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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漆黑,暴雨还哗哗地下着。
叶海棠失魂落魄地坐在车上,她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被出卖的痛不是没有过,职场上明争暗斗刀光剑影她早已不陌生,但是都没有这一次疼。
“你太轻信了!这一件件早有苗头,你的聪明和敏锐呢?”
“你对她一直很好,这就够了吗?有的人贪心不足只会得寸进尺,你是小孩子吗?”
“我们这些天都是在为诚友打工,这么多人被一个韩玉珠耍得团团转!你竟然还让她正常辞职!公司养法务是吃闲饭的?”
“瑞信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你这样还怎么更进一步!”
她在小文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其实艾总对此十分暴怒。虽然他声音低沉,叶海棠依然能感觉到他强行克制的怒气,进瑞信六年,一向和蔼可亲的艾总,从没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她知道,这怒火并不都是冲着她,更多是因为瑞信被人欺骗。
她简直无地自容。不仅因为韩玉珠是她说服艾总招进公司的,更是因为出了这样的事她依然放过了韩玉珠。
但她不能追究韩玉珠,她的办公室没有监控,像韩玉珠这样的职员进公司时也不需要签署竞业协议或者保密条款,再加上韩玉珠也参与了这个项目,这就让这件事变得复杂,如果再牵扯出诚友,瑞信很可能变成一个笑话。
再说按常人的思维,在一个年青姑娘和一家实力雄厚的保险公司之中,十个有九个人都会本能地同情弱者,公司为此要付出更多成本去解释去沟通,就算法律层面赢了,在口碑上也输了。
所以这件事只能适当的时候去跟诚友私下沟通,但绝不能明面上去跟韩玉珠撕扯。
瑞信这六年塑造出如今的形象不容易,作为专业人士,她选择的处理方式其实就是解决问题的最小代价。
但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就好像艾总,一边同意她的做法,一边又大为光火一样,她也无法接受这种不择手段和赤裸裸的的背叛。
“海棠姐,对不起…”
“海棠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是迫不得已…”
“海棠姐,你也要为我想想,我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会偷拿你的资料吗?”
“这也是你自己不小心!”
“是,你是曾经帮过我,但是我这么多年不也尽心尽力吗?大家扯平了!”
“人往高处走,既然你不能帮我更进一步,那我自己抓住机会有什么不对?”
………
韩玉珠一时哀求一时不忿的面孔在她面前交替出现。
她头痛欲裂,心灰意冷。
***
韩玉珠偷走的不仅仅是“金彩人生”的推广方案,更是她这几年错付的信任与善心。
她到瑞信的第三年,几次出色的策划案不仅让她从主管晋升为营销部经理,更是让她站稳了脚,尤其受到艾总的重视。这时候,她从前在早报时的同事韩玉珠向她求助。
她和韩玉珠并没有多深的交情,韩玉珠是在她走的那一年才进的早报,彼此共事不到三个月,所以当韩玉珠找她时她还是很吃惊的。
韩玉珠想来瑞信,她在早报已经呆不下去了。
韩玉珠在早报有一个男朋友,也因为这层关系毕业后她才进了早报,但是两年后,都准备结婚了,她的男朋友劈腿了。
这一腿直接把韩玉珠劈晕了,还是捉奸在床,当时在早报闹得很大,这下只能分手。
分手以后,韩玉珠也不想在早报呆下去了,她想到了叶海棠。
营销部当时正在招人,虽说人力资源部负责招聘,但是拍板的还是叶海棠。问题是,叶海棠并不需要韩玉珠这样的人。
营销部当时已经有了一个媒体专员,就是小文,小文来自本地老牌保险集团,一直做媒体关系维护,很称职,叶海棠现在急需的是一个懂活动和广告策划的专员,需要懂得各种策划案的运作,可以主导各种主题策划活动,懂物料协调、预算以及评估,对广告与设计行业也要相当熟悉,最好来自其他金融机构的营销策划部门,至少也要有品牌管理经验和经历。
这些条件,韩玉珠并不符合,她只有媒体从业经历。
叶海棠考虑了好几天,想着其他部门有没有合适的位子可以安排她,最后发现除了自己这个部门勉强可以跟韩玉珠的职业背景沾边,其他都不行。
还没等她说自己抱歉帮不了她,就在一天晚上,韩玉珠被120紧急送到了医院。
韩玉珠晚上加班碰到了她那位劈腿的前男友和那位现女友,旧爱新欢,新仇旧恨,双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在不少同事的围观下,韩玉珠被现女友抽了耳光,骂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抖露出许多从前与旧男友的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私与细节,她崩溃了。
当天晚上,她服下大量安眠药,被同租的室友发现,紧急叫了120。
叶海棠隔了一天给她打电话时,韩玉珠的室友接的电话,告诉了她此事。
当叶海棠站在韩玉珠病床前时,韩玉珠看向她,那眼神,就像溺水的人看见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叶海棠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虽然情况不同,但是如果不是到了山穷水尽,谁会想着去死呢?
