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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麻子张跛子第二日便早早上路了。这俩人原叫刘兴与张跃,分别为宸国嘉和年间的丞相与战将。老皇帝在世时,身边两相两将辅佐,被坊间传为美谈。裴廉、刘兴二位,一个足智多谋,一个深谋远虑;徐广、张跃二位,一个熟谙兵法,一个骁勇善战。这四位皆为跟随多年的弟兄,却因张、刘出身市井而更得皇上信任。
嘉和前中期能如此繁荣,与这四人脱不开关系。嘉和末年,老皇帝如同变了个人似的,不理朝政,行为乖逆,那时徐广早已叛变投敌,而裴廉死于温柔乡。于是朝中大小事务均交付予二人,自己则躲在殿后喝酒,时常喝得酩酊大醉。刘兴张跃焦急万分,直言进谏,却被“秋后斩首”,从此隐匿了踪迹。也因如此,这下收拾打扮好去见家人,众人皆是一副见鬼的模样,直等到一道圣旨下来,这才恍然大悟,一家人喜极而泣,团团圆圆吃了顿接风饭。
这头瑶沧裴珏,又要上路了。
临行前,收到来自李公公的暗信。信中提到不只是顾德全,裴府裴珏这些日子也一直安分守己,闭门不出,似是有什么谋划。看到此处,她瞪了裴珏一眼。正在嗦粉的裴珏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注一惊,嘴里的粉上不上下不下垂得老长,无辜地眨巴眨巴眼,默默思考自己又有哪里做错了,惹了姑奶奶不高兴。
想了想,还是觉得牛鞅村那座小屋有可疑之处。瑶沧道:“在走之前,还是得去看看那座房屋,我总觉得哪里不正常。”
裴珏含含糊糊:“九四九四……吾苦么见孤让啊么九的咚……”
“……”她无语,提醒道:“吃完嘴里的东西再说话。”
凭着敬业的搜寻精神,等到天蒙蒙黑时,终于来到了寻牛鞅井的路上。一点诡异的黄灯指引着他们朝小屋走去。
淡淡血腥味和肉体腐烂的味道混在一起,直冲口鼻。出人意料,什么声音也没有,婴儿的啼哭像随着暗沉的夜色消失了一般,寂静得让人心慌。
大着胆子,裴珏推开房门蹑手蹑脚走了进去。入门便踩着一具白骨,嘎吱嘎吱的响声让他吓了一跳。
这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屋子。屋子很小,但该有的都俱全。陈旧的家具倒没有落什么灰尘,只有地上的碎骨与衣服碎片让人触目惊心。
瑶沧皱眉,道:“看这惨状,想必是有怪兽停留此地,以捕食人类为生。”看了眼纵列只有一处呈撕扯状破坏的衣服碎片以及骨上一个圆形的小洞,她补充道:“根据撕扯的痕迹以及骨骼衣物的破坏程度可以推断,这凶兽是为禽类,而且偏爱食人骨髓。”
裴珏点点头,深表同感。
瑶沧矮下身子,仔细查看地上残存的血迹:“最迟干枯的血迹至少也留了三天以上,最早的……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了。若是按照三天进食一次的速度看,这个畜生现下已不在此地。那日传来的婴儿啼哭之声,可能是此地诡异的磁场在作怪,无意间记录下了怪物的声音,并断断续续传播出来。”
裴珏点点头,深表同感。
瑶沧皱眉:“不过,房屋这种建筑,畜生搭不起来,还有这盏灯……显然有人参与进来了。”她顿了顿:“灯油取了人鱼脂,灯芯加了万年木,也难怪能燃这么久而不熄灭。”
裴珏点点头,深表同感。
“……”瑶沧无言。
裴珏眨眨眼,一脸无辜:“没办法,这不属于我的专业范围。”
“那问你一个在你专业范围之内的问题。”她挑眉:“《山海经》里有没有一种禽类,喜欢吃人,凶残无比,尤好人的……骨髓?”
