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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茶馆出来,天已大黑,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顾梦惜边走边想着事情,不经意间却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头望去,来时的路上哪有什么熟人,刚要继续往前走,又是听见一声呼唤,她再回头,仍旧没有任何人。
听说夜路走多了难免会碰上鬼,可那不是一句俗语嘛!
想她顾梦惜一身浩然正气,甚少去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但是也免不了她是一个姑娘家啊,总不会这么悲催的事情真让她给碰上了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再一声“顾梦惜”传入了耳中,隐约还伴着些许的笑声。
细细听来,声音传来的方向可不就是她身旁的这个卖馄饨的小摊子么,摊位上正坐着一位通体身穿黑袍的不知是男是女的人,她踱步过去坐了下来,仔细研究着这位埋头认真吃馄饨的女子,注意了,真的是一个女子。
此女子终于按奈不住,掀了盖在头上的巨大黑帽,笑斥道,“顾梦惜,你瞧够了没有,还能不能让我好好地吃馄饨了。”
顾梦惜“老实”回:“没瞧够,刚刚也不知道是谁非得装鬼吓人。”要是换作其余胆小的人,还不得哭爹喊娘的跑回家。
女子继续吃着馄饨然后道,“可也没有真的吓到咱们顾家大小姐哪儿去。”
眼前的这一幅场景,顾梦惜真的是不敢相信,当今皇后的亲妹——周清韵周二小姐竟也能毫无顾忌地吃起路边摊,这要是说出去谁敢信呢。
周清韵似是知晓了顾梦惜心中的这点小心思,“彼此彼此,也不对,是甘拜下风,你做的某些劳苦之事我是半点也干不来啊。”比如下河捞鱼,帮厨烧火,顾梦惜干的是游刃有余,反观她周清韵,不掉河里淹死、不把厨房烧掉就已经是万事大吉了。
顾梦惜一点儿也不谦虚,承了周清韵的夸奖。
曾听过一句话说的非常的有道理,说的是朋友能走过一年的不容易,两年的当珍惜,三年的是奇迹,五年的就成了知己。是以,知己者对于彼此的了解从来都不浅。
“辛苦我们的周二小姐了,特地选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待周清韵吞下最后一个馄饨,顾梦惜才缓缓道。
周清韵抬起头,瞥了眼买馄饨的小厮,小厮会意,即刻间便自觉地消失在二人眼前。普通的摊贩小厮哪能有此机灵通会意的,大多也是自个儿人罢了。
再一瞧顾梦惜,脸上哪还有平时的嬉笑模样,恭敬之态少见,“主上有何旨令?”
眼下就只余她二人,顾梦惜口中的主上不是周清韵还能有谁。
周清韵下意识地将空碗往前推了推,“可别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最见不惯这位顾大小姐这样,一谈及公事,便十分地假正经,非得搞什么上下级观念,就她俩这交情,而且也就她两人,还需要搞这一套虚设么?
“非也!上行下效,上头的人若是起不好带头作用,你让底下的人又如何行为。”顾梦惜分析起来。
周清韵妥协,可不能再听顾梦惜说道下去,“得得得,如何说都是你有理,这段日子可歇够了?”既然挑了时间地点见面,自然是有要紧事言说。
“桩桩件件事,思绪缠心头,你说我可有空歇息?”无厘头的歹徒事件且先放一边,小妹私奔之事还未着手处理,就有堂哥明面邀请实则暗藏玄机事端还未摸透,又是冒出了琴师一事,以上种种且先不说。
顾梦惜老实说着接下来的行踪迹象,“我那与我是死对头的堂哥说要过两天带我去周边县城游玩一两天,”老实说话也不带她顾梦惜这么老实的,“请主上下令!”
又来了,但凡顾梦惜开口唤周清韵“主上”,那便证明她认真以待,不作任何玩笑之意,这一声“主上”叫的真是要命啊,让人浑身觉得不自在,由此可见周清韵是惯不适应顾梦惜严阵以待样的。
再说顾梦惜那堂哥,周清韵也不是没有见过,仅用一个词便可形容——自以为是!
“严密配合吏城司,严查贪官污吏,严治结党营私,严揪叵测异心之人。”
好样的,她的这位主上是妥妥的整了个“四严”出来,顾梦惜不禁一阵佩服,果然以往对她的培训灌输还是有用的,人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这是在帮你的姐夫‘清君侧’?”要说不是她顾梦惜都不大能信的。
吏城司与思七坊的宗旨一向是“清贪官,除祸害”,行隐秘之事,非暗探之人不知司坊所在,其与一般执法府邸还是有较大区别的。
其实他们一直遵宗旨而行,只是未有如此大力度清缴。
便知什么都瞒不了她的这个知己,周清韵一如往常道:“如今整个幻云国暗流涌动,姐姐重病在床,姐夫忧心姐姐,无心打理朝政,群臣各为其主,人人心中只有自己的那一点蝇头小利,如此下去,民心将不稳,加之周边小国又蠢蠢欲动,你让我如何能做到视而不管。”
顾梦惜叹息一声,注定了周清韵是操心劳碌命,身处小小一方天地,还能看清朝堂局势。
“你说过,若内里被鼠蚁败类啃噬殆尽,只留一个光鲜亮丽的空架子有何用,倘若碰上强劲不要命的,便能尸骨无存,届时只要是个人鬼蛇神,都能跑来分杯羹。”
说的不错,确实是出自她顾梦惜的口,可见她的这一番话对周清韵的影响是有多深!