当年的自己面对爱人死别的惨痛,却还不得不去面对各种同情,所以才来了瑞信。今天的韩玉珠男友劈腿,却还在同一单位避无可避,既害怕面对羞辱,又担心别人的同情和非议。
有的人受伤时只想一个人躲起来安安静静地疗伤,她深深地理解韩玉珠。
当叶海棠决定录用韩玉珠的时候,因为人力资源部对此有异议,艾总跟她进行了一番谈话,希望她能拿出令人信服的理由来说服他。
叶海棠对艾总没有隐瞒韩玉珠的情况,她诚恳地说:“策划岗位并不是一个十分严谨的专业技术岗位,媒体出身的人对于策划并不陌生,她不缺能力,欠缺的只是对行业的了解和经验”
“我相信给她一点时间,她会很快证明自己。”
“哀兵必胜,置之死地而后生。韩玉珠会很称职的,艾总,相信我。”
报道的当天,办好了入职手续,韩玉珠给叶海棠深深鞠了一躬,捂住脸,哭了。
良久,她抬起头,说:“海棠姐,你救了我。大恩不言谢,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亲姐。”
韩玉珠十分努力刻苦。她毕竟是跨行,就算可以提出策划方案,活动组织也能慢慢上手,但她广告设计和投放方面完全是外行,尤其是设计,一开始合作的设计公司很有怨言,叶海棠为此专门重新进行了分工,让小文兼管广告设计,剩下的就是广告项目投放,叶海棠亲自带着她做媒体价值分析与预算,广告公司投标,广告效果与业绩评估,手把手教。
半年不到,韩玉珠已独挡一面。她十分感激叶海棠,平时也处处维护营销部的利益。
所以,怎么会是她呢?到底什么时候出的问题?
叶海棠反复回想一些她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昨天韩玉珠来辞职时,是她的男朋友来接她的,几个月前,韩玉珠找了新男友,被小文逛街看到了,几个人在办公室起哄,韩玉珠吞吞吐吐地说,她的新男友是诚友的。
诚友正是瑞信的主要对手。
老范电话里说的,韩玉珠带诚友的人去报社拜访他,这件事韩玉珠一直没跟她提起过。
至于小文说的,韩玉珠对她考核季没有评上A+不满,问题是那也不是她该得的。
这次考核季营销部有一个A+名额,可以加薪20%,韩玉珠几次试探她的口风,她都不以为然,韩玉珠已经从专员晋升到主管,薪资也已经上调两级,小文业绩一向出色,入职比韩玉珠早两年,两人薪资却持平,她考虑把这个名额给小文。
那时候韩玉珠已经开始不满了吧?
