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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谷江城陆家,倒是和引魂族颇有渊源。十年前,陆家曾有恩于引魂族。
引魂一族原居于横山脚下的陵城,一次,族内弟子为救重伤樵夫情急之下使用了引魂之能,此事很快传到陵城城主宋渊的耳中。宋渊心生歹念,意欲将引魂族收入麾下,利用引魂族人的引魂之能将其他城池百姓的魂魄引入瓮中,以此攻城略地,扩大自己的势力。
当时的引魂族族长其善,也就是其络的父亲,不愿助纣为虐,直言拒了宋渊,宋渊见其不能为我所用,视引魂族为一患,下令将城中引魂族人斩尽杀绝。那是其络至今都不愿意回想的情形,烧亮了半边天的火光,族中妇女孩童的惨叫,以及那迷了眼的猩红。
其善领着活下来的引魂族人拼死杀出一条血路,逃到离陵城最近的谷江城城门外,幸得谷江城城主陆肃,也就是路无咎的父亲出手相救,命人大开城门,放引魂族人入城,继而紧闭城门,这才使引魂一族至今仍存于世。
只是自此,谷江城和陵城算是结下了梁子。
之后,引魂一族便在谷江城落了根。经此灭族之祸,其善为避祸患,定了新族规:凡是引魂族人,皆隐去身份藏于世中,不可擅用引魂之术。
灭族之祸过去不久,其善便病倒了,重疾侵蚀加之心中郁结很快就病逝了,走之前念念不忘陆府之恩。
其络很不喜欢人族,灭族之祸后,她曾想召集族人施引魂术将陵城城主极其爪牙魂魄诱出打散,以报灭族之恨,但被其善制止了。其善心慈,亦有大智,他对族人说:“以怨报怨,恶因恶果周而复始,是非便无法终了,引魂族与陵城之事,自此为止。”
其善既是父亲,亦是族长,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纵然其络心有不甘,可复仇之事也只得作罢。故此,陆府虽有恩于引魂族,但引魂族灭族之祸的始作俑者是人族,其络很难对同是人族的陆无咎和慎行言行客气。
其络很苦恼,若是知道陆无咎的命魂在哪儿,直接将其引入陆无咎的体内便可,可巧的是,陆无咎也不知道他的魂丢哪儿了。
其络曾问过陆无咎是怎么发现命魂不见的,陆无咎只轻描淡写地说,因身子有恙,暗中请过一些神医异士,是一个老道士告诉他命魂丢失。其络心思绕了几圈,便知事情没这么简单,却也没有追问,有些事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引魂容易寻魂难,寻魂费时费力,又担心中途会出什么岔子,因此其络就在陆府住下了。
乌城城主宋潜六十大寿,谷江城老城主陆肃受邀半个月前去贺寿,至今未归,留下少主陆无咎坐阵谷江城。老城主日薄西山,早有旁系族人想取而代之,只是忌于陆无咎不敢动手。
如今老城主外出,陆无咎失魂,若是陵城此时来犯,族内异心者趁机寻事,届时内忧外患,谷江城势必大乱。是以,陆无咎失魂,其络帮他引魂之事绝不能被更多的人知晓。
只是其络一个来路不明的大活人突然出现在陆府,很难不引起别人的猜疑,为避祸端,陆无咎便对外宣称其络是他少时在外相识,因故不甚走失的的心上人。
陆无咎长得不错,言行举止也温润有礼,可其络对他就是无甚好感,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恻之气。虽是如此,但不得不说,他们的喜好倒是相近。陆无咎的院子里种满了翠竹,其络也喜欢翠竹。
白天,其络无事,常在亭中画竹,路无咎则拿着本书静坐在一旁,晒晒太阳看看书,不时有端着盘子经过的侍女红着脸窃笑。于是,谷江城内盛传,少主与其未过门的妻子鹣鲽情深,天造地设。当然,其络知道,这都是迷惑有心人的表象,夜晚才是她忙碌的时候。
她向陆无咎要了一滴指尖血,以血指路,四处寻找陆无咎的命魂。可近一个月了,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这天晚上,其络同往常一样出去寻魂,在经过人人敬而远之的义庄时,陆无咎的血滴发出淡淡的红光。其络大喜,这是魂血之间的感应,说明陆无咎的命魂就在这附近。
其络跟着血滴往前走,在要靠近义庄一间屋子的时候,周围突然杀出了一群黑衣人。那群黑衣人持刀将她包围,二话不说举刀向她砍来,其络心里暗道不妙,她可是半点拳脚功夫都不会,只得认命地抱头蹲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道刺眼的刀光闪过,两个朝她砍来的黑衣人应声倒地,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双微凉的手拉出重围。
其络朝前看去,是慎行。明明此时境况险恶,其络看着牵着她的那双手,却很不合时宜地生出心安。
慎行拉着其络,边跑边回头抵御黑衣人,黑衣人越来越多,一波倒下一波又上。慎行不仅要抵御黑衣人还要保护其络,体力渐渐不支,腹部不慎受了一刀。
硬撑着逃回路府,黑衣人见不宜再追,遂在陆府门外散了去。慎行见已安全,松了口气,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帮陆无咎寻魂是在暗处进行的,其络没敢惊动他人,扶着重伤的慎行悄悄来到陆无咎的房前,轻轻敲了敲门。陆无咎开了门,见慎行腹部渗血,忙帮着扶进屋。
其络原以为陆无咎会悄悄遣人去请大夫,没想到他只是走到一个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半大的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些纱布和一些瓶瓶罐罐,都是些叫得出名和叫不出名的药物。
陆无咎拿出纱布和药膏熟练地给慎行上药止血包扎,其络在一旁看得吃惊,不由问道:“你会医术?”
