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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诗言: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杜暄和默默给自己捧了一把泪来,老气横秋叹息一声:“都是命啊。”
心头只剩下那邪人害命的忧心,她有心寻人帮忙,却又重重顾虑,不自觉间眉头深锁。
这时身旁传来一道温和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小小年纪,愁眉深锁是为何?再不济也得了仙人恩赐,比之山下那数百孩提岂不是幸运许多?”
杜暄和感受到这老人的好意安慰,乖巧的点点头。
随后神仙台上也撤去了神异。
执着拂尘的仙人和声说道:“今日就此下山回家去吧,明日此时来此,我等带你们入宗门去。”
一群孩童恭恭敬敬的手捧仙师赐物行礼,山呼尊仙师法令,又向站在一边的皇帝行礼山呼万岁,这才退下平福山,
按照仙师所说,他们只再与家人告别后,明日来此地,就此离开尘世登入仙门。
杜暄和不知道仙师将她与皇帝这两个外人送出来是和这些孩子说了什么,但能明显的看出来这些孩童对皇权的敬畏淡化很多,即使行礼也是不卑不亢带着一股子骄傲。
皇帝脸上带笑竟然十分客气有礼的邀请:“几位仙师劳顿了,朕已经在皇宫之中备下宴席宫殿款待诸位仙师,聊表地主之仪,仙师们请吧!”
执拂尘的仙师面带微笑上前一步,手中掐了一个没见过的手势道:“多谢东祥国君美意之,只是我等另有要事在身,不能赴宴了。”
其余三位仙师也一同掐着手势行礼。
态度已经极为明确了,皇帝无奈,也只得拱手,还跟在身侧的杜暄和也赶忙行礼。
便看着四位仙师脚下聚起一团云托着升上天远去。
杜暄和抬头看向神色清明,眉宇间境无丝毫愁绪的老者,忍不住出声问道:“就此错过仙家手段,您不觉得可惜吗?”
“生而为人,能将人做好就十分不易,何必在乎那些有的没的?不过那景儿倒是不错,没能喝上一壶小酒,可惜了些。”末了,这两鬓斑白的皇帝还笑了笑。
“小童走吧,虽说下山容易上山难,这路长长到还是有人陪着自在,你就陪我走走吧?”
杜暄和只觉得这人跟第一眼见到时的印象大不相同,直言道:“仙台两侧那么多侍卫,这也算不得人陪吗?”
老皇帝笑呵呵的说:“这些总板着脸的儿郎是咱们祥国的脊梁骨,不和我聊天。”
这话像是夸赞又像是抱怨,听得杜暄和顿时眉眼弯弯:“我觉得您和乍然看起来真不一样。”
老皇帝接着小孩儿的话逗趣道:“那可是了,乍一看又老又胖,听完我说话竟是个又老又胖的话多老头,是不是呀?”
杜暄和点点头深以为然:“确实,不过却是个很好的老头,和我在鹰宁郡见过的老兵爷爷一样好,还有些不一样的好。”
老皇帝笑道:“那可是,他们总不会比我还胖了。”说着他停下歇歇脚。
杜暄和就站在皇帝身边等着他,待他喘匀了气又一同走。
快到山脚的皇帝又站住脚,杜暄和突然道:“皇上,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说?”
“上山的时候为何不歇脚?”那一路上可是脚步飞快来着,也不见皇帝半路停歇,他们跟在后边的小童自然也不敢停,为了不掉队还有些辛苦。
皇帝想着小孩儿问什么都可能,就是没想着问了这么一句,他笑哈哈的说:“这还用问,急着看神仙呢!人活在世上,谁不想有生之年见一见神仙长什么模样啊?”
杜暄和刚刚看到了这老人的死期,这是她第二次眼前突兀的闪过有关一个人的情景,只记得幼时大舅舅说她有通玄灵脉,传承了亲生母亲的天赋,能读书之后她在众多书卷中找到过通玄灵脉有关的直言片语。
通玄者,言之预。
她点点脚尖将手中的小玉瓶塞到了老人捂着胖肚子的手中:“这就不虚此行了。”
皇帝愣住一瞬,摊开托着玉瓶的手掌弯着腰问杜暄和:“神仙给的宝物怎么舍得给我?”
