间滑落,仿若脱了缰的野马,奔向地面,溅起一丝灰尘。江易抬手擦拭着额头的汗珠,坐在一棵大树底下,酷热的日光让他不得不停下休息片刻。
约莫半刻钟左右,江易挺起身,拍上几下衣身将灰尘散去,一把提起背筐,握了握腰间的斧头,身影又消失在丛林。
……
司事阁内
“陈师兄,不知师弟可曾何时得罪过你,若有,劳烦陈师兄点明,江何自当向陈师兄端茶认错。”江何端坐在陈师兄下首,一身白色长衫有些陈旧,有些干净,嘴角扯动出几丝谦卑的笑容,望着眼前的男子。
陈师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揣着明白装糊涂,抬手弹了弹指甲的灰尘,漫不经心地说道:“江师弟,何故由来啊,我与你向来是无甚大交集的,何有得罪之说?”
江何眼睛微凝,站起身向陈师兄弯身抱拳一拜,脸色有些肃然,“陈师兄,咱们不做文绉之辈,也无需绕圈子躺白话。若江某与小儿有得罪之处,江某在此赔罪,望师兄念在同门之宜的份上不要刁难小儿,采集药草之事如何人皆晓得,还望师兄高抬贵手,我江何身无长物,但日后师兄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江何绝无二话。”江何躬身再拜,久而不起。
江何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或者说不能流露出丝毫情绪,就那般躬身而拜,透露出的只有一股淡然。哪怕他曾经有着一颗少年赤子的心,哪怕他曾经也年少轻狂。他拜的是眼前之人,但更是拜在这天地之下,叩在了这修行世界的命运之下。
人一叩,便是命。命之下,若倒退十数年,他或许不会叩。但此时,他是那个少年的父亲!二字之下,他不得不叩。
陈师兄眼神更加不屑,嘴角一咧,笑声传出,有些得意,有些冷意。他在笑。
江何眼皮不眨,嘴角也一咧,轻笑传出,有几丝真笑,有几丝假笑。他在陪笑。
“江何,你也有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有多硬气。我便是要弄死你儿子那有如何?”陈师兄眉头一挑,放声大笑。
江何依然躬身不动,许久,他抬起头,看着陈师兄,认真的说道:“我确是有几分气,少年时我宁折不曲,他们说我这是硬气,后来,我得幸窥上仙门修行,得观存之意,他们说我这是运气,现在,我为人父,欲救余子,你说我这是低声下气。”说到这里,江何脸庞浮动一丝笑意。
“现在,我欲杀你,我想这就是杀气。”江何挺直了身子,不算矫健,甚至有些矮小,屋内流进了一股风,拂过江何的衣衫,没有吹倒江何,或者说吹不倒江何,他只是静静的挺直在那,却仿佛已撑起了一片天地。
陈师兄眼睛一缩,但旋即也缓缓站起了身。不算矫健,却是有些高大。他低着头看着江何,手上数道符篆浮现,感受着手上萧师兄赐下的符篆,他相信若是发起战斗,以他的沉浸观存境界十余年的实力足以先发制人。
他又笑了。笑声还是有些得意,有些冷意。“想杀我?很好,先不说我身为萧师兄的人,若是被你灭杀,你该承担怎样的后果。更何况,我等虽同在观存之境,但我体内的气象已凝,不日便要直入神通。你,怎么敢说杀我!你,又凭什么能杀我!”说到最后已是厉喝。
江何也开始笑,两人都在笑。陈师兄是狂声大笑,江何是咧嘴轻笑,笑中有些淡然,有些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