这次方案泄漏韩玉珠一定蓄谋已久。从一开始的积极参与,反复跟自己敲定每个细节,又打听文案组的文案内容,再想到前两天,小文提醒她中午人不在办公室时要锁好门,说她看见韩玉珠进去过,问她只说椅子硌得慌,想在她办公室里的沙发上躺一会儿。
……
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自己从来没往心里想过。真如艾总说的,“有的人贪心不足得寸进尺”。
这坏了的人心,是那么丑陋直白,让她恶心欲吐。
***
卫骁快急疯了。
叶海棠觉得自己已经极力控制,但是卫骁隔着电话,却清清楚楚地听出了她的异常。
相识六年,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捧在心上,在叶海棠自己还懵懵懂懂时,卫骁对她的各种情绪已经了如指掌。
他打叶海棠电话,已经关机。
他知道,一定出事了。
他打了所有他知道的叶海棠朋友们的电话,王莉甚至帮他打了叶海棠家里的座机,最后绕了一大圈子,终于找到了小文的电话。
小文一听电话那头是卫骁就很激动:“你就是卫骁啊?我知道我知道,我在办公室见过你!…”
小文也不知道叶海棠去了哪,但她告诉了卫骁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一个新产品推广方案,被诚友抢先用了,稿子内容一模一样!”
“方案是海棠姐带我们一起熬了好几天搞出来的,是韩玉珠偷给诚友的,她已经承认了!”
“海棠姐下班前去找艾总了,我去看了两次,连门都进不去,艾总的秘书说艾总脸色很不好,连水都不让她进去倒!”
“他们谈完都快八点了,天都黑透了!海棠姐心情很不好,被我硬拽走的!我以为她回家了…”
放下电话,卫骁手指攥得咯咯作响。
妈的!一个个找死!诚友是吧?韩玉珠是吧?
他眼眸乌沉,有怒火在燃烧。
大雨哗哗地下着,像瓢泼一样。
夜已深,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车了,叶海棠打着双跳停在路边十分醒目。
不远处就是小区的大门,她不想回家,就想淋雨。
但是她又没有勇气真的淋雨,只能坐在车里听大雨噼哩叭啦地砸在车身上,仿佛这样就能把她砸清醒似的。
真虚伪啊。她想,这世上的人都虚伪。
真没劲!她累了。
一辆越野打着双跳停在她的前面。
车上下来一个人,冒雨冲到她车前,使劲敲车窗,整个人瞬间就被大雨浇得透湿。
是卫骁!他怎么在这里?!
叶海棠打开车锁,卫骁带着暴雨一下冲进了车里,他的前额和头发都还滴着水,来不及擦拭,他就一下抱住了她。
叶海棠感觉自己像在做梦,心脏却遏止不住地狂跳。
她听到了急促的声音,是两颗心脏在“呯呯”的跳动,是她和卫骁的。
……
叶海棠抱着卫骁,不知道哭了多久,很久了,她很久没有哭过了,这么些年,她似乎已经忘记了怎么哭泣,没有了那个心疼自己的人,哭给谁看呢?
她把头埋进卫骁怀里,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腰,仿佛一个受伤了的孩子,撕下所有懂事的面具,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卫骁的心都要碎了。
他紧紧抱着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一遍遍地抚摸着她的背:“棠棠,我在。”
“别怕,什么都不用怕。”
叶海棠知道,自己哭不仅仅是为了方案泄漏的事。甚至不是为了方案的事。
卫骁也知道。
她知道卫骁肯定知道。
哭累了,叶海棠嗓子厮哑得几乎说不出话,她这才发现这种姿势太暧昧了,动了动,想起来。
卫骁按住她,手指轻轻抹过她眼角,帮她擦去眼泪,心疼地问:“眼睛疼吗?”
叶海棠心绪杂乱,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卫骁不容她犹豫,搂住她,大手轻轻盖住她惊疑的眼睛,随后她唇上一凉,卫骁亲了她一下!
然后卫骁松开手,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行吗?”
叶海棠还没反应,卫骁又亲了上来,这回不是浅尝辄止,他的舌头灵活地撬开了叶海棠的双唇,肆无忌惮地在她的口腔里四处吮吸,扫荡,他紧紧固定着叶海棠的后脑,不让她逃离。
叶海棠被他亲得迷迷糊糊,渐渐情不自禁地搂紧了卫骁的腰,下意识地回应他。
外面大雨仍然噼哩叭拉地砸在车上,仿佛一首激昂的交响乐。
车内,他们唇齿交缠,紧搂在一起。
卫骁说:“我等了你六年。从第一次见到你那天起,我们的生命就密不可分。”
“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谁要跟你过不去,那便是跟我卫骁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