杜暄和露出两颗俏皮小虎牙:“当然是等着您赐我好些宝贝呢。”
“你要什么宝贝?”皇帝问。
“求您将我赐给我爹娘做女儿。”
老皇帝道:“我应你了。”
杜暄和笑的开心,给这老人做了个揖:“多谢皇上。”
他们还能看到率先下山的孩童,这些选中仙缘的少童一起下山,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小孩子们便实在忍不住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
“仙师可太厉害,我一定要学得他们的本事!”
“你们说仙师带我们去的地方什么样子的?”
“那还用说?肯定是仙宫啊!”
“那会不会有漂亮的仙子?”
“那肯定有啊,我们之中也有女孩,等我们长大了不就是仙人和仙子了吗?”
……
杜暄和站在皇帝身边,看着前边欢欣活跃前途无限,又在短短时间中亲昵如兄弟手足的一群人,实话说,内心也是有些不舒服的。
杜尚安也在这些人中活泼又不失稳重的说着话,很快就融入进去。
杜暄和感觉自己竟然有些像话本上看不起人还没考上状元的纨绔公子一样。
终于是放弃了与杜尚安说话的想法,心说这时候杜尚安不来好好羞辱一番她是个废物就不错了。
走到山下孩子们各自走向自家长辈禀报喜讯,那些文武官员拉着孩童的手皆是高兴不已,却还能忍耐着喜不形于色,足可见沉浮宦海者都不是简单人。
杜暄和跟着皇帝走下山来,退到一旁不起眼的位置与众多官员一同行礼,送了皇帝的驾辇离去。
皇帝走了之后人山人海才沸腾起来,各家相互道贺也罢,相携离去也罢,杜暄和就成了形单影只的一个。
杜尚安也早在下山之时就走到一位坠在官员队列末尾的小官身边叫了一声父亲:“父亲,我得选仙家弟子了。”
那官员带着些生疏的欢喜后,也将杜尚安带在了身边一同恭送皇帝。
杜家王妃是女眷没有跟来,而杜家旁支也没有能跟随皇帝参加迎仙大典的出息人物。
就连杜尚安认下的这个新鲜热乎的爹,也不过是刚刚攀住官申体系的门槛。
这事还是要从杜暄和昨日自以为说的无错的惊人之语开始。
昨日离开杜王妃的主院,杜尚安的爷爷就将他锁进了柴房,他听着院子里亲娘被捆起来鞭打的惨叫哭喊,最后承认了杜尚安是与旁人相好得育的孩子。
更离奇的是杜尚安的爹为此险些将他打死,而他这个生身父亲还与他的生母有联系,在下人通风报信之下出了个昏招赶来将他救了下来。
两方碰在一起场面一度让人不忍直视。
杜家说奸夫不配做官,偷人妻子应该状告官府打杀了事。
杜尚安的亲生父亲如今是官身,好歹底气硬了一些,说杜家当初强抢人妻,杜尚安的亲生母亲原本就是他的妻子,被杜家看中抢来了的。
一部糊涂账,各个说不清。
亲生父亲与杜家父亲又是好一番唇枪舌剑险些打起来的言谈之后。
亲生父亲给了杜家一千两银子算是包赔,杜尚安与他娘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杜尚安的亲生父亲早年穷困,留下家中美貌妻子科考那几天就被杜家钻了空子,后来遇福缘做了小官,还是斗不过杜王府这一杆大旗,只能忍气吞声的将这口气咽了下去,他心中一直念着杜尚安的娘,在事发之前也从不知杜尚安是他的儿子。
因为这个把柄抓在了杜家手中,他还被迫答应了许多要求。
杜尚安与亲生父亲说了几句话,走到杜暄和身边说:“你说能答应我一件事,这话不假吧?我要你帮我和我娘离开杜家,这对你来说想来不难,这件事后你就再也不用懊悔了,而且算是做好事。”
杜暄和看了看那边神情有些紧张的男子:“旁支那些人不让你走?”