周清韵接着道,“其实这也是姐夫的意思,我只是将我的旨令下达而已。”
不论是谁的意思,实施旨令的终归是身处暗处的他们,受累的也是他们,“你可知‘清君侧’旨令一旦下达,便再无回头的可能,前方道路荆棘颇多,少则一两年,多则五六年,踏上这条路,你可悔过?”
周清韵笑出了声,“顾梦惜,你梦魇了吧,这个问题早在你将我拉上这条贼船的时候就问过,我记得我当时特别坚定的与你说过,我不悔,便是你问我千百次,我也不悔。就像是我用同样的问题来问你,你给我的答案也永远是那两个‘不悔’。”
怎的感觉这笑声里有几分的沧桑,顾梦惜也不由地笑了出来,对的,可不就是她将周清韵拉入伙的么。明知前方危险重重,生死不可控啊,谁让她顾梦惜脑子一根筋,两辈子的梦想就只是“铲贪官,除恶吏”呢,谁要是一不小心上了她的贼船,她只能说一句:活该咯!
“既然旨令已下达,思七坊一定会好好配合吏城司严密行事,请主上放心。”
此番见面,该叙的旧也叙的差不多了,该下达的旨令也已下达完毕,周清韵又坐了不过片刻,便离开了,只留顾梦惜一人。那馄饨店的小摊贩也没有再出现过,顾梦惜又胡思乱想了一番,终是起身走到了锅灶旁,自个儿下起了馄饨。
哎!这小摊贩也真是的,一摊子的馄饨白白地浪费掉了!好歹要将这一摊子的馄饨卖掉再撤也不迟啊,该批评,下回见到此小摊贩定要严厉批评,怎么能浪费食物呢。
顾梦惜的厨艺一向是值得他人称赞的,当然,这些“他人”也仅限定于思七坊诸位知晓。
过片刻,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出炉,顾梦惜也不嫌烫,就着铲子囫囵吞下一只破了皮的馄饨,不错,味道非常的鲜美。她心满意足地盛了满满的一碗,坐回了先前的位置吃了起来。
“老板娘,一碗馄饨。”有人唤。
来客了,可惜这里没有什么老板,更没有什么老板娘,只有捡漏吃馄饨的食客一枚。
“老板娘,一碗馄饨!”声音又高了几分,仍是先前那人唤道。
也是一个奇葩人,见没有人过来做生意,就不能另找一家馄饨去吃?总不能像她一样也是一个捡漏吃的!
“那位吃的津津有味的老板娘,来了生意就不知道招待一下的吗?”那人坚持不懈道。
可巧,这不大的摊子上就坐着她顾梦惜一人吃着馄饨,感情人家喊了半天的话都是对着她喊的,这是把她当成了老板娘!想她顾梦惜浑身上下哪有半点的形象气质像是一个买馄饨的良家女子,此人八成眼睛有病。
她照样吃着自己的馄饨,不带回一下的含糊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食材都在那儿,想怎么造就怎么造吧。”
真的不是自己的东西,自己一点儿也不心疼,要是旁边多几个熟知顾梦惜的人听见她说的那一番话,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吐槽她的。
身后之人未再询问,想是真的听了顾梦惜的话自己动起了手。
不多时,原先周清韵坐的地方就多了一人。二人未再多做言语,也未互瞧一眼,只一心吃着馄饨。
待碗里馄饨食毕,顾梦惜再抬头去瞧那人,约莫眼熟,再一细瞧,却是迎客居某间客房里的男子,自己那曾经有过想要将其“引为知己”的想法,如今似是成了一个梗。
“馄饨好吃么?”她单手撑着脸颊,故意问道。
她可不相信他刚刚没将她给认出来,毕竟这才几天没见。
这位熟人仍旧不慌不忙地进着食,只是道着,“姑娘调理食材的手艺不错。”
夸人也不夸到点子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调理食材了,况且我又何时与你说过我是这家摊子的主人。”
“难道不是么,”他故作疑问,似是什么事情都知道,接下来他的话是彻底让顾梦惜震住,他道的是,“顾家大小姐连自毁名誉这件事都能干的出来,还有什么是姑娘干不出来的,说不定是姑娘兴致好,特地来此摆摊卖馄饨的。”
“公子好本事,恐怕公子知道的也不仅只我是顾大小姐这一件事吧,”如她所看到的,此人心思颇深,伪善的外表下是对任何人的不信任,他仅见过她一面,竟差点将她的所有底细都翻了出来,这让她如何不心忧,“而我却不知公子是何等高人。”有必要向他好好学习一番,免着以后吃些苦头。
“萍水相逢,名字什么的不必多在意,你若真要称呼我什么,可唤我慕姓,如何称呼随你便。”
说的倒是好听,随便唤,唤他慕王八可还行?况且,她可不大相信他说的是否是实话,当下便言,“你的姓?可莫诓我。”
很快,她便信了他的话,因为,他尤为诚恳地注视着她的双目一字一句道着,“姓,祖宗根本,岂可随意更换!”
管他如何,总有个称呼唤他便好,“那么慕公子,你且好坐,我先回家休息了。”
“你这摊子就随意放在这里,不管了?”慕公子问她。
她不待看后头如何的情形,只随口道,“送你了,可替我看好了。”
顾梦惜话说出口容易,她可完全就不带想这馄饨摊子原本就不是她的,又谈何送给人家一说,可以看出此话根本就是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