陆无咎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答道:“幼时曾跟着一个道士学过一点医术,不精,若非疑难杂症,可自医。”
其络疑惑道:“一城少主,还需学医自救,城中无大夫了?”
陆无咎听了,唇角微提,却是自嘲:“是啊,一城少主,何等风光,明里暗里也不知有多少只眼睛盯着我,就盼着我出点什么岔子,好伺机而动。我身上若没事出点血,可不得让那些个叔伯兄弟乐上半天,以己伤痛给他人寻开心,我可不乐意。”
“所以,平日里受伤你都是自己医治?”明明是问句,其络却是用肯定的语气说出。
“算吧,也不全是,那种要命的伤,我可没法自医。”陆无咎回着,转而接着道:“你闻见我房里的味道了吧,是不是觉得香浓得有些奇怪?那么浓重的熏香就是为了掩去草药味。”
陆无咎语气稀松平常,似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家常小事,其络却动了恻隐之心。伤重虚弱之时,应是最需人关心的时候吧,他却只能藏起伤口,以防别人发现往上面撒盐。其络突然发现,人族中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令人讨厌,比如眼前这个人就很不容易,让人,心生怜悯。
陆无咎好不容易将慎行的伤口处理好,系好绷带,转头就看见其络正以一种母鸡看幼崽的慈爱目光盯着他,浅笑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突然觉得,我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其络轻咳一声,转了目光,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床上晕着的慎行问道:“他怎么样了?”
陆无咎从怀里拿出一块素白的绢帕,将手上沾染的血渍擦去,答道:“血止住了,已无大碍,月余便可痊愈。对了,你们这是遇到了什么?”
其络把义庄寻魂,被黑衣人追杀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陆无咎,陆无咎听后,表情阴郁,道:“这么看来,我命魂丢了,不是意外,而是人刻意为之了。”
其络道:“很明显,确实如此。”
言罢,俩人都陷入的沉思,又坐了一会儿,其络见慎行呼吸渐渐平稳,打了声招呼便回房了。
慎行养伤的这段日子,其络没有再去寻魂。经过这一次后,其络越发觉得陆无咎丢魂的事没那么简单,义庄追杀她的黑衣人是谁派来的还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目前处境危险,在此情形下,为保性命,她不能再莽撞行动了。
慎行在三天后醒来,睁眼便看到其络坐在远处拿着块糕点发呆,再看看四周,见是自己房里,遂放下警惕。
“你在想什么?”
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其络抬头,见是慎行,面露喜色,说:“你醒了,怎么不多躺一会儿。”
“一点小伤,不妨事。”慎行在其络对面坐下,给自己到了杯水。
一点小伤!腹部被人刺了个血窟窿还一点小伤,其络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丧失了痛觉,随后又想想那晚他舍身保护她的情形,忽然觉得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亲近,甚至隐隐约约,让她有种莫名的似曾相识感。
相顾无言,其络觉得有些不自在,突然想到什么,于是问道:“对了,那晚你怎么会出现?”
慎行面无表情地答道:“少主说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寻魂不安全,让我暗中保护你。”
“这样吗?”不知怎么,其络有些失落,咬了口点心掩去神色:“虽然你是奉命办事,但于我的救命之恩,我记下了。”
刚说完这话,陆无咎走了进来,见慎行醒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状,其络识相地对慎行说:“你昏迷了三天,现在估计该饿了,我去厨房帮你看看有什么吃的没。”
其络从陆无咎房里退了出来,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逛着,一个小厮从外面急匆匆地闯进来,朝着慎行屋子跑去。其络跟过去才知道,陆无咎的二叔来了。