这一句问的是废话,杜暄和自己也能想明白,旁支那些人不能用杜尚安控制王妃,却还想着用杜尚安的亲娘控制这个‘有望成仙’的孩子来谋利。
“你也看见了,那才是我亲爹,我娘在杜家受了许多磋磨,我要杜家人再也不能找我亲爹娘的麻烦。”杜尚安说。
杜暄和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明日你走之前给你结果。”
杜尚安道:“这是最好,多谢。”
杜暄和寻到自家等候的马车高兴的回返家中,来时是一车孩童叽叽喳喳,归时是她独自一人,越发像是个失意落寞的人了,不过压不住她自己心情好,半路上还下车买了零食带回去。。
皇宫之中,一位深衣宦官正踩着流畅的小碎步,弯腰低头的走进若大的宫殿之中,穿过重重罗绮围幔来到了伏安提笔的老皇帝御案下。
“皇上,那孩童的身世已经查明了。”
皇帝停下笔抬头道:“说。”
“是,此子名为杜暄和,乃是六年前忠贤王杜华轩遗孀在鹰宁郡守丧时收养的孩童,如今还未记入杜氏家族宗碟,只因杜王爷去的太早,膝下还未有血脉子嗣。”
“原来如此,那杜华轩战死沙场最后连遗骨都未能找回,确实可怜了活人,既然如此,就拟旨,册封杜暄和承袭尽忠王爵位,可宗立祠入尽忠王王府宗碟,封尽忠王遗孀一品护国夫人,位等一品朝臣,择吉日行册封大礼。”
祥国承袭爵位的制度建立完善,自有荣宠用度,却不涉及朝政军权之事,为一枚仙丹,册封一个这样的爵位,是皇帝占了便宜的,更何况那仙丹也是杜暄和的救命药,黄泉路上可不分老少。
皇帝笑了笑道:“那孩子倒是个心思灵慧非同一般的,身体不好就给她拨两个善医心疾的御医去,治病的药材都从朕的私库里出。”
他伸手摸了摸放在腰间随身携带的小玉瓶,单单瓶身传来的温热就让他困乏无力的身体感觉好上许多,有了此物,至少能让他拖延到安置好这个国家吧?
仙师给的绿梅丹就这样让杜暄和卖了一封圣旨回家。
一老一小结伴下山时,站在云中的结印仙师有些不愉快道:“此子竟然将绿梅丹换了凡间阿堵之物?”
执拂尘的仙师倒是面色容松:“凡人也有凡人的活法,随他们去吧!”
结印仙师却说:“的确是个没仙缘的了,吃了这绿梅丹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也罢,不爱惜性命之人怎配成仙?”
至此四位仙师的身影在云雾四合中彻底不见了。
前脚回到王府中与杜夫人说了杜尚安所求的事情,后脚册封世袭王爵与一品夫人的圣旨就到了家中。
杜暄和瞧了瞧母亲的神情,杜陈氏红蔻揉了揉女儿的脑袋,牵着她去前厅领旨,流水般的赏赐与两个御医一同入了王府。
圣旨中为杜华轩立王爵宗祠的事,由国中专司此事的人来处理,之后会记录造册,经历了许多步骤之后才将杜华轩直系血亲的排位放入了宗祠之中,确立了嫡庶旁偏之别。
赖在王府中的旁族老小洋洋洒洒几百人牵出王府。
杜暄和在征得母亲杜陈氏红蔻的肯定之后,将闹的厉害的那帮人都送进了刑狱司审理,他们这些年做下的晦暗之事不少,纠察处置罪有应得。
旁的事不说,单说圣旨来,杜暄和就领着得用的家丁亲自将杜尚安的母亲要了出来,送去了杜尚安那里。
次日仙童离去,杜暄和亲眼看着杜尚安跟着仙人云雾升上天空不见了踪影,这才感觉心头一块石头落到了地上。
只是她站在神仙台下自顾自思虑着:“杜尚安平平安安的走了,是不是我眼前看到的景象并不会是现实呢?那么我总认为自己看到了未来的错觉是因何而起?又该怎样做解呢?”
疑问太多,求仙无门便无处找人给自己解惑。
杜暄和又想起心口处,那一番命不久的言谈,已经通过皇帝御医之口绕过杜暄和这个当事人到了母亲耳中,等她亲自给母亲解释时,却怎么也不能让母亲相信了。
如今她母亲在府中等着看她要好好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