他仔细思考了半天。她提示:“可能更喜欢食用……妇女?这里衣料繁杂,但似乎都是妇女喜欢的样式。”
“莫不是……蛊雕?”他倒吸口凉气:“虽说细节上没有写得很详细,但是食人这点是真的。至于妇女……蛊雕的声音如同婴儿啼哭般,兴许这个便是吸引妇女的原因。联系到之前刘张所说的话,倒也符合,只是……蛊雕应该待在鹿吴山上,可这里不是杻阳么?”
瑶沧道:“眼下,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了。《山海经》妖怪不断现世,仅此地一处便有两尊。蛊雕既流落此地,又有了宿主,随主人四处游荡也可以想象,只是不知宿主为何人,竟要养着如此凶险的妖物。”
裴珏安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未知的事情不用考虑太多,走一步看一步便是了。”
她冷笑:“没想到裴相如此智慧。也当真是智慧过人哪,连我宫里藏着只九尾狐都知道。”
听了这话,他讪讪地,嘿嘿两声,道:“小事,小事。”赶忙转移话题:“这里如此多遗体,明早得去村里通知她们的家人过来收尸才是,不然对死者可是大不敬。”全然忘记了他踩着人家骷髅骨进来的事。
瑶沧没有过分追问,淡淡道:“走吧。明日此事一了,便去江南。若回去得太晚,只怕朝堂上那些个老头要起疑了。”
至此,牛鞅村事件似乎告一段落。自从婴儿啼哭声消失以后,牛鞅村的人口也保持稳定,各家将惨死在木屋的亲属遗体领回去厚葬,虽有悲伤,但也不失对未来的向往。向瑶沧一行人表示感谢后,他们便摆摆手,踏上了去江南之路。
“牛鞅村人意识淡薄,不知人口失踪可上报官府。尤其这种具有一定规律的失踪案,若报官,便可派兵寻找。不然,蛊雕的秘密便能早日浮出水面了。”瑶沧道。
裴珏答:“村里人本就保守落后,民风尚不开化,对外界的事情知道得少。回去后,陛下可以往西南村落里派些有识之士,一为发掘人才,培育英杰;二为开化民风,勤劳致富。如此,问题便解决了。”
“有识之士可派犯罪被贬的官员前往,如此一来,省了些牢饭不说,还为国出了力。”她赞许:“不愧是裴相。”
他笑:“那当然,必须的。”小尾巴仿佛要翘到天上去。
沉默半晌,她忽地出声:“此去江南,不知为何,心中总惴惴难安。我预感一向准得很,此去势必凶多吉少,可我既夸下海口,便不能因‘直觉’这种子虚乌有的理由临阵脱逃。若我出事,你一定要将传国玉玺带回宫去,交予常宁。”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锦囊,万分严肃地递到他手中。
裴珏不知瑶沧为何将如此重要之事交付予他。先皇对裴家本就怀有戒心,此时若他存着卖国的念头,宸国就要完蛋了。
“先皇在时,常嘱咐我多看看裴府,我也早已发觉裴府藏着些什么秘密,或可对宸国不利。可你与你爹不同。”她认真道:“不只是同你爹,你似乎……与我身边的每个人都不一样。”
他望着她清澈的咖啡色眸子,那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映着他的脸。他紧握锦囊,而后松开,像是放下了什么似的,坚定道:“陛下不必担心。不管发生什么,臣定护你周全。”说完,将锦囊交还到她的手中。
她怔愣。裴珏的举动实在是出人意料,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毕竟那日……陛下吻过臣。臣,可就算是陛下的人了。”他温柔浅笑,解释道。
不知为何,经裴珏一提,想起那晚意外引出的一吻,她的脸感到微微发烫。就仿佛有根羽毛般,在心里头轻轻地搔着痒,那若有若无的感觉渐渐从心口蔓延至四肢,如同有无数个小人在欢欣鼓舞,引得她浑身战栗,却无比愉悦。是生病了么?
这真是头一回,得了如此